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晏晞看着眼前人, 扯動嘴角，僵硬地露了個笑，尴尬得快要在地上摳出一棟別墅來。

“是你啊……”洛音棠笑了笑。

其實在晏晞出來之前，洛音棠就有想過藏在卧室裏的女孩子會不會是她, 所以見到她也不是特別意外, “你怎麽……躲裏面去了？”

晏晞越發尴尬了, 腳趾緊緊拱起：“我不知道來的是您，以為是其他人，所以想避一避……”

他們倆現在同在娛樂圈, 确實要時時注意, 洛音棠明白她的顧慮, 又看了一眼茶幾上的排骨湯, 笑盈盈問：“你是特地給阿令送湯來了？”

“不……”

晏晞下意識想否認, 可話到嘴邊又覺得有點欲蓋彌彰。

她往裴令那邊瞄去, 裴令淡淡回看着她，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完全沒有替她解釋遮掩的意思。

晏晞：“……”

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洛音棠沒再多問, 笑着招呼道：“別站着了, 坐下說吧。”

洛音棠在沙發上坐下, 一身纖秾合度的月白色旗袍，儀态優雅，仿佛舊畫上一眼驚豔的美人。

裴令的父母顏值都不差，洛音棠如今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保養得宜, 看着仍是三四十歲的模樣, 一點都不見老。

歲月從不敗美人, 這句話用來形容她，再貼切不過。

晏晞在她的招呼下挨着她落座，裴令則轉身去了廚房倒茶。

“說起來，我們也有好幾年沒見了。”洛音棠拉着她寒暄道，“前陣子我還和阿令說，看你什麽時候方便，叫你來家裏坐坐……”

晏晞對着她和善的笑臉，想到自己當初一走了之的事，不免有些心虛。

作為她的前婆婆，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洛音棠對她一直都很照顧，就像對自己的女兒一樣。

當初晏晞和裴令結婚，事先并未跟她打招呼，她是事後才知道的。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她就匆忙趕了過來，當時裴令已經去了劇組拍戲，晏晞只能自己去機場接她。

在見她之前，晏晞一度十分忐忑，擔心她會對自己這個兒媳婦不滿意，或是因為裴令私自領證而遷怒為難，可見面之後，洛音棠的态度卻出乎意料的和氣，完全看不出有半點不高興。

晏聞剛過世的那兩天，晏晞忙着處理後事，心力交瘁，也是她在一旁陪着安慰照料。

寒暄幾句，裴令倒了茶過來了，晏晞看他一眼，心裏的不自在緩和了些。

洛音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提議說：“難得今天碰上，等會兒一起吃個午飯？你想吃什麽？我讓人去定位置。”

晏晞忙推拒道：“伯母，我今天恐怕陪不了您了，我待會兒還得趕回劇組拍戲。”

洛音棠聞言看向裴令，似乎在确認這話的真假。

裴令這回終于開口替她解釋：“她今天确實有通告。”

“這樣啊……”洛音棠面露遺憾。

晏晞彎唇笑了笑：“下次吧，下次有機會，我一定陪您。”

恰好這時候，手機上潇潇的消息進來，晏晞看了一眼，擡頭道：“我助理過來接我了，伯母，我先走了，改天再跟您聊。”

她有正事，洛音棠也不好多留，于是道：“好，那我就不耽誤你了。”

“伯母再見。”晏晞笑笑，拿上包起身往外走。

裴令跟着起身，送她到門口。

晏晞重新戴上帽子，準備戴口罩時忽然想起來這裏的另一個目的，壓低聲音問：“對了，你結婚的事，怎麽會突然被人爆出來大做文章？是沖你的電影票房來的嗎？”

“一半是……”

裴令将喬子蔚在背後動手的事跟她簡單概括了一遍。

“那他究竟知道多少？還有其他後手嗎？”晏晞有點擔心。

“目前來看，他應該只知道我結婚的事，不知道是和你，所以暫時還牽扯不到你身上。”

晏晞皺眉看着他：“這事對你的影響……會很嚴重嗎？”

“不會。”裴令替她将門打開，語氣輕描淡寫，“剩下的事我會處理，你不必擔心。”

晏晞稍微放了心，戴好口罩出門。離開前，她看了裴令一眼，本想再叮囑一句讓他好好養病，可顧忌到洛音棠在，最終只是笑了下，便轉身離開了。

晏晞走後，裴令關上門回到屋內，洛音棠看向自己兒子，問道：“你們這是……打算複合了？”

