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1)
這幅被氣壞了的模樣讓柳女蘿心底的低落情緒被一掃而空, 捂着嘴輕輕笑出了聲。
知道安安不喜歡父親,所以才會故意這樣逗他。
她和唐韞之間都已經鬧成了那樣,怎麽可能還會事事惦記着, 她就算再怎麽愚鈍, 也不可能會自欺欺人到這個地步來。
安安聽見娘親笑聲後,眼睛睜開了一道縫隙, 卻不料剛好跟娘親滿含笑意的視線對上, 意識到自己上當之後嘴巴噘的老長。
柳女蘿握着他的小手捏了捏,平常很喜歡跟娘親親近的小安安皺巴着一張小臉把手給抽了回來揣好。
人還小小的,坐都坐不起來,可偏偏小氣又記仇。
同樣因為人還小,哪怕是這幅斤斤計較的模樣,也讓人對他生不起來一絲一毫的氣, 反倒心軟的不行。
“可是想念爹爹了?想念爹爹了那娘明日就帶你回去可好?”
這句話讓安安一時之間顧不上生氣, 可又不願意太掉面子, 就笨拙把手又塞了回了媽媽掌心,然後眼巴巴盯着柳女蘿瞧, 似乎是在問這樣行不行。
面子很重要, 同樣他更不願意回到那個家裏, 比起唐家安安要更喜歡國公府,他能瞧得出來,在這裏娘親笑時是真的開心。
“不願回去那便不回去了, 在這裏待着也挺好。”
畢竟是自己家中,只有在國公府柳女蘿才是那個被人寵着的小姐。
在唐府就算她也是主人, 但依舊不可避免要注意唐韞的感受, 哪裏比得上這裏自在。
安安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咿呀咿呀的說了一堆話。
上輩子的他一輩子都背着殺死自己親生母親的愧疚, 那像是重重的枷鎖困住了他,在一方小院裏被一個心軟的老嬷嬷照顧長大。
跟爹爹兄長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裏,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全是厭惡仇恨。
老嬷嬷調到那院子時年紀就已經很大了,安安兩歲時她的雙目再也看不清,無人好生教導的安安短短一生中都是渾渾噩噩的度過。
想着上輩子發生的一些事,不知不覺中安安就睡了過去,柳女蘿盯着他熟睡後安靜的容顏,低頭輕吻了一下他的側臉。
許是因為今夜變天,外面風聲一陣一陣,院子裏的小樹都被吹的彎了腰,讓柳女蘿心中有些不安。
安安被抱走後她也照樣沒什麽睡意,索性就坐在軟塌上自己跟自己對弈,蔥白的手指間夾着一枚白色棋子落于棋盤之上,思緒逐漸飄遠。
在如今這個對女子嚴苛的世道裏,毫無疑問她是幸運的。
換做是旁人大多都只能把委屈咽進肚子裏,為了維持表面和平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甚至還會有些爹娘,為了那虛無缥缈的名聲,強迫女兒忍下委屈。
可父親和娘親都很贊同她和離的打算,兄嫂也未曾流露出絲毫不悅,她與唐韞之間種種,錯都不在她身,污名自然也不會落在國公府上。
自己與自己對弈,到後面柳女蘿的思緒亂成了一團。
外面這時又剛好下起了雨,雨水聲更是讓她不安,推開窗看了一眼外面,雨點啪嗒啪嗒打在樹葉上,濕氣撲面襲來,讓柳女蘿控制不住打了個顫。
“姑娘,雨下得大了,窗戶還是莫要開了,您自己的身子要緊。”
嬷嬷的聲音從外頭傳來,柳女蘿輕輕嗯了一聲關上窗戶。
“老爺吩咐廚房專門給您炖的安神湯,您喝了就快些睡了吧,如今時候已經不早了。”
“好。”
剛剛接觸下雨後潮濕氣的柳女蘿指尖冰涼,有這麽一碗熱湯捂着逐漸回暖,外頭雨聲小了不少,她的思緒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世間多的是那些想要和離卻無能為力的女子,她幸運成為想和離便能和離的人之一,再執着于虛無缥缈的情意中,難免有些不知好歹。
“嬷嬷……明兒勞煩你去問問父親身邊的人,父親明日可有事要做,我有件事情,想跟父親商量。”
“是,小姐。”
嬷嬷聽見這句吩咐時有些疑惑,但還是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想清楚之後柳女蘿也就沒再過分執着之前的事,反正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了,不管怎麽樣都沒辦法改變事實。
她一點也不想聽唐韞對自己的忏悔,也不想看他來跟自己認錯。
懷疑、猜忌,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那接下來不管再怎麽樣都不可能和好如初,倒不如咬牙斷個幹淨。
做出這個決定後柳女蘿并沒有太多的後悔,反倒長長舒了一口氣。
或許在最開始她跟唐韞之間的故事就是個錯誤,幸好她沒有在這個錯誤裏陷上一輩子。
……
第二日柳國公一大早就聽見身邊的侍從說,小姐身邊的人來過,問了一下他是否有空,若是有空的話去上一趟,有事情想跟他商議。
柳國公并不清楚有什麽事,是需要他女兒這樣一大早就過來請的,去女兒院子的路上想了一堆,越想就越是不安,腳下步伐也越來越快。
國公夫人這時也在後院裏散步,她的長媳陪伴在身側,兩人正說着趣事,一擡頭看見柳國公行色匆匆,國公夫人開口問了一句。
“做什麽這麽着急?”
