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誰要跟它後會有期啊?!!

司娉宸這一聲招呼,将達奚珏喚了出來,他身後的溪上碧垂眸跟着,神情惶恐不安。

達奚珏朝着達奚理喊:“皇兄。”

司娉宸微微睜大眼,看向達奚理,驚訝十足的樣子。

達奚理終于擡起頭來,收起通天玉,轉向達奚钰,笑問:“太子不去上課,在做什麽?”

這話一問,溪上碧往達奚珏身後躲了一步,伸出一只細嫩小手攥着他的衣服,達奚珏挺起胸膛擋在她面前,語氣堅定:“我只是身體不适,出來走走。”

像只護着可憐小白兔的傻狗子。

衛辭視線仍舊落在遠方,仿佛木亭裏發生的事,半點引不起他的興趣。

司娉宸則看看達奚理,又看看達奚珏,忽然越過他,好奇地探着腦袋朝溪上碧望去,吓得溪上碧趕緊往達奚珏身旁躲。

“司娉宸!”達奚珏瞪她。

“嗯!”司娉宸應了聲。

又歪着腦袋望過去,指了指幾乎要躲進他懷裏的女孩,放輕聲音,仿佛怕吓得她一般,問:“她是小鹿嗎?”

達奚珏皺眉:“什麽意思?”

司娉宸杏眸無辜:“她好像受驚的小鹿诶!”

聽不出這是好話壞話,但司娉宸說出來的,必然不是什麽好話!

判斷完畢後,達奚珏語氣不快:“你別亂說!上碧她天真單純,聽不得你這麽說她!”

達奚理忽然一聲呵笑,将幾人目光聚集來,他神色冷淡,居高臨下望向達奚珏,帶着壓迫感:“父皇送你來書院,為的是讓你求知修煉。”

“你知道父皇最近因何事憂愁?大徵國子民近三月經歷何種天災,如何助災民度過?邊境諸侯國又要如何牽制平衡?”

達奚理說:“你得謹記,你是太子,未來大徵國的皇帝。”

說完深深看了眼達奚珏,轉身離開。

在亭子裏裝木頭人的衛辭也往外走去。

司娉宸看看兩人背影,撓撓臉,對達奚珏說:“太子哥哥,射箭課結束了,我回學堂啦。”

只剩兩人的木亭安靜許久。

達奚珏內心羞惱到憤怒,最後平靜下來,溪上碧被吓得不行,他拍拍溪上碧肩膀,輕聲安慰,待到她平緩下來便帶着人離開。

射箭課的事過去許久,司娉宸并沒放在心上。

這天下課出去了片刻,回來時,達奚蓼正從她桌子裏拿出一個小木盒,被看到的達奚蓼立馬慌了,朝着走來的司娉宸慌忙解釋:“這……不是我放的,我就是……”

司娉宸視線落在她手裏的小木盒上,好奇問:“這是你的?”

達奚蓼連忙搖頭。

木盒裏透出契印來,是活的動物。

就是不知道這次是什麽,蛇?癞哈馬?還是小蟲子?

植物的契印是一個圓點,相較而言,動物的契印要複雜些,是個小小的圈,裏面是幾條蝌蚪一樣的字符,開了智的動物則要更複雜。

這兩年達奚瑭倒是沒怎麽公然找她麻煩,就是時不時用這種膈應人的小把戲捉弄她。

司娉宸擡眼望過去,果然,達奚瑭正不懷好意地看她,見她望過來,龇牙咧嘴做着鬼臉。

大徵國提倡六歲測孩子資質,八歲正式開始修煉。

清徵書院的孩子陸陸續續開始接觸氣,書院只教理論知識,術法均是由族裏的長輩或者請修士來教。

達奚瑭前兩年就開始修煉,他的資質一般,但用氣玩這種惡作劇倒是熟稔于心。

司娉宸覺得他是将自己看做練習對象。

伸手将達奚蓼手裏的木盒拿過來,她神情平靜,還好奇搖了搖,随後朝着教室裏坐在位子上的學生走去,一個個問。

“這是你的嗎?诶?不是啊!”