裴令沒否認，在一旁坐下，一貫冷淡的臉上神情放松，唇邊隐隐含了點笑意，看得出心情不錯。

他将晏晞送來的湯挪到自己面前，拿白瓷碗盛了小半碗，擡眼問：“您這次過來呆多久？”

不否認就是默認，這幾年他因為這件事越來越沉默寡言，也不肯親近其他女孩子，洛音棠一直憂心得很，現在看他這樣，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她瞥他一眼：“等你身體養好再說，我這次帶了家裏的廚師過來，親自盯着你……”

……

晏晞回到自己的住處，潇潇已經在門口等她了，徐涉今天有事，沒有跟着一起過來。

見她開車從外面回來，潇潇不由奇怪：“姐，你去哪兒了？”

晏晞随口敷衍道：“出去逛了逛。”

潇潇哦了一聲，也沒多想，進屋幫她拿東西。

盛夏陽光穿過枝桠灑落，光影斑駁，出發回劇組前，晏晞又接到了徐涉打來的電話。

經過一晚上的時間，徐涉顯然已經消化了昨天接收到的驚天大消息，認真嚴肅地問她：“你們當初……是和平分開的吧？”

晏晞明白她在擔心什麽，說道：“和平分手，現在也還是朋友。”

聽到這話，徐涉總算放了心，娛樂圈多少夫妻離婚時撕破臉，鬧得一地雞毛，她就怕兩人當初分開得不體面，最後鬧出來對誰都沒好處。

“這事能公開嗎？”晏晞問。

“暫時先不要。”徐涉頭疼道，“既然沒牽扯到你身上，就別主動蹚渾水了。”

她現在正是事業上升期，這個時候爆出離婚，不是什麽好事。

之後徐涉又跟她說了些關于接綜藝的事，才挂斷電話。

另一邊，穆聲打電話和裴令商量這件事後續的公關事宜，得到裴令的回應：“把和晏晞有關的詞條清一清。”

穆聲：“……”

得，自己的公關部，還得替別人幹活兒。

雖然裴令輕描淡寫說這次的風波不會對他産生什麽影響，但實際上，作為擁有大批女友粉的頂流男星，完全沒影響是不可能的。

他結過婚的消息爆出後，他的粉圈小小震動了一番，部分粉絲接受不了事實，選擇了黑頭像下線，甚至還有脫粉回踩的。

不過，他這幾年拼命拍戲，早已憑借實績在圈內站穩了腳跟，粉絲黏性高，再加上他全程态度坦蕩，所以總體影響不大，電影票房也沒被拉下來。

至于喬子蔚，很快他便迎來了裴令毫不留情的反擊。

先是他撒謊隐瞞戀情的事被人爆出，緊接着他劈腿睡粉私生活混亂等一系列的醜聞陸續曝光，還因為稅收問題被查，塌房塌了個徹底，星途也差不多走到了頭。

在晏晞回到劇組一周後，裴令也進了新的電影劇組，不過不是主演，而是以友情客串的身份出演。

進入劇組後，兩人都變得忙碌起來，幾乎沒什麽時間交流。

晏晞新拍的這部都市劇只有二十集，經過日以繼夜的趕工，十月初她的戲份就殺了青。

殺青第三天，晏晞按照事先約定好的，去參加周存頌新電影《舊年》的試鏡。

徐涉十分重視這次試鏡，特地推了其他事情陪她一起過去。

到了試鏡的酒店，晏晞剛上樓，就在走廊裏撞見了裴令。

晏晞腳下一頓，徐涉則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裴老師。”

自從知道兩人結過婚，徐涉再看裴令，心情就有點微妙了。

裴令倒是神色如常，颔了下首，看向晏晞。

晏晞看着他，奇怪道：“你不是說今天有通告，趕不過來嗎？”

裴令單手插兜，淡淡道：“提前結束了，就過來看看。”

他穿着件白色休閑襯衫，衣袖松松挽起半截，可能是拍電影的緣故，頭發比之前短了些。

晏晞和他也有段時間沒見了，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這時，工作人員過來了，晏晞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沒再繼續和他聊下去：“我先去化妝了。”