“女蘿說有事要同我相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就急着過去瞧瞧。”
“一同去。”
一聽跟女蘿相關,國公夫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匆忙跟在了柳國公身後。
知道她擔心女兒,柳國公也沒拒絕,連帶着女蘿的嫂嫂也跟着一起。
“爹,娘,我想跟唐韞和離。”
一句話讓剛進門的三個主子都被震驚的愣在原地,其中還是柳國公最先回過神來,目光沉沉盯着女兒看,半晌後才開口詢問道:
“想好了?”
“嗯。”
柳女蘿輕輕嗯了一聲,當初她點頭許嫁,是因為唐韞在她面前承諾過這輩子只她一人,子嗣他也不看重,在明知道她無法孕育子嗣的情況下,依舊願意跟她白頭到老,不納二色。
可如今他既然違背了自己的諾言,自然也就到了要和離的時候。
“不會反悔了?”
“不會。”
說這句話時她的态度非常堅定,既然連國公府的人都查不出來那件事,也就說明最近唐韞真沒有跟那個女子聯絡過,更多可能是在遇到自己之前。
哪怕他們并無什麽接觸,可只要想着跟自己日夜相對的夫君,可能心心念念的都是旁人,她就一陣反胃。
“爹,這件事……女兒想要拜托您。”
“只要你自己不會在事成後再後悔,和離之事,我去處理便是。”
夫妻之間和離,按照規矩是需要雙方都出面的,可柳女蘿生怕見了面之後她受不住唐韞的哀求,索性就待在府上,将事全都推給了父親。
“嗯。”
“那我今日就去處理!”
柳國公生怕拖延的時間一長,柳女蘿又改變了主意,就想在最快的時間裏把這件事給弄好,拿到那一紙和離書後,心才能安定下來。
“多謝爹爹。”
柳國公匆匆忙忙出門,讓自己的侍從去找一些人,準備去唐府把小姐當初的嫁妝都給搬回來。
當時柳女蘿出嫁時準備的時間不多,處理的稍微有些匆忙,可依舊是十裏紅妝,就連京城最熱門的鋪子都有三間。
并沒有因為時間不夠充裕就準備的寒酸,反倒是一股腦把貴重的東西都給塞了進去。
這些東西,柳國公可不願意便宜了唐家。
在柳國公走後,國公夫人和柳家嫂嫂都留了下來,跟柳女蘿提起一些趣事,想要勾着她轉移話題,生怕她會因為這件事過于傷懷。
不管怎麽說都是好幾年的感情了,一朝割舍不掉再正常不過,哪有那麽多說舍了就能一丁點也不難過的。
嬷嬷也心疼小姐的遭遇,特意吩咐丫鬟準備了小姐最愛喝的茶上來。
柳女蘿喝了一口茶後,再看嫂嫂和娘親心疼的眼神,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她總覺得這幾個人,要比她自己更難過似的。
“娘,女兒沒事的,您也知道女兒的性子,當初鬧着回了娘家,就再也沒想回去過。”
後知後覺,柳女蘿才想到了這一點。
“我自然是相信我教出來的女兒。”
國公夫人無奈嘆了一口氣,旁邊柳家嫂嫂瞪了柳女蘿一眼後說道:
“什麽娘家?這就是你家!”