“你好像很想知道裏面是什麽,要不要打開看看?”

滿學堂學生紛紛遠離她,這種事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那個混世魔王做的,但他們都裝不知道搖頭,縮在牆角看熱鬧。

司娉宸按着木盒來到達奚瑭身邊。

達奚瑭一句“不是我,有本事你拿出證據證明這是我的”還沒說出口,便見司娉宸被什麽絆倒,木盒脫手而出,在半空中忽的破開。

下刻,一個冰冷黏膩的東西趴在他臉上。

“!!!”

“啊啊啊!拿開拿開啊!快把蜥蜴拿開啊!”

達奚瑭胖鼓鼓的臉蛋直顫,坐在凳子上僵硬不敢動,兩只手想抓爬滿鱗片的蜥蜴,又驚恐得不敢碰,整個人陷入驚恐大叫中。

司娉宸撐着木桌站穩身體,捂着嘴驚訝:“原來是一只小可愛呀!”

其他學生因為躲司娉宸,隔得太遠,趕過來時司娉宸已經伸手将蜥蜴從他臉上拿開。

司娉宸将蜥蜴放在淨白的手背上,一指壓住它的背,看向驚駭不已的達奚瑭,奇怪:“它這麽可愛,你怎麽可以怕它呢!它會傷心的!”

達奚瑭看她比看蜥蜴更恐怖,忍不住大喊:“司娉宸你個變态!”

司娉宸不解:“世子不能這麽說呀!各人有各人喜好,大徵國皇帝還喜歡大蟒蛇呢,難道你覺得皇帝也是個變态嗎?”

“你別亂說!我沒這麽說過!”

達奚瑭抖着手指她,忍不住後退:“你離我遠點,司娉宸你給我滾遠點!”

司娉宸點頭,擡手按了按安靜不動的蜥蜴腦袋,笑着跟他打招呼:“來,我們跟世子同學說聲後會有期!”

達奚瑭奔潰大喊:“誰要跟它後會有期啊?!!”

司娉宸滿臉可惜地帶着蜥蜴往外走,經過達奚蓼時朝她友好地眨眨眼。

達奚蓼有些尴尬地點頭,再擡頭時,看到的是司娉宸往假山處走的背影,桃粉色裙擺在陽光裏翩跹消失,不知為何,她心裏有些難過。

司娉宸按住蜥蜴背上的契印,蜥蜴在她手裏一動不動裝死,走到一汪池塘,她甩手将小東西扔出去,蹲在池旁洗手。

清澈池水一遍又一遍沖刷手背。

司娉宸抑制住想用力搓手背的念頭,克制力度,不能洗出紅印,會被看出端倪。

她神色平靜地洗手,好半晌,看着微微泛紅的手背,嘆了聲。

池塘裏鋪滿了碧圓的荷葉,碧色傘蓋般頂在水面,幾朵粉白的花骨朵在一片綠水中亭亭獨立。

司娉宸蹲坐在池塘邊,下巴支在膝上,目光悠遠地望着前方,任由泛紅的手随意擱在青草上,腕上銀白手镯點着漆黑玉珠,水珠順着淨白手指滑落,打濕一片。

靜靜望着荷塘碧色,司娉宸忽然有點想晏平樂。

想起上次帶着滿玲珑盒的食物看他,讓他打開時黑色眼珠瞬間明亮起來,司娉宸唇角彎了下。

簡單又好哄。

這麽想着,身後忽然有人靠近。

司娉宸沒回頭,拾起裙角細細擦幹淨十指,見身後人站在樹後不打算露面,她起身準備回頭,忽而一股推力襲向後背,她神情微怔,整個人墜入水中。

鋪天蓋地的水朝着她擠壓而來,窒息無力感漫上胸膛,她忍着刺痛眨眼,視線落在河岸的契印上,心頭一片荒涼。

司娉宸忽然停止了掙紮,随着水流緩慢墜底。

為什麽呢?

