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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不足
百日宴事情過去後,司娉宸被帶去司蒼梧的院子次數越來越少。
一個月後,安蘭不再帶她去看司蒼梧。
司蒼梧現在吃得好住得好,天天都有侍女講故事逗着玩,自然不再需要她這個陪玩工具。
司娉宸對此接受良好。
嬰兒的生活很好,唯一不太好的是,她還要天天喝藥。
溫柔的女大夫很久前就不來看她了,但是藥依舊每天都送來。
司娉宸砸砸嘴裏的苦味,又開始尋找不同的氣。
最近她視線裏的白茫茫淡化了不少,光團也開始有了形狀,就像一個無法聚焦的眼睛,最開始看到的都是糊化的虛影,而現在,這些虛影清晰了不少,開始出現輪廓。
安蘭現在是個人形的霧中燈籠,光比之前淡了許多,但中間出現了一小團更明亮的光源,就像燈籠裏的火苗,向外輻射着光芒。
而火苗的位置,在她鎖骨處。
若說之前司娉宸看到的安蘭,是沒聚焦糊成一團的光,那麽現在,就是鎖骨周圍明亮,其他地方暗淡的人形光團。
根據她淺薄的看人經驗,安蘭有修為,但不太高。
盯着安蘭看了會兒,司娉宸轉而找其他的研究對象。
今天天氣好,陽光大,這處院子偏僻,平時沒人來,于是安蘭從衣櫃裏找來一床被子鋪在草地上,司娉宸就在被子上曬太陽。
安蘭在屋裏忙進忙出,她端出一盆水,又搬出來桌椅,一邊擦洗桌椅,一邊嘴裏絮絮叨叨,還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司娉宸,确定她沒亂跑。
擦幹淨的桌椅晾在院子裏後,她又轉身去扯床被曬,不過一會兒,找來針線開始縫縫補補。
司娉宸聽她雜七雜八地說,翻了個身,往被褥外爬。
被褥的氣是一層淺薄的霧,幾乎和空氣中的霧一樣,而被褥周圍是一片更密集亮些的霧,偶爾風一吹,耳邊輕聲窸窣,伴随着密霧細小的晃動。
手觸及到小草時,那種感覺很奇妙。
明明手裏的是細長柔軟的觸感,可眼睛裏,看到的卻是霧氣與霧氣的碰撞。
她伸手在空氣裏攪動,稀薄的霧緩慢流動起來,停下來時又很快平靜下來。
現在她是個沒人關注的小孩子,只要不表現太過異常,沒人會發現她眼睛有問題,可随着她慢慢長大,總有一天會覺出不對勁,總不能真的當個瞎子。
安蘭放下針線擡眼看了眼,看到小孩趴着玩小草,安靜注視了會兒,又低頭繼續縫補。
司娉宸急迫地辨識不同事物之間氣的區別,可她活動的範圍只有這個小院子,接觸的事物太少,司關山也沒有給她那麽多時間。
司關山再次踏入這個偏僻院子時,司娉宸正在玩安蘭給她的木簪,察覺到氣的變動,她擡頭朝着屋外看去,透過牆壁看到一個人形氣體。
這麽明亮的氣,她見過的人,只有司關山。
司娉宸看到的司關山,精準地控制體內的氣,同空氣中的氣泾渭分明,從而形成一個發着光的人形,因為哪裏都是亮的,司娉宸一時沒找到他的光源在哪裏。
司關山推門而入,看到的是呆愣愣望他的小孩,他溫和笑道:“長大了不少。”
語氣自然得仿佛并沒有這九個月的未見。
司娉宸朝他露出傻呵呵的笑。
下刻,安蘭急忙趕來,看到司關山,臉上的表情收斂,恭敬地行禮。
司關山的視線落在司娉宸的手上,他說:“這小玩具不錯。”
“方才抱小姐吃飯時,小姐抓住婢發上的木簪不願意松手,婢只能讓小姐拿着玩。”安蘭趕緊解釋:“木簪很鈍,不會傷到小姐。”
喂喂喂,事情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不過是想看安蘭的氣跟她腦袋的界線在哪,伸手多摸了下,不小心将簪子扒拉掉了,安蘭以為她想要玩,就塞她懷裏。
這解釋不知是否聽進了,司關山說:“我将軍府的小姐,禁止碰任何武器。”
安蘭松了口氣,木簪不是武器。
下刻,司關山又說:“這種尖銳的,也不行。”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出現兩個暗衛,按住安蘭将人帶下去。
司娉宸眨了眨眼,低頭繼續玩木簪。
司關山走到床前,低首望向床上的小孩:“你的侍女要死了。”
司娉宸擡頭望過去,繼續傻呵呵地笑。
司關山不介意她蠢笨的反應,反而彎腰将人抱起來,扔了她手裏的木簪,朝門外走去,聲音溫和說:“今天起,你叫司娉宸,是我将軍府的千金小姐。”
司娉宸在一歲這年,被司關山抱出這座院落,得了名字和尊貴的身份。
被帶進了新的大院子後,司娉宸眼前來來往往很多人,給她洗漱換衣,梳髻插珠花,就連衣料膳食都是最好的,還派了位醫術修士,給她看病調理身體。
不是之前的女大夫,是另一位男大夫。
司關山很忙,将司娉宸帶到新的院子後就離開了,直到夜裏,給她講故事的侍女熄燈退下,司娉宸才緩慢思索現在的處境。
這一年零零碎碎的聽聞,以及她同司關山短暫的相處,知道能讓這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必然是她有了新的價值。
要她長成他能利用的樣子,與她相處最長時間的安蘭,便留不得。
接下來,她要面對時刻被發現的危險,還要猜測司關山的心思,司娉宸閉上眼強迫自己睡着,不要想其他。