沒等她們說太長時間,看顧着安安的丫鬟過來說安安鬧着想要娘,睡醒後換了一身衣裳,又喂了奶,吃飽喝足人正舒坦的時候幹嚎着不掉一滴眼淚找娘。
“快些把安安給抱過來。”
“是。”
隔了老遠就聽見安安的哭聲,湊近後柳女蘿把他抱在了懷中,看他小臉已經在扯着勁兒幹嚎的時候漲的通紅,偏偏瞧不見一滴淚珠。
本來想打趣他兩句,還沒說出口就看見豆大的眼淚冒了出來,串連成線。
“哇,啊哇。”
柳女蘿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有些慌,之前除了是看見唐韞外,就沒見安安哭的這麽厲害過。
好在沒哄一會兒,哭聲就漸漸停了下來,但身體還是一陣一陣的輕輕抽搐着,越看就越顯得可憐。
安安小鼻子聳動了一下,拼了命想在媽媽身上找尋熟悉的味道。
系統發覺安安忘記了身為任務者和被鎮壓的那段回憶後,也沒刻意想着幫他回憶提起這件事,反倒還趁機往他腦海中灌輸了一些上輩子的記憶。
柳女蘿難産去世,留下一個兒子在唐家,柳國公和國公夫人都受不住失女之痛,無暇顧及安安。
後來國公夫人染病去世,柳國公也一蹶不振,唐韞反倒是借着國公府的勢,直接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
唐韞在妻子難産走了後一直沒有再娶妻的意思,而且對外一直表露出非常懷念妻子的模樣,送靈時悲痛欲絕,讓柳女蘿的兄長也忍不住對這個妹夫照拂幾分。
除此之外,唐韞還牽扯到了奪嫡之争上。
如今太子在陛下登基那年就已經立下了,是皇後給陛下生下的嫡長子,被陛下親自教養長大,父子間感情很深。
太子被教育的非常賢明,雖說在才能上稍微有些遜色,但就朝堂上的局勢而言,只需要一個守成之君,他是綽綽有餘。
而且如今太子妃生下的嫡子,在三歲時就展露了非同一般的天賦。
唐韞的心上人當年被選入宮,成了後妃之一,只不過由于家世太低,容貌不顯,也不受寵,在年輕時有幸得了一個皇子,也沒能留在身邊撫養。
他用計謀讓太子死在了赈災中,又給皇後嫡次子送上美人,悄悄下藥毀了他的身子,最後扶持心上人的兒子上位登基,自己成為了輔政大臣。
按照規矩不管哪個皇子登基,太後的地位都不可動搖,可柳女蘿的姐姐在皇宮多年,基本上整個後宮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唐韞生怕心上人會受她的委屈。
對外宣稱太後悲傷過度,随先皇一同去了,實則把太後關在一個廢棄宮殿裏活活餓死。
那時新的柳國公,也就是柳女蘿的兄長,依舊在當官,做了這麽多虧心事的唐韞生怕他來日會來找自己的麻煩,幹脆就給陛下上折子,把他貶去了偏遠的地方當縣令。
去上任的途中,一家人都死在流民手中,就連才三歲的小女兒也沒有例外。
唐韞踩踏着柳家的屍骨在朝堂上越爬越高,而柳家卻因為他家破人亡,一條血脈都沒留下。
這些記憶被猛地灌輸到了安安腦海中,他小腦袋瓜有些承受不住。
可母親在生産時雙目赤紅喊着保下孩子,外祖母臨死前吐血輕喚女蘿,外祖父郁郁而終時無神的雙目,皇後娘娘在冷宮中被餓死時的厲聲詛咒,舅舅與舅母還有幾個孩子倒在血泊中的身體。
除此之外,安安還意外夢到了真相。
為何娘親明明身子虛弱不适合有孕,唐韞依舊一意孤行讓她生下自己。
在他沒有得到那個女子的消息之前,他期盼妻子能生下一個女兒,讓唐俊成為他的女婿,那柳家就成了俊兒的助力。
毫無血緣關系也沒養在身邊的養子,怎麽能比得上正兒八經的外孫女婿。
安安現在實在想不通那麽多複雜的東西,靠在娘親懷中聞着娘親熟悉的味道後安心了不少,更加堅定了要隔在娘親和那個人之間的想法。
國公夫人看見安安過來後,用帕子幫他把眼淚給擦幹淨。
“和離了也好,總不能讓安安日日都哭吧?前些時候我去參加賞花宴的時候,王夫人說她家中有一個妾室使手段讓孩子哭,想請老爺過去,結果因為哭的太多,直接高熱不退燒成了個傻子!”
