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男人邁開長腿, 大步走進來，白色襯衫勾勒出清隽身形，眉眼也逐漸變得清晰，仿佛有人在用畫筆細細描摹。

晏晞心口微微一跳。

明明才幾天不見, 卻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宋談從座位上起身, 笑道：“我還以為你今晚沒時間, 不來了。”

裴令走近，禮貌解釋：“臨時有點事，耽擱了一會兒, 抱歉。”

大家紛紛起身打招呼, 唯有晏晞反應遲鈍, 愣愣看着他, 半晌沒動彈。

徐涉見狀悄悄碰了下她的胳膊, 晏晞這才回過神, 後知後覺地起身道：“裴老師。”

裴令轉向她，因為是背着光，眸子顯得格外幽深，仿佛萬丈深海。

他看着她, 視線在她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秒, 而後神色如常地輕輕點了下頭, 在她旁邊空出的位置上落座。

晏晞坐回原位，心不由自主地懸了起來。

今晚的心情還真是一波三折，以為他在，結果不見他的人影；以為他不會來，他偏偏又趕到了。

穆聲也過來了, 挨着徐涉坐下。

添了兩個人, 飯桌上看着熱鬧了些, 宋談倒了杯酒，笑着沖裴令道：“這個本子我都磨了你半年了，可算是等到你點頭了。”

他端起酒杯，微微向前，“兩年前沒合作成，希望這次能合作愉快。”

裴令拿過手邊的杯子，同他輕輕碰了下。

宋談顯然心情不錯，碰完杯，自顧自又喝了兩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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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聊了幾句，晏晞主動端起酒杯敬向宋談：“宋導，第一次和您合作，以後還請您多多關照。”

宋談笑了：“那這杯酒你可得敬裴老師，是他向我推薦你的。”

雖然早知道這件事跟裴令有關，但突然這麽直白地挑明，晏晞還是怔了下。

她偏頭看向裴令，裴令恰好也轉過了視線，目光在半空中交彙，凝滞了一瞬。

氣氛似乎添了一絲微妙，而這點微妙，只有他們兩人才能感受到。

“原來是裴老師推薦的我們小晞嗎？”一旁的徐涉有些意外。

宋談笑着道：“是啊，要不然我也找不到這麽合适的女主角。”

同在一個圈子，前輩提攜一下合眼緣的後輩，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徐涉雖然意外，但也沒多想，笑道：“那确實應該好好謝謝裴老師。”

晏晞回過神，重新端起酒杯，朝裴令彎出一個看不出破綻的笑：“謝謝。”

裴令淡淡看她片刻，擡手拿過自己的酒杯，随意喝了一口，動作透着幾分漫不經心。

他喝得少，晏晞也不用喝太多，垂下眼睫，就着杯沿淺淺抿了一點。

敬完酒，兩人各自挪開視線，話題又回到了宋談那邊。

晏晞跟他和制片人不熟，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只偶爾搭上一兩句話，活躍氣氛。

包廂內談笑聲不斷，所有人都很高興，除了……穆聲。

他坐在一旁，頂着一張生無可戀臉，一副地球毀滅都不關我事的模樣，顯然已經放棄掙紮。

早先裴令剛火那會兒，曾經因故爽約過宋談的一部劇，所以一開始他說要接這個劇本，穆聲還以為是為了還宋談的人情，沒想到折騰來折騰去，又是為了女人！

不過這回穆聲沒跟他吵，反正吵也沒用，還不如躺平，省得把自己氣出毛病來。

九點左右，飯局結束。

晏晞和徐涉一起去了衛生間，晏晞先出來，在走廊裏等徐涉。

剛拿出手機，準備回複收到的新消息，就見裴令從另一側過來。

晏晞心一緊，下意識挺直了脊背。

裴令看見她，目光微微一頓，腳下未停。

過道裏鋪着羊絨地毯，人踩在上面悄無聲息，只有幾步的距離，他很快就走到了跟前。

晏晞本以為他會和之前飯桌上表現的那樣，冷淡地朝她點個頭，然後越過她離開，誰知他卻突然停了下來。

影子落在腳邊，無端多了幾分壓迫感，晏晞聞到他身上的氣息，混雜着淡淡的酒意，并不難聞。

他停在她面前，單手插兜，遲遲沒開口。

晏晞不知道他為什麽停下，心裏閃過許多個念頭，卻不敢表露出來，只能裝出淡定自若的樣子，朝他笑了笑。

裴令沒有回應，只是看着她，長睫下眼眸深邃，似濃稠的夜色。

晏晞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強裝鎮定地問道：“有事嗎？”