随着伺候的人多了,司娉宸就越發擔心被這些人看出端倪,無論旁人用什麽來逗她,她都低着頭不理,裝作來到新環境不适應的樣子。
然而她還沒裝幾天,被侍女帶着學走步時露出了馬腳。
牽着出房門時她踢上門檻,侍女前腳轉身,她後腳就撞上門板,在院子裏玩耍,她看到假山不躲,還直直往前走……
幾次下來,司娉宸幹脆不願意走了,一下床,就伸手要抱,将嬌氣懶蛋上演到底。
司關山第十天來看司娉宸時,侍女跟他說了情況,随後又叫來醫者給她看身體。
醫者用氣在她身上游走一圈,又問了侍女幾個問題,半晌緩慢道:“因是先天不足,加之剛出生便經歷奔波,後又被重創,神智發育遲緩所致。”
過了會兒他又補了一句:“小姐還小,正長身體,好生養着,也能彌補先天不足。”
司關山看着坐在床邊的小小人,懵懵懂懂地望着他們,上前抱着小孩:“無妨,這樣也好。”
這樣的态度讓司娉宸越發迷惑,但很快,她沒心思想這些。
出了她的院子,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見到司關山都停下來行禮,每隔幾步就會看到有人在舉着手做什麽,司娉宸揚着腦袋四處看,整個将軍府十分活躍。
驀地,她記起,她已經在這個世界呆了一年。
她的生辰……
“爹!”一道嘹亮的小孩聲音傳來。
哦,他們的周歲生辰。
司蒼梧蹒跚着朝司關山走來,抱着他的腿不放。
司娉宸被一旁的侍女接過,緊接着便有數個侍女上前,又是一番梳妝打扮,衣服都穿了好幾層,雖看不見樣式,卻也能知曉衣裳的精致繁複。
司關山陪着司蒼梧玩了會兒,中途有小厮将他叫走,于是只剩下幾個侍女和兩個孩子。
司蒼梧眼巴巴看着司關山離開的方向,好半晌才注意到司娉宸,上前好奇地盯着她,一會兒拉她衣袖一會兒抓她小手,一副見着新奇玩具的樣子。
這明顯是不記得她了。
也是,畢竟那時候才幾個月,能記得什麽。
将軍府上下都系上了喜慶的紅色綢布,花草修剪得精致美觀,此時正值深秋,楓葉如同燃燒的火焰恣意舒展,最适合觀賞的亭臺都擺好水果點心,侍女候在一旁,見着人來便上前倒茶沏茶。
小厮們規矩有禮,将持請帖到來的人一一往屋裏領,溫聲詢問喜惡後将人帶到安排好的位置上。
就這麽一小會兒,宴賓來了大半。
司關山從內堂出來見客,在人群裏笑着說話。
屋外喜笑宴宴,歡聲笑語齊聚一堂。
司娉宸和司蒼梧被人抱過來時,已經有人在桌子上擺好了物件,司關山站在宴客最前方,伸手往下壓了下,熱鬧的聲音逐漸平息。
他說:“諸位今日抽空來我府上參加兒女的周歲宴,司某感激不盡……”
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司關山身上時,司娉宸小腦袋四處張望。
整個院落大堂內,到處都是明暗不定的氣團,有的在人群裏十分明亮耀眼,有的暗淡但出現在最前方。
當然,看來看去,始終沒有比她爹還要亮的人。
“娉宸,來。”司關山忽然叫到她的名字。
抱着她的侍女上前,司關山伸手接過她,對着所有人道:“我将軍府千金,司娉宸。”
這種場合不需要她做什麽,司娉宸負責傻笑,笑完等了一會兒,發現司關山沒有介紹司蒼梧的意思,這才将目光放到抱她的男人身上。
司關山笑着抱她轉身,朝着放滿東西的桌子走去:“走,看看娉宸将來會選一條什麽路。”
這話聽在她耳裏,直接翻譯成,看看你将來有沒有資格成為一枚棋子。
随後,司娉宸被放在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司蒼梧被侍女抱在懷裏,手裏玩着一塊黑色令牌,低着頭認認真真研究。
司娉宸眼巴巴地盯着司關山,然而對方沒有要幫她的意思,好半晌,她只能放棄求助,低下頭看着四周的東西。
她只能看到一兩樣籠着微光的物件,其他的基本和桌子的氣相似,根本分辨不出是什麽。
而籠着光的,一個是一把劍,它的氣能完整的呈現出劍的形狀,必然不是普通的劍。另一個,氣的形狀看,似是八卦盤。
可這兩個,她哪個都不能選。
司關山要的将軍府千金,不能碰武器術法,也不能聰明伶俐,她需要站在最前面,替司蒼梧吸引目光。
她必須做出沒有攻擊力,又顯得蠢笨的選擇。
司娉宸呆呆坐着不動,司關山沒有催,只安靜地看她,無形地給她壓力。
可她只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罷了,哪裏懂呢!
開始大家都保持安靜,看小孩動作,可等着等着,這時間未免太久了,有人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這女娃是不是有點……”
“聽說這小姑娘出生起就在生病,反應慢些也正常。”
“前段時間王爺府的小千金也抓周,可比這孩子伶俐不少啊!”
等到司關山幾乎要沒耐心了,司娉宸才緩緩動了下,伸手去夠最近的一樣,還沒碰到,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高亢的聲音——
“皇後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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