剛剛還因為消化不了太多記憶,像是一個小毛毛蟲不停扭動的安安,一聽見這句話動作瞬間就停了下來,眼睛瞪大盯着娘親看,似乎是在詢問她這件事的真假。
外祖母叽裏呱啦說了一堆,可落入安安耳朵裏頭就只剩下和離兩個字。
柳女蘿唇角微微翹起,在安安緊張視線注視下輕輕嗯了一聲。
“哇啊~”
安安拍了拍手,開心扭動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只快樂的毛毛蟲。
“這麽開心?”
柳女蘿下意識問了一句,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小的孩子能有這麽多情緒表達的,平常安安還會生怕自己比別人聰明這件事被發現,可今天他實在是太開心了。
到後面甚至笑的流出了口水,柳女蘿皺着眉用手帕幫他擦幹淨,輕聲道:
“瞧瞧你自己。”
安安一聽這句話立刻就收斂了笑容,氣哼哼的小模樣似乎還有些不太服氣,嘴巴下意識閉緊。
這臉色表情變化,把國公夫人柳家嫂嫂還有柳女蘿都看的很樂呵,家裏頭有了這麽一個活寶,也帶來了不少的歡笑。
“那邊的事情交給你父親處理,你就放心吧。”
“嗯,我知道的,娘。”
這種事情交給柳國公處理再合适不過,當初柳女蘿執意要嫁給唐韞時他就不願意點頭,最後還是拗不過女兒。
可沒想到唐韞居然那般羞辱他家女蘿,柳國公素日裏脾氣不錯的一個人,被氣的在去的一路都沉着臉。
今日唐韞恰好在府上,請了幾個同僚來上門吃酒。
那些同僚都知道唐韞是柳國公的女婿,哪怕現在他們官位相當,也不敢在他面前拿喬,甚至平日裏都是小心讨好着的。
不指望他能提攜一二,只希望莫要得罪了他。
所以今日一聽唐韞在沐休時邀請他們上門喝酒,一個兩個都準備了禮物上門來,喝了幾杯酒後唐韞把自己真實目的暴露了出來。
“幾位仁兄,不瞞各位,最近我這心裏頭苦啊。”
“嗯?說來聽聽?若是有什麽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絕對不會推辭。”
幾個人都紛紛點頭附和,表示如果有什麽需要的他們都願意幫忙。
“還是家妻,不願答應我收養俊兒這件事,可俊兒已經被我養在身邊這麽長時間,家妻想讓他當個伺候人的下人,我如何能狠下心來?”
唐韞今日請的都是那些平時就能言巧辯的,打算等下回再邀請他們過來時,讓他們幫着自己勸一勸夫人。
“不過就是家中多上一雙筷子的事,弟妹為何如此固執?”
其中一個酒喝多了就開始胡言亂語,極盡貶低羞辱之詞,把柳女蘿說成了一個絲毫不能容忍的毒婦。
唐韞跟他簡直就是一見如故,兩人交流着這些話,另外三個人對視了一眼只管低頭喝酒一句話也不附和。
他們可沒被這幾兩清酒糊了腦子,不管柳女蘿做的再怎麽不妥她也是柳國公的女兒,哪裏是他們能随便說的。
再者,就那件事,這三個人還真就覺得柳女蘿沒錯。
他們家境大多都一般,微薄俸祿養活自己都夠嗆,還要靠着家中妻子做些針線活來養家,唐韞同他們的俸祿也都差不了多少。
他家世也沒什麽特殊,所以想必家中花用大多都是妻子的嫁妝鋪子,這種情況下想在家裏頭添上一口人,需要得到妻子允許又有何不對?
