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Ⅸ

周六上午,為了能更好地利用有效的行課時間,将一個小時的早自習占去了四十分鐘,用來上正課。

下午的三節課便用來做模拟考試。

夏藏看了看課程安排,下午的考試不出所料是理綜。

他化學和生物勉強能看,但就是這物理,死活開不了竅。

高一還創下過110分的題考了28分的低谷記錄。

當時的物理老師是個盡職盡責的人,要找班級倒數前三的家長促心長談。

夏藏為此還提心吊膽過一陣,編出了好些個家長不能來校的理由。

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他這成績,在班上光榮地排到了倒數第四,順利躲過一劫。

進入高二,那位盡職盡責的物理老師便去一心一意教全年級最好的理科班,也就是火箭班去了。

新換的老師講題清楚,也平易近人,但就是不太關注學生成績好壞,絕對不會為一個滿分而欣喜,也不會為一個零分而憂傷。

老師說,教完你們這一屆,我就可以退休啦。

言語之間,飽含着如釋重負的喜悅與歡樂。

當然自從考了28分以後,夏藏便也意識到不能給老師和自己找麻煩,努力地把自己的物理水平穩定在班級平均值,但一般都在五六十分的區間徘徊。

偶爾自己練習的時候也會出現意外,例如選擇題全軍覆沒。

夏藏沒法把這個歸咎于大晚上做題腦子不清醒,只得苦巴巴地擎着紅筆一道道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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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聲似乎看了他練習的試卷,表情還有些不可思議。

是不相信他會錯那麽多嗎?夏藏自嘲地想。

但他也确實不是什麽天賦性選手,現在五六十分的物理都還是自己生啃下來的。

不能轉文科後,夏藏也只得安慰自己,說正式高考會比模拟題簡單,如此繼續着自己的生啃之路。

學理不易,夏藏嘆氣。

十點過後的大課間,楊聲倒頭枕在滿桌課本資料上,打算假寐放空一會兒。

這時候,廣播響起激昂的鈴聲,“咚咚咚咚”,如同有節奏的步伐。

楊聲頓時從桌上彈起,又要跑操?

而後鈴聲乖乖被掐斷,邱光浩月看出楊聲的反應,淡淡地說:“今天是周六,不用下去跑操。”

楊聲又倒回桌上,“想起來了。”

今天早上他精神還算不錯,沒在早自習和第一堂課打瞌睡。

不過幾堂課輪下來還是有些疲憊。

稍稍按了按太陽穴,楊聲趴自己胳膊上,扭頭問旁邊板正坐着的姑娘:“月姐,你就不困的嗎?”

“我還好。”皓月執着于自己桌面上的書本,并沒有擡頭。

但嘴角勾出的弧度已經暴露出,她看的應該不是什麽正經書。

“看啥閑書呢?”楊聲就枕着胳膊問,沒起身去瞅。

但皓月是個好人,特意把書掀開一邊給他看,“耽/美。”

倒也沒給楊聲解釋這專有名詞,是默認他知道。

女孩這麽坦然大方,楊聲自然不好說些什麽,反正皓月肯定不會像姜延絮那貨,看個小說都能把自己性取向給掰了。

嗯,時至今日,楊聲仍是認為,姜延絮是被小說和影片洗了腦。

畢竟高一高二那會兒,姜延絮還很殷勤地為隔壁班的班花鞍前馬後。

哦,對,他後來看耽/美也只是因為告白被拒,心頭抑郁不得解,便頭也不回地下了海。

而他對他那鄰居始終念念不忘,竟是因為那鄰居小哥沒有正面拒絕過他的告白。

“所以我覺着,他一定是在乎我的。”

別了,別了。

楊聲幾次欲言又止,但他确實不懂情是何物,不好貿貿然給死黨下定義說,你這純粹是想太多。

“話說,月姐,為啥你們女孩子都喜歡看這玩意兒?一男一女談戀愛不好嗎?”楊聲悶悶地問。

“怎麽跟你說呢。”皓月合上書本,若有所思地托了腮,“言情我也有看啦,只要是絕美愛情我都不挑,百合我也會看一點。”

“百合……又是什麽?百合花?”這觸及到楊聲的知識盲區了,他一臉茫然地連連發問。

“百合就是兩個女生談戀愛啦。”皓月好脾氣地解釋道,“我說了嘛,只要是絕美愛情,我都不挑。”

“那您還真是……”楊聲一時語塞,只得換了個話頭再問,“那都是絕美愛情,你看這麽多不會膩嗎?”

“不不不,絕美愛情各有各的絕美,怎麽可能看膩?”皓月晃了晃食指,幹脆轉身過來給楊聲正兒八經地科普道。

“你看男女之間,因性別差異天生就有一種疏離感。但感情一上來,就會試探地突破這種疏離感,其間誤會啊酸澀啊求之不得啊,簡直不要太美妙。那首詩怎麽說來着,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就是要的這種疏離感以及距離感。”

“然後男男,我個人是覺得男孩子之間相處會比較直率,就沒什麽事兒不是,咳,打一架不能解決的。他們之間的性張力是最強的,劍拔弩張,對視的瞬間都能和對方打架八百次。”

楊聲舉了手:“打斷一下,月姐,我聽你這描述一點都不像是在說打架。”

“咳咳,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皓月掩飾道,“最後是女女。光論朋友來說,女孩之間就已經足夠親密,親密度絕對遠超前兩者,甚至有些情侶談戀愛都沒有女孩跟自己閨蜜那麽親近。所以女孩子們的戀愛,是要比這層親近更進一步的甜蜜,就那種感覺你懂嗎?就……就你能意會一下就行。”

楊聲搖了頭:“不,我不懂。”

我為啥子要懂這些?

但看皓月如此一本正經,像是指着小黑板畫英語詞彙的重難點,楊聲便還是很給面子地點頭哦嗯啊。

“當然這些你聽一聽就好了。”末了,女孩還是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因為在研究要怎麽寫東西,才開始對這三種類型的戀愛做一點自己的區分。”

哦,楊聲想起來了,皓月有個愛好就是寫小說,而如今進入高三才遺憾停筆。

這也算是為以後重拾筆墨做準備吧。

楊聲擡手比了個加油的手勢,說:“以後成書了別忘了給小弟我瞅瞅。”

“大哥客氣了。”皓月回了他一個加油。

對于小測驗,夏藏還是能夠心如止水,交卷聽了一耳朵旁邊