23

翼獄王班師回朝,驚動了整個京都。

一大早,太子琉禦麒率衆臣守候在城門,靜待王師的歸來。

輕風徐徐,揚起琉禦麒的衣袂,他靜靜地立在城牆上,眺望遠方。

父王終于回來了!這些年,父王東征西戰,雖戰無不勝,卻仍是為他擔心。那樣無休止的打下去,究竟有何意義?如今煙硝暫停,不知是否該感謝于那個清俊的男子?

前不久傳來消息,聿公子半途被人所劫,後又刺殺父王,受了重傷,不知傷勢如何,是否痊愈了?父王有無動怒?是否會對聿公子用刑?以父王的殘忍性子,聿公子只怕兇多吉少了。

肩膀被人輕輕一拍,他回頭。

「在擔心聿公子?」水域鳍含笑問。

抿了下唇,琉禦麒沒有否認,眼裏的憂慮有增無減。水域鳍摸摸他的頭,惹來他的瞪視,他卻眨眨眼,說,「聿公子是個獨特的人,你父王見了他,定會喜歡。」

「是嗎?」琉禦麒輕喃,望向遠方。

一個時辰後,王師終于到達京都了。

遠處塵土飛揚,旗幟飄揚,浩浩蕩蕩,正是翼獄王強大的軍隊。

「篤篤篤——」

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衆人疑惑,忽見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急奔而來,定睛一看,正是王的坐騎。而馬上的人,飛揚着一頭紅火的焰發,戰袍狂舞,氣勢勇猛,是翼獄王本人。不過,讓人吃驚的是,王懷裏居然還有一個人,那人像麻袋般,被他蠻橫地扣在馬背上,随着駿馬的奔馳,那人掙紮得厲害。

「那是……」琉禦麒一驚,猛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旋風般的馬一接近城門,倏地緩了速度,人們終于看清了翼獄王那獨特的英姿,以及他懷裏那個掙紮不休的青年。

「放開我,你這個瘋子!」

曉光胃翻騰得快要吐了。可惡的翼獄王,不知吃了什麽瘋藥,突然抓他上馬,毫無預兆地便狂奔起來,他被吓得不輕,終于忍不住出聲呵斥他,想不到這個瘋子般的男人越發張狂地大笑,飛揚着一頭如火焰的長發,興致高昂地策馬奔馳。終于,到了城門,速度緩下來了,他方有力氣斥責。

「哈哈,光,看,我們到家了。」無視曉光的憤怒,翼獄王扶正他,一指城門,笑道。

「混……混蛋。」曉光白了一張清俊的臉,擠出兩字。

琉禦真焱一揚眉,戲谑地說:「會開口罵人,可愛多了。」

曉光嘴唇抿成一條線,黑眸直直地瞪視這傲氣十足的男人。

「呵,要繼續做啞巴?」

「……」曉光洩氣,自己居然被這男人搞得沉不住氣。他是刺客,要取翼獄王的性命,然而,男人不但沒有關押他,更沒有殺他,反而像寶貝般地帶在身邊。也許轉世的他與他有情感糾纏,可是,這男人難道沒有看出,「他」已非「他」。

他是緋月曉光,緋月家族的少主。一百多年前,他死在兄長緋月珑煥的懷裏,便是心有不甘,仍只能消逝,落入輪回。三個月前,他在哥哥的懷裏醒來,睜開眼再見哥哥,以為自己并沒有死,卻在第二天照鏡子時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他知道,他死過,如今的身體,是「他」的轉生。

哥哥對他太執着,施了返生咒,封印了轉生的「他」,召喚出前世的「他」。他是緋月曉光,緋月曉光只為緋月家族生,為緋月家族死!

當得知琉禦國的翼獄王毀了緋月之都,追殺緋月家族,他便義不容辭地前來刺殺他。明知莫希長老利用他,他依然依然離開哥哥,懷着必死之心,為緋月一族報仇。

懷裏的人突然黯然傷神,琉禦真焱看着揪心。這不像他的曉光,他的曉光應更具活力,靈氣。

可恨的緋月珑煥,從中作梗,讓他失去了曉光,奪走了所有人的記憶。咒言師的确可怕,但他琉禦真焱豈會将他放在眼裏?緋月家族不過是一群懦弱的人,面對翼獄王強大的軍隊,縮頭縮腦,離開本家,灰溜溜逃匿了。

一別三十幾年,再見曉光,竟在那樣的情況下。藏在酒缸裏,發弩刺殺他?