在正妻拒絕後,還在這裏糾纏不休,才是真的叫人看不起。
這幾個人不願意得罪唐韞,也只能把這些想法都藏在心底。
柳國公這次帶了幾個侍衛過來,從進門開始攔着他的下人都被侍衛給拉到了一邊捂住嘴,确保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站在門口,聽着唐韞提起他女兒的種種不好,臉色越來越黑。
還是那三個稍微清醒些的人先發現了柳國公,用手肘輕輕捅了捅自己同伴提醒。
這三個人裏頭其中有一個不願唐韞徹底惹惱了岳父,急忙拱手行了一禮。
“見過國公爺。”
這一句話,讓唐韞酒都醒了不少,搖了搖頭看見站在那裏的岳父大人,一瞬間臉色煞白如紙,身體也控制不住微微發抖。
“岳父大人。”
“當不起唐大人這一聲岳父,今日我來這裏本是想替我女兒送上和離書。如今聽唐大人的意思,怕是心懷怨怼已久。”
唐韞冷汗爬滿額頭,連聲道着不敢。
“我自問柳家的家風清正,斷然不會養出你口中那般善妒小氣的女兒。你字字句句都在污蔑我女兒的名聲,還不知悔改,今日就由我做主,替我女兒奉上一紙休夫書!”
柳國公說完這句話後扭頭看了一眼侍從,他會意取了筆墨紙硯過來,彎腰将毛筆遞到了國公手上。
平日溫吞的柳國公書寫這一封休夫書時力透紙背,最後一筆落下也不等墨跡全幹,就直接扔到了跪在那裏請罪的唐韞臉上。
“從今日起,我柳家同你再無半分關系。”
“來人,把小姐的嫁妝都拉回去。”
鬧成了這樣,那幾個同僚也不敢再繼續做客下去,紛紛提出了告辭。
柳國公原本不打算做的太難看,可越想就越是生氣,吩咐管家就連當初給小姐的一草一木都得帶回來。
短短半日,本來不錯的一個宅子就變成了光禿禿的模樣,唐韞坐在後院石凳上喝酒,完全沒想到事情怎麽會落到這樣一個地步。
……
柳家,在柳國公回府後,柳女蘿本來想湊上去詢問一下事情怎麽樣,可看父親那副怒氣沖沖的模樣根本不敢開口,心中有些好奇到底是發生了些什麽。
柳國公看了一眼女兒,心底還憋着氣但還不至于見人就撒。
“那件事已經解決了。”
“多謝爹爹。”
“不必,安安呢?”
實在是太讓人憤怒,現在柳國公只想抱抱自己小外孫。
“剛剛喂了奶睡下了,我讓嬷嬷抱來?”
“我自己去抱。”
睡熟的小安安被柳國公折騰的醒了過來,眯着眼睛看見是外公,砸吧了一下嘴就閉上了眼睛打算繼續睡。
“那件事外公替你解決了,日後可要好好念書,好報答外公的恩情。”
“再過上幾年就能認字念書了,你怎麽還睡得着呢?”
“唷,還睡的這麽香!”
柳國公輕輕戳了戳安安軟乎乎的腮幫子,把這小家夥戳的有些急眼,伸手捂住了耳朵閉上眼睛,眉心皺成了一團。
“哈哈。”
心頭積累的郁氣才此刻被一掃而空,抱緊安安後腳下步伐加快,想回到院子裏好好逗逗。
在小院裏做針線活的國公夫人看見柳國公又把安安給抱了過來,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把手上東西丢到一邊,詢問道:
“我剛剛聽說,你回來時臉拉的老長?”
柳國公手上握着一個撥浪鼓輕輕搖晃着,用輕描淡寫的語氣把唐韞說的那些話都一一說了出來,國公夫人被氣的猛地拍了下桌子罵道:
“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徒!”
一聽有人罵他爹爹,安安立刻就不困了,一雙小手不甘寂寞在空中亂晃,咿咿呀呀又開始附和。
“憑什麽和離,就該休夫!”
國公夫人等氣生完後,擡手招呼丫鬟過來,讓丫鬟把那些話都去跟小姐說上一遍。
柳女蘿聽完,在院子裏沉默了許久,一直到晚間才回屋內,嬷嬷看見她這幅模樣有些擔心,寬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先看見姑娘扯開唇角笑了笑。
“嬷嬷,我都知道的,他是什麽樣的人,我能不清楚麽……”
一開始被感情沖昏頭腦,選擇性忽略掉了這些罷了。
如今感情耗盡缺點暴露出來,除了讓她更失望以外,倒沒有什麽傷心情緒。
後宮裏的皇後娘娘也知道了這個消息,特意從自己庫房裏頭找了一些比較難得珍貴的頭飾送過去,還挑了幾批料子,說是給小外甥做幾件衣裳。
柳女蘿不知道,為什麽在發生這件事情後所有人都在心疼她,但實際上她自己并沒有覺得太難過。
看見姐姐送過來的這些料子她倒是很喜歡,拉着嫂嫂一起比劃了一下午,想着再給安安添上幾身衣裳也不嫌多。
嫁人之後才知道,在家中的日子有多快活,不過就是舍了一個本就沒有在乎過她的人罷了。
過了幾日後,柳女蘿親自下廚給父親炖了湯,想請父親幫忙把那書院名額給收回來,她承認自己有賭氣的成分,但是那東西她就算是扔了,也絕對不願意便宜了那個孩子。
和離後柳女蘿越想就越是不對勁,當初那個孩子說是想來瞧瞧弟弟是什麽模樣那是一個字都不該信。
她從不低估一個孩子的惡毒,尤其是跟自己的孩子有關時。
光是想想,就忍不住一陣後怕。
柳女蘿提着湯去看父親時,還把柳國公給吓了一跳,他正抱着安安哄,用一副非常肯定的語氣說道:
“讓哪個廚娘幫的忙?”