裴令深深看她兩秒，終于開了口：“我的衣服，你是不打算還了？”

晏晞：“……”

這話問得太突然，晏晞差點沒反應過來。

這些天，裴令一直沒有找她拿落下的外套，也沒有發任何消息給她，導致她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那天晚上醉得太狠，對他做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所以他才故意避而不見，連衣服都不想要了。

他不找，她自然也就默契地當作不存在，最好直接翻過這一頁，以後都別提起。

沒想到現在他又突然主動來問，而且這個神情語氣，弄得好像她有什麽奇葩的癖好，想要将他的衣服據為己有一樣。

晏晞尴尬不已，慌忙解釋：“你一直沒找我，我還以為是我弄錯了，那衣服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裴令嗤笑一聲，“你以為是誰的？”

晏晞：“……”

正說着，徐涉突然從洗手間裏出來了。

看見她和裴令，徐涉腳下一頓，露出一絲意外神情。

晏晞沒來由心一緊，咽下了剩餘的話。

裴令順着她的視線扭頭看了一眼，沒等她再開口，徑直往電梯方向走去。

徐涉上前，看了看裴令遠去的背影，眼神裏多了幾分探究。

她悄悄問晏晞：“晞晞，裴令是不是在追你？”

晏晞一愣，忙否認：“怎麽會？”

徐涉納悶：“那他為什麽要費這個心，向宋導推薦你？還一推就是女主角？”

晏晞道：“可能是覺得我适合女主角，所以随口提了一嘴。”

這個解釋不是很能讓人信服，徐涉對此表示懷疑。

晏晞繼續道：“你真的想多了。你看他今天晚上對我的态度，那麽冷淡，像是在追我嗎？有這麽追人的嗎？”

“……”

今天晚上他确實有點冷淡，從頭到尾都沒跟她說過兩句話。

徐涉想了想，又問：“你們剛剛在聊什麽？”

“沒什麽，就是恰巧碰上，打了聲招呼。”晏晞敷衍了兩句，飛快轉移話題，“我們走吧。”

徐涉總算沒再刨根問底，邊走邊感慨：“我還以為他對你有好感，在追你呢。”

晏晞聽出她語氣裏的遺憾，忍不住道：“你之前不是說，叫我不要随便談戀愛嗎？”

“不要随便談，不是不讓你談。”徐涉說，“如果對象是裴令，談一談也挺好的，反正又不吃虧。”

晏晞：“……”

雙标得明明白白。

裴令和穆聲乘電梯下樓，宋談還沒走，靠在車子旁，指間夾了一支煙。

等裴令上前，宋談掐了煙，問他：“你什麽時候有空？約個時間把合同給簽了？”

裴令不答反問：“晏晞的合同什麽時候簽？”

宋談道：“應該就在這幾天。”

裴令：“我在她後面，等她簽好了，您通知我。”

宋談一愣，他這意思是，如果晏晞不簽，他也就不簽了嗎？

捆綁到這份上，委實不像是普通前輩對後輩的提攜，宋談忍不住生出幾分狐疑：“我多嘴問一句，你跟晏晞……”

裴令擡眼，眸色清冷。

宋談解釋：“不是我要過問你的私事，你得讓我心裏有個底。”

恰巧這時晏晞和徐涉從會所裏面出來了，裴令遠遠掃了一眼，輕描淡寫道：“她父親在世的時候，曾托我照顧她。”

晏晞的父親，已經過世的導演晏聞，宋談也知曉。

“你認識她父親？”

裴令收回目光：“嗯。”

這個理由相當充分，宋談瞬間就收回了其他亂七八糟的揣測：“原來是這樣，難怪你這麽費心。”

幸好他沒有同意齊悅瑤取代她的女一號，不然就尴尬了。

正想着，一旁的穆聲忽然開口問：“宋導，齊悅瑤是怎麽回事？”

提到這個名字，宋談頓時頭疼不已：“你們看到熱搜了？她确實要簽這部劇，目前定的是女二號。”

“一定要簽她嗎？”穆聲皺起眉頭。

晏晞也就算了，畢竟有從前的情分在，而且不作妖，可這個齊悅瑤，成天就知道碰瓷炒作，實在沒法忍。

宋談面露無奈：“她是資方那邊塞過來的人，我也沒有辦法，她原本想要女一號的角色，我頂着壓力沒同意，退一步給了她個女二號。”

穆聲問：“哪個資方塞過來的？”

宋談還來不及回答，裴令突然扔出一句：“這部劇我會投資。”