若是別人,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然後,他是曉光,是他靈魂的契約人,一生唯一的伴侶!

當他看他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害怕了,他無法再承受失去曉光的那種恐懼了。然而,醒來後的曉光居然再一次忘記了他!

堂堂翼獄王,三番兩次被契約人遺忘,這滋味不好受。

命運之神一而再,再而三地開他翼獄王的玩笑。若讓他知道是誰在其中作惡,定揪出來千刀萬剮!

進了城門,看到琉禦麒率衆大臣前來迎接他,他扯了扯馬缰,沒有下馬的意思。

「恭迎父王——」

「恭迎王!」

衆人跪拜,琉禦真焱騎在馬上,高高在上,态度傲慢,「衆卿免禮,都起來退一步,別擋本王的道。」

曉光從沉思中回神,見這好大場面,驚了驚。一擡頭,看到衆臣之首乃一華衣青年,容貌似曾相識,當接觸到他那雙幽深的眼睛時,心頭一震,有什麽閃過腦際,卻抓不住。晃了下頭,他避開青年探索的注視。

琉禦麒疑惑地打量父王懷裏的聿曉光。聿公子看他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怎麽回事?他與父王,發生了什麽?為何父王一直親密地抱着他,聿公子卻一臉的不情願。

衆大臣退開路,翼獄王揚起馬鞭,大喝一聲,「本王先回宮了。麒兒,這裏交給你了。」

「是,父王。」

琉禦麒側首思索,水域鳍沉默地立在他身後,深沉的目光緊鎖那漸遠的人馬。

+++++

三十多年不曾回宮的翼獄王旋風般地回來了,焰發張揚,健步如飛,肩上還扛了一個人,大刺刺地闖進來,引得宮中亂成一片。

王怎麽先回宮了?太子呢?太子殿下不是與衆臣一起迎接王的嗎?王肩上扛着的人不是聿公子嗎?

一腳踢開紅木門,在宮女慌亂中,闊步跨了進去,鎖定巨大的龍床,直接把肩上的人丢在柔軟的大床上。

曉光被扔得暈頭轉向,一路上被這野蠻的男人扛在肩上,胃都要頂穿了,如今又被粗魯地扔在床上,當下捂着肚子,幹嘔了起來。

見他這般模樣,琉禦真焱上前體貼地拍拍他的背,笑眯眯地問,「沒事吧?光。」

「咳,咳。」待舒服一些,曉光斜眼橫他。

琉禦真焱揚起嘴角,眼裏閃過一絲詭異的光,在曉光錯愕之時,湊上去,偷了一記吻。

「呃?」半晌,曉光才驚覺,急急推開這色狼般的男人,躲得遠遠的。

琉禦真焱大笑,「有何好害羞的?」

「你……」曉光氣極。他豈是害羞?這家夥太不要臉了。

「嗯?要說什麽?為夫洗耳恭聽。」坐在床沿,好整以暇。

曉光低頭思索,咬咬牙,在對方戲谑地注視下,開口問:「你為何不殺我?」

「哦——」琉禦真焱扯掉礙事的披風,扔給宮女,又脫了沾了風塵的外衣,掠了下淩亂的發絲,神色慵懶,「我為何要殺你?」

「在任何一國,刺殺乃大罪。」

「的确如此。但,你是曉光。」

「我是曉光?那又如何?」

琉禦真焱深深地看他一眼,挑挑眉,沒有回答,找來侍女官夜蘭,下令,「去準備熱水,本王要和親親王妃一起沐浴。」

「……遵、遵旨。」夜蘭吓了一跳。王妃?王何時娶了王妃?床上那一身狼狽的聿公子是——王妃?