“都是女兒親手炖的。”
“你什麽時候學會的下廚,我怎的不知道。”
這一句話,讓柳女蘿直接就愣在了那裏,當初她因為唐韞一句話就去學了下廚,他卻總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多番挑剔說比不上廚娘,還責怪她辱沒了自己身份。
“女兒……手藝不大好,便不想來獻醜。”
柳國公握着勺子嘗了一口後,虎着臉回答道:
“誰說不好?我嘗着這味道比家裏頭廚子做的那可要好多了。”
國公府的廚子那大多都是手藝非常不錯的,還會變着花樣的讨主子歡心,若是當真她能比得上,也就不至于被唐韞嫌棄。
本來躺在一邊的安安聞到了食物香味後,砸吧了一下嘴後咿呀兩聲。
“你瞧瞧,若不是因為他還小,怕是也想湊上來喝上兩口呢。”
安安咿咿呀呀的聲音,就像是在附和外公的話,讓柳女蘿會心一笑。
她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比不過廚子,之所以能得到這樣的評價,只不過是因為女兒這個身份帶來的便利。
不管她做成什麽樣,父親都不嫌棄她。
同樣的道理,不管她做成什麽樣,唐韞都照樣不滿意。
“你來找我,可是有別的事?”
“嗯。”
一家人柳女蘿倒也沒扭捏,幹脆點頭承認後,提起了學堂名額那件事。
提起這個柳國公就想到了今天剛收到的一封信,把他氣到如今,将那一封書院院長的信拿出來,遞到了柳女蘿面前。
柳女蘿從小便有夫子教導識字念書,這時接過來看完後,饒是她這樣好性子的人都被氣的臉色通紅。
“他怎能如此無恥?”
在柳女蘿的面前口口聲聲都說,将俊兒收為養子之事不妥,可一轉頭帶着那孩子去書院時,卻說是柳女蘿的養子。
書院先生最近聽見了一些風聲,察覺到不大對才寫了這麽一封書信過來。
“爹爹……”
柳國公原本想着多少該在女兒看見後,好好奚落一番她曾經的選擇,可現在看見她被氣到差點落下淚來,又只剩心疼。
“罷了罷了,那些事情如今都已經過去了,書院夫子既寫了信過來,就等于是表明了他的态度,日後莫要再惦記這些事了便是。”
“嗯。”
今天安安格外活潑開心,要不是因為現在還小,絕對恨不得能站起來蹦上幾下。
“爹爹,那安安先留在你這裏,我回去給他做上幾身過冬時的衣裳,眼瞧着馬上天氣就要涼下來了。”
“走走走。”
柳國公伸手擺了擺讓她先走,有些旁的事情轉移注意力,總比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件事情上獨自傷懷的好。
安安只要一想到上輩子的時候,那個兄長沒少在自己面前炫耀他在那個書院裏讀書的事就忍不住生氣,那個名額原本應該是屬于他的。
占用他的名額去書院裏讀書,到頭來嫌棄他大字不識,安安氣的磨了磨還沒有長出來的牙齒。
“又想到你爹了?”