說完她便和徐涉去了化妝間，裴令也沒多停留，轉身去了周存頌他們呆的房間。

這次過來試鏡的除了晏晞，還有另外兩位女演員，都是電影圈的熟面孔，其中一位之前還跟裴令有過合作。

她們的試鏡時間排在晏晞前面，都已經做好妝造了。

晏晞是最後一位，等兩人試鏡結束，她才跟着工作人員進入試鏡的房間。

屋內窗簾緊閉，裴令正和周存頌還有制片等人坐在一起聊着什麽，見她進來，幾人都擡起了頭，目光一頓。

《舊年》的時代背景是風雨飄搖的民國亂世，因而晏晞剛換上的是一件花紋繁複的曳地旗袍，妝容也是複古風格，細長的眉，眸子似籠了一層煙霧。

旗袍很貼她的身材，她緩步踏入，纖腰盈盈，仿佛一枝初開的花，意态娉婷。

裴令看着她，眸底閃過一絲微瀾，周存頌則偏過頭，低聲和商序說了句什麽，臉上帶着笑。

簡單打過招呼後，周存頌從寫好的劇本裏挑了一個劇情片段，讓晏晞試演。

《舊年》的劇本設定裏，男主角沈懷年是留洋歸國的進步青年，在一次營救行動中身受重傷，性命垂危之際被家境貧寒靠賣花為生的少女阿春也即女主角所救。

阿春雙親早亡，只有一個相依為命體弱多病的奶奶，沈懷年在養傷期間對這個善良美麗的小姑娘心生好感，便教她讀書寫字，鼓勵她去學校念書，并在傷好離開之時給她留下了足夠的學費和一支伴随自己多年的鋼筆。

兩人這一分開，就是五年。

五年後，沈懷年接到組織上的新任務，以沈家大少爺的身份接近某個臭名昭著的軍官，從他那裏盜取情報，救出一名被關押的重要人物。

然而，就在軍官舉辦的一次晚宴上，他見到了幾年未見的阿春，也即江春。

曾經天真單純的小姑娘如今已成為軍官豢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濃妝豔抹，判若兩人。

周存頌選定試鏡的片段，正是五年後，兩人在晚宴上重逢的一段劇情。

冬夜清寒，軍官府邸的前廳裏燈火奢靡衣香鬓影，阿春随侍軍官身側，一襲旗袍，袅娜妖嬈。

隔着浮華燈影，她一眼就認出了面前的沈懷年。

沈懷年的視線也在她臉上停留了下，似乎認出了她又似乎沒有。

軍官想利用美色試探這位立場不明的沈大公子，見他多看了阿春一眼，便順水推舟在晚宴結束時讓阿春送他回客房。

阿春想逃離這樣難堪的局面，卻沒有資格拒絕，只能木然接受。

試鏡的劇情就從這裏開始。

“我幫她搭個戲。”周存頌還沒說什麽，裴令就主動站了出來。

周存頌瞥他一眼，心道，之前那兩位女演員試鏡，怎麽不見你這麽積極？

晏晞朝他禮貌而客套地笑了笑：“勞煩裴老師了。”

準備妥當之後，兩人開始走戲。

晏晞扶着“醉醺醺”的裴令推開客房的門。

一進房間，裴令便借着酒勁将人壓在了門上。

“你身上好香……”男人緊貼着她，低低調笑道，滾燙的氣息噴灑在耳邊，眉眼微醺，極盡風流。

屋內沒有開燈，只有旁邊窗口照進來的霜白月色，映出交纏的身影。

女人被迫揚起纖細的脖頸，慘白的臉上紅唇嬌豔，長睫輕顫，有一種暮春花開到極致的凄豔頹靡。

她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英俊面龐，眼底泛起晶瑩水花，痛苦而絕望。

這場戲晏晞沒什麽臺詞，主要是眼神戲，她見到魂牽夢萦的心上人，卻不願意他認出如今面目全非的自己，于是只能裝作不認識。

周存頌等人認真仔細地看着，重心都放在晏晞身上。

依照劇情發展，兩人在門口糾纏了一會兒，最後轉移到了床上。

不過試鏡不需要演那麽多，走完門口的戲周存頌就喊了停。

裴令松開晏晞，因為剛才的動作，晏晞身上的絲質旗袍被弄亂，堆起褶皺，下擺開衩處露出一抹雪白，晃眼得很。

裴令眸色微沉，擋住其他人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替她将旗袍裙擺往下拉了拉，指尖無意劃過肌膚。