宋談一愣。

裴令看向他：“我只有兩個要求：一，女主角不能換；二，齊悅瑤不能參演。”

過了幾秒，宋談終于反應過來：“你認真的？”

裴令微微颔首：“您回去考慮一下，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再談。”

說完，他便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幾天後，晏晞終于正式簽下了《春燈引》的合同。

不僅如此，徐涉還給她帶來了另外一個好消息——齊悅瑤的女二號也沒了，換了其他人。

“聽說是裴令那邊的要求。”徐涉笑道，“我早就說了，裴令的團隊不好惹，齊悅瑤成天扒着他炒作，裴令能忍才怪。”

晏晞奇怪：“她不是資方塞過來的人嗎？能說退就退？”

徐涉挑了下眉：“裴令直接投資了這部劇，把自己變成了資方。”

晏晞：“……”

他現在的行事風格，比起當年真是淩厲了不少。

徐涉說笑幾句，又正色道：“現在合同簽了，應該不會再出什麽變動了，這陣子你就在家好好看劇本，準備進組。跟裴令搭戲，要多費點功夫，他演技好，你也不能被壓下太多，不然到時候肯定得挨罵。”

晏晞點點頭。

就裴令粉絲那個陣仗，搭戲的時候她要是敢拖後腿，絕對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今天算是近期以來她們心情最愉快的一天，晚上徐涉破天荒陪着晏晞去吃了頓小火鍋，當作慶祝。

吃完晚飯，晏晞在外面散了會兒步，回到家正準備收拾衣服去洗澡，忽然看見手機上跳出一條新消息——

是裴令發來的：【在家？】

晏晞愣了下，估摸着他應該是為了那件落下的外套，回道：【嗯。】

其實飯局過後的第二天，晏晞就發消息問過他什麽時候來拿衣服，可當時他回複說有事不在這邊，讓她先放着。

這一放，就到了現在。

很快，裴令的新消息進來，是一個詳細的地址，具體到樓層房間號。

“？”

晏晞一頭霧水，難道這回他選擇讓她快遞？

還沒等她詢問清楚，又一條消息跳出：【我的住址，衣服你現在送過來吧。】

晏晞：“……”

你不該自己來拿嗎？

晏晞徹底懵了，她以為他會像上次一樣，自己順路過來拿，沒想到他卻讓她送過去。

“……”

晏晞對着手機沉默了片刻，低頭編輯消息。

剛打出個“你”字，又删掉。

她重新輸入：【這麽晚了，不方便吧？要不我給你快遞過去？】

編輯完，晏晞想了想，再次删掉。

不管怎麽說，這次裴令都算幫了她一個大忙，現在只是讓她上門還件衣服，她如果都要推三阻四，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況且，同在一個小區，送件衣服還要找快遞，未免太過矯情，也顯得她不夠坦蕩。

他都能毫無芥蒂地來她這裏，她為什麽不能心平氣和地去見他？

糾結半晌，晏晞最終回複了一個字：【好 。】

回完消息，她從衣櫥裏取出裴令那件外套，找了個紙袋子裝好。

剛準備出門，她想起什麽，忽然停下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股子火鍋味。

“……”

晏晞果斷放下紙袋，選擇先去洗澡。

熱水自頭頂噴灑而下，蒸騰起水霧，占滿整個浴室。

晏晞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走到衣帽間，擡起手從一排衣裙上掠過，最後挑了件喜歡的長裙換上。

換好裙子，她又簡單化了個淡妝，才拎起裝衣服的紙袋，匆匆出了門。

屋外夜色深濃，廣袤的天幕上暗沉沉一片，既不見月色，也不見半顆星子。

路燈暈開朦胧的光，不斷有飛蛾和蚊蟲往裏撲騰。

走了一段路，晏晞感覺空氣有些悶，稍稍放慢了腳步。

裴令住的不是獨棟別墅，而是單戶的平層，晏晞照着他發過來的地址，來到他所住的那棟樓下。

密碼他也已經給了，晏晞輸入密碼，乘電梯來到十二層。

房門緊閉，隔斷視線。

晏晞對着緊閉的房門，莫名有點忐忑，調整了下氣息，擡手按響門鈴。

很快，門被打開，裴令出現在眼前。

他穿着一件黑色睡袍，系帶松松系在腰側，額前輕搭的碎發還有點濕，顯然是剛洗完澡。

黑色睡袍寬松，領口微微敞開些許，露出泛紅的肌骨，一滴極小的水珠順着凸起的喉結往下，沒入領□□叉處，轉瞬不見。

“……”

作者有話說：

晏晞：……這誰頂得住？

這章是心機令哥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