「還不快去?」琉禦真焱催促,一臉不耐。

「是,是。」見王臉色不善,夜蘭立即指揮着其他侍女退到隔間的大浴室注熱水。

伸了伸懶腰,琉禦真焱道,「這些家夥,太久沒有管教,一個個都懶散了。」

曉光望着翼獄王,內心波濤洶湧。

「為何這樣看我?」琉禦真焱眨眨眼,「被為夫迷住了?」

自大的家夥!曉光不屑地瞟他一記。

「你所謂的『王妃』是指誰?」

「嗯,不就是你嗎?」揉揉他的發絲,說。曉光的發色原是黑色,這金色是怎麽回事?初見時金發教勻稱,如今發根恢複黑色,發梢的金色淡了一些。

「我?」曉光一愣。他的轉世……竟有般驚奇的身份!他以為翼獄王總把「為夫」挂在嘴上,是在戲谑他。

「啥……開玩笑!」曉光笑得勉強。

「玩笑?」琉禦真焱閑适地躺在床上,伸手一拉,曉光便別他攬入懷裏。

趴在男人的胸膛上,曉光一慌,掙紮起來。

「別動,安靜些。」琉禦真焱輕松地按住他,緊緊鎖在懷裏,溫熱的唇貼在他耳際,輕聲呢喃,「乖乖的,讓本王好好抱抱你。」

曉光安靜了下來,男人寵溺輕柔的耳語,令他面紅耳赤,身上的力氣似被抽幹了,軟軟地趴在他懷裏,聽他穩健的心跳聲。

閑靜溫馨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動,趕了這麽久的路,終于能舒服地躺在床上休息,享受來之不易的寧靜,令人安心。

安心?他竟然在仇人的懷裏感到安心?

曉光倏地僵硬了身體,臉色一沉。

「怎麽了?」琉禦真焱睜開眼,撥弄他的發絲。

「我……」

正在這時,夜蘭闖了進來。

「王,熱水好了,請沐浴。」

琉禦真焱皺了下眉,略微不悅,但眼珠一轉,孟浪的笑容又回到臉上。捏捏曉光的臉頰,問,「寶貝,一起去沐浴吧。」

曉光皺眉。沐浴?他分明在男人的臉上找到了「色」字!盡管他隐藏得很好,仍掩不去那弄弄的欲望。

「這麽認真地看我,我怕會……忍不住……」粗糙的手指磨磨曉光的唇,琉禦真焱低沉地喃喃,侵略的氣息若隐若現。

曉光別過頭,躲開他的動作,「我不是你的曉光,莫不要搞錯了!」

「哦?」

挑了挑眉,曉光嘲弄地道,「翼獄王,通過契,你也分辨不清自己的契約人嗎?」下一秒,他驚愕,整個人被紅發男子提了起來,攬腰抱起。

「你——你要幹什麽?」曉光失聲。

「沐浴!」簡明扼要的兩個字,讓曉光氣得差點吐血。

「你放開我!我——我不要跟你這個混蛋一起洗!」曉光掙紮。與這男人赤裸的面對面?堅決不要!現在這個身體歸屬他緋月曉光,不管之前的那個「曉光」與這男人之間有何糾纏,都是過往雲煙了。

輕松地抱着掙紮中的曉光來到浴間,只見巨大的浴池裏白霧騰騰,琉禦真焱露出邪惡的笑容,在曉光的驚呼聲中,撲通一聲便跳進溫水裏。

「呀——」曉光這個人都浸在水裏了,忙屏住氣,雙手亂抓,攀住了某樣東西,一使勁,探出頭,甩掉水珠,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緊緊抱住焰發男子的脖頸。他顫了顫嘴,想說什麽,卻吐不出詞句,惹來對方戲谑的笑聲。