“……”

晏晞感覺被他指尖碰觸過的地方都是燙的，耳根微紅，但表面還是裝出禮貌客套的樣子，輕聲道：“謝謝。”

這段戲結束，周存頌同商序交換了一下意見，另外又挑了一段難度比較大的單人戲讓她繼續試演。

晏晞很快調整好狀态，進入新的劇情。

……

試完戲，周存頌沒有直接給結果，晏晞也沒急着追問，先回了化妝間換衣服卸妝。

徐涉問她：“怎麽樣了？”

晏晞之前演的都是電視劇，沒正兒八經演過大熒幕的電影，心裏也有點沒底，說道：“不清楚，周導說這兩天會給結果。”

徐涉怕她心理壓力大，安撫道：“沒事，盡力就行了。”

“嗯。”

少時，晏晞換好衣服，拆了造型，正準備離開，裴令突然過來了。

徐涉看了看兩人，以為他們這對前夫妻有私事要談，便示意潇潇跟自己一起先出去了。

“有事嗎？”等人都離開，晏晞問道。

裴令掃了眼她身上的長裙，腦子裏閃過的卻是剛才她身穿旗袍的模樣，這一想，目光便沉了沉。

見他不說話，晏晞不免有些忐忑：“是不是周導那邊不滿意？”

“沒有不滿意，我剛剛問了周導的意思……”裴令走到她面前，說道，“你的試鏡表現沒問題，比其他人都合适，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最後定的人應該是你，你可以把檔期空出來了。”

聽到這話，晏晞瞬間安了心，臉上神情一松。

裴令斜靠着旁邊的桌子，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一只手反撐在桌沿處，襯衫衣袖松松挽起，露出一截勁瘦的小臂，指骨修長如玉，隐隐可見淡青色的筋脈。

他沒再說別的話，只是看着她。

晏晞對上他的眼神，莫名想起先前對戲的時候，他緊扣在腰間的手，當時他的力氣有點大，仿佛要将她的腰折斷。

晏晞被他看得不自在，頂着他的目光問：“周導還有交代別的嗎？”

“沒有。”裴令話鋒一轉，終于問起其他事，“你簽了《一路風光》？”

晏晞點點頭：“是簽了，不過下個月就能錄制完，不會耽誤電影進組。”

《一路風光》是一檔大型旅游類綜藝，之前已經出過一季，收視率和口碑都不錯。

早在兩個多月前，這檔綜藝的負責人就向晏晞這邊遞出了橄榄枝，徐涉和節目組那邊磨了許久的條件，直到上個月才正式簽下來。

“他們也找我了。”裴令說。

節目組同時請他們倆，估計是看中了CP粉的熱度。

晏晞問：“你接了嗎？”

裴令淡淡道：“打算接。”

晏晞聞言有些意外：“你不是一向不接這類綜藝？”

“那邊給的條件不錯，剛好最近檔期也空了出來。”

能請得動他，也不知道節目組開出了多高的條件。

問完參加綜藝的事，裴令又不說話了，重新盯着她看起來。

空氣中隐隐添了一絲暧昧，晏晞渾身不自在，目光躲閃了下，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裴令看着她清澈的眸子，短暫停頓片刻，忽然道：“你先前穿旗袍的樣子，很漂亮。”

晏晞：“……”

晏晞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完全不符合他畫風的話，錯愕了一瞬，随即耳根發燙，面上也升騰起一陣熱意。

她微微瞪大眼，對上他直白的目光，只覺得心頭一顫，跳動聲漏了一拍。

就在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時，化妝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一個胸口挂着工作牌的小姑娘出現在門口，看見兩人，小姑娘愣了下，忙道歉：“對不起兩位老師，我以為裏面沒人。”

晏晞心跳得飛快，生怕讓人看出不對，忙笑了笑說：“沒關系。”

随後，她又裝出只是談公事的樣子，客客氣氣地沖裴令說了句：“我還有事，先走了，裴老師再見。”

說完，她沒再停留，拿上自己的随身物品，戴上口罩和帽子，飛快轉身出去了。

裴令望着她有些匆忙的背影，無聲笑了下，跟在她後面出去。

直到走出老遠，晏晞心口的狂跳都沒有平複下來。

……

作者有話說：

令哥支棱起來了！

下章應該要掉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