說來也是奇怪,自柳女蘿和唐韞二人和離的消息傳進這小家夥的耳朵裏頭後,再提起那個名字他不哭不鬧了,瞧着就是一個頂頂乖巧的孩子。
前後變化如此之大,真的很難不讓人去想,他之前之所以一聽旁人提起唐韞就哭,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爹娘和離。
身為父親,柳國公自然是希望孩子也是站在自己女兒這邊的,安安的表現讓他非常滿意,忍不住對他更多疼愛了幾分。
半月過去一場秋雨落下,瞬間便多了不少涼意,柳女蘿前些時候準備的衣裳這時候穿剛好。
安安也不像之前那樣整天躺着,偶爾在軟塌上自己就開始翻身,翻來翻去的沒個消停。
在非常寬敞的軟塌上,每天都在努力練習着怎麽爬。
柳國公不管再怎麽惦記着跟小乖孫獨處,也得叫個嬷嬷無時無地不看着,生怕他一個翻身就摔在了地上。
柳國公府上的東西自然沒的說,全家上下都很喜歡這個小家夥,把他養成了一副圓滾滾胖乎乎的可愛模樣,瞧着就讓人覺得格外有福氣。
越大就越是讓人覺得可愛,戴上一頂精致的小帽子,眼睛一眨一眨的就能從柳國公這裏哄騙不少東西走。
柳國公并不看重這些俗物,更何況小外孫這般讨人喜歡他給的也是心甘情願。
每天都在琢磨着,挑個好天氣要去自己哪個好朋友的家中拜訪。
自己親自登門,還帶着安安一起,那些好友的見面禮不準備豐厚些都說不過去。
半月後在皇宮之中,舉辦了一場賞菊宴,皇後娘娘在明面上邀請了不少的命婦入宮來,可實際上是人都能瞧得出來,她是想借着這個機會來見見娘家人。
像這樣的小事,只要跟陛下說上一聲就沒有不允的,在送回家的家書中皇後娘娘還特意提起,一定要把安安給帶着一起。
身為姨母,她只在剛出生時見了一面,如今過了兩個多月,不知變成了什麽模樣。
在柳女蘿未曾有孕時,皇後娘娘為了自己妹妹的身子着想,自然是不願意她冒着生命危險一定要留下孩子的,可如今孩子生了下來,母子也都平安,沒有什麽不順心的地方。
對安安,自然也有身為姨母應該有的疼愛。
因為是入宮見皇後娘娘,所以一大早就有嬷嬷給安安換上了一身瞧着無比喜慶的衣裳,送到了柳女蘿的身邊。
回家後這孩子一直都是被父親帶着,現在柳女蘿難得有時間跟他親近。
安安待在母親身邊也很開心,坐在嬷嬷懷裏就伸着手想讓娘親過來抱一會兒自己,小手一直在不甘心輕輕揮着,看着動作格外的迫切。
在馬車中有些颠簸,柳女蘿只是握了握他的小手,怕自己抱不穩他。
入宮規矩很多,她身為皇後母家的妹妹更是不能有不守規矩的時候,免得成了旁人對付她長姐的把柄。
外人都羨慕皇宮中富貴滔天,柳女蘿只心疼她長姐在宮中處處小心,守着規矩。
入宮後,有宮人說賞菊宴要在半個時辰後才開始,柳女蘿和國公夫人還有長嫂先被皇後宮中的嬷嬷帶了過去。
“皇後娘娘已經等上許久了。”
“是,有勞帶路。”
皇後娘娘跟母親還有妹妹要更親近些,見面後就握着妹妹的手無聲落淚,難得見面她不想因為這些耽誤太長時間,用帕子把眼淚擦幹淨後笑着說道:
“你瞧瞧我……不該在這時候哭的。”
國公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沒說話,一旁的柳家嫂嫂全當做什麽也沒瞧見。
“和離了也好,像那樣不信守諾言的男子,本就不值得妹妹托付終身!這便是小外甥吧?來,讓我瞧瞧,這模樣生的好俊。”
安安記憶裏并未見過這位姨母,不過上次他做的那個夢裏有。
如今的姨母看起來有着屬于一個皇後應該有的模樣,高貴無比,可他那一場夢中姨母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躺在角落裏,頭發都已經花白,雙目渾濁。
“盯着我看做什麽呢?”
皇後娘娘看安安聚精會神盯着自己看,沒忍住問了一句,發呆時間太長,安安又太小,控制不住流了些口水出來,逗得一屋子人都笑出了聲。
柳女蘿紅着臉幫安安把口水擦幹淨,氣的瞪了他好幾眼。
長姐貌美是京城裏所有人都公認的,如今上了年紀後有一種別樣的韻味,再加上這麽多年身居高位積累下來的威勢,更添加了幾分不可冒犯的尊貴。
安安一雙小手牢牢捂住了眼睛,就連耳朵都開始有些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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