粗魯野蠻的男人!連衣服都未脫,便跳進浴池。衣服泡了水,緊緊貼在身上,纏得渾身不舒服。

「迫不及待了?」貼在他耳邊,呵出一團熱氣,呼得曉光火燒般地彈開。

「我不是你要的曉光!別對我發情。」怒目切齒,曉光寒聲道。

「你就是我的曉光!」有力的臂膀緊緊鎖住曉光,埋首于他的頸間,趁機咬了幾口嫩白的脖子。曉光哆嗦,氣惱自己鬥不過他,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肆無忌憚的大掌慢慢游走到曉光的胸口,按在他的心髒處,曉光氣一窒,不懂他要做什麽。琉禦真焱親昵地蹭了蹭他,笑語,「若你不是曉光,靈魂怎會回應我發出的契?你啊,必定又是忘了我。三十多年前,不就發生過一次?唔,那個時候,你看起來丁點大,可愛極了,真讓人懷念。不過……如今這模樣也不錯,成年男人的身體抱起來更有滋味。本王恨不得立即進入你……與你共舞……」

曉光越聽越心驚,男人的話語,充滿了危險的色情。

「我是緋月曉光,不是其他任何人!」微微喘氣,曉光急切地要表明身份。兩人之間的情欲氣氛越來越濃烈,尺度若把握不當,自己便要被男人生吞活剝了。

「我知你本姓緋月,但自與我定契後,你便是琉禦曉光了。」琉禦真焱舔着他的耳垂說。

「你……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曉光輕喘。

「為何不明白?你這沒良心的,又忘了本王了嘛。」捏捏曉光的臉頰,偷親一記,「你安心的與我痛快地洗個澡,然後……」

色眯眯的咧嘴,動手便要脫曉光的衣服。曉光大驚失色,手忙腳亂的阻止,但他豈是翼獄王的對手。翼獄王看似輕佻,漫不經心地戲弄曉光,動作間卻充滿了霸氣,不容他反抗。上衣一剝,露出光潔削瘦的胸膛,曉光羞憤,翼獄王那灼熱的眼神,像狼一般兇狠。

「……若不是怕傷到你,我真要忍不住了。」大掌扣住曉光的雙肩,低頭狠狠一啃,曉光痛呼一聲,擡手便揪住他的紅發。

「住手……不,住口!可惡!你不能這樣對我!」

在曉光胸膛上留下數個印痕,琉禦真焱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角,擡頭,擰眉,「哭什麽?」

曉光愣了。他……他哭了?眨了眨眼,液體順着臉頰滑落。是……是水珠吧?

嘆口氣,翼獄王無奈地摸摸曉光的頭,一臉寵溺,「罷了,為夫不戲弄你便是。」

「戲弄?」曉光氣得磨牙。

「別哭了,都是大人,還像個孩子。」握握他的鼻子,此時的翼獄王像體貼的兄長。

曉光吸了吸鼻子,幹瞪着眼。

翼獄王放開他,跳出浴池,拖着一身水,不羁地站在池邊,抓了抓濕透的紅發,居高臨下地對曉光道,「你不想跟我一起洗,那我只好委屈點,出去吧。」

曉光困惑。他會這樣好心?

「再這樣看我,小心我改變主意。」

曉光別過頭,微嘟了嘴,清俊的臉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可愛。琉禦真焱低笑,出去了。

曉光籲了口氣,東張西望,确定附近真沒有其他人,才放心寬衣解帶。

半個時辰後,曉光神清氣爽地爬出浴池,用浴巾擦拭身體和頭發,待要穿衣時,眉頭一皺。

将浴巾圍在腰間,四處尋找了一番,終于确定,這裏沒有可換穿的衣物,之前脫下來的衣服早已濕透,如鹹菜幹般的堆在浴池邊。一時之間,曉光瞪着簾子,束手無策。

急促的腳步接近,曉光急忙躲到簾子後面,提心吊膽,生怕出現的是那千刀萬剮的翼獄王。

好的不靈壞的靈,簾子掀開,翼獄王英俊的身影赫然入目。只見他一身清爽,想來是在別處沐浴過了。曉光小心翼翼地往角落裏擠,豈知翼獄王銳眼一瞟,意味深長地投來狡猾的目光。

「寶貝,你躲那裏做甚?」幽深的黑眸裏含了絲笑意,仿佛盯着獵物般,閃爍着興奮之光。

青年修長的身體藏于紗簾後,若隐若現,淡金色的發絲往後撥,露出逛街飽滿的額頭,如青竹般,散發出清雅的氣息。

若有似無地揚揚嘴角,琉禦真焱邁着優雅的步子,慢慢地接近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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