為什麽都要她死?

為什麽一個又一個,對她的掙紮無動于衷?

一瞬間,司娉宸眼睛裏晃過很多人,他們在水波的搖晃下扭曲,咧着嘴得意地大笑,如同俯視蝼蟻般看她。

是啊,她那麽弱。

那麽弱。

“哥哥好奇怪,”司娉宸在去學院的馬車裏,看着司蒼梧說,“我昨天晚上夢見你啦,然後你不停說着什麽,可是我不記得了。”

她歪歪腦袋,好奇問:“哥哥,你說了什麽呀?”

司蒼梧握拳抵住唇咳了聲,眼裏好笑道:“這是你的夢,我怎麽會知道?”

“好像是哦!”司娉宸垂着腦袋,顯得恹恹的,“夢裏的哥哥跟哥哥好不一樣,他跟我說了好多話,我都不記得了。”

她委屈得不行:“哥哥好不容易跟我說這麽多話。”

這原本只是一個小插曲。

可當天晚上,司娉宸照例觀察契印時,發現司關山不管書房的其他人,直直進了司蒼梧的院子,甚至動用了氣。

第二天去書院時,她等了半天不見司蒼梧來,便去找人。

他昏迷躺在床上,臉色白得厲害。

江柳說他昨夜忽然發病,昏迷不醒。

但司娉宸卻知道,司蒼梧是被打暈的。

她提了夢,司關山便打了司蒼梧。

之後的一個月裏,無論司娉宸什麽時候找司蒼梧,他都裝睡,擺明了不想理她。

司娉宸硬是憑着她的厚臉皮和裝乖演技,讓司蒼梧對她冰釋前嫌。

司蒼梧不生她氣了。

當時她是這麽以為的。

司娉宸睜開眼時,大腦忽然回想了這麽一段,這是去年發生的事。

見她醒了,侍女紛紛上前,找醫者的,問她身體狀态的,端碗要她喝藥的,呼啦一下子擠上來,好似她得了什麽重病似的。

不過多久,司關山攜着醫者前來,侍女一一讓開,醫者給她把脈問診,又用氣游走全身,這才松開眉頭,說:“沒大礙,只是染上了風寒,喝五天藥就好。”

司關山站在床前,神情冷淡問她:“這次又是誰?”

司娉宸垂眸,嘶啞着聲音說:“我沒看清。”

司關山面色森然:“廢物,誰要殺你都不知道。”

司娉宸就委委屈屈掉眼淚,一邊哭一邊咳兩聲,難受極了。

司關山沒再訓她,只說:“你不是送了個人去歷練,帶回來,讓他來我這裏一趟。”

司娉宸紅着鼻頭眼眶,淚珠順着眼角滑落,她問:“他會死嗎?”

司關山見這個傻女兒一副是個修士都能捏死的樣子,按了按眉心,難得多說了一句:“不會死,沒問題就送去你身邊護着。”

司娉宸啞着聲高興:“爹你真好。”

司關山見她沒事離開,身旁的侍女聽了醫者的話,燒水的燒水,熬藥的熬藥,煮粥的煮粥,只剩下司蒼梧站在床前。

他輕皺眉頭,問她:“感覺如何?”

司娉宸癟癟嘴:“生病好難過,哥哥你一直是這麽難過嗎?”

司蒼梧輕聲笑了下:“習慣了。”

她垂下眸子,哥哥,你也想我死嗎?

司娉宸在被子裏按住手腕上的銀镯,認真注視着他,仿佛第一次看他一樣。

下刻,臉上恢複蒼白單純的笑,她撅噘嘴,不滿說:“哥哥你不知道,我逃課在河邊發呆呢,忽然有人推了我一下,我就掉進池塘裏。”

“我還以為我會死呢!”

“誰讓你不好好上課?”司蒼梧無奈搖頭,說:“這次你真要謝謝別人,不然你哪裏還能在這裏說話。”

司娉宸眨眨眼。

下刻,一個身影從門外出現,笑着說:“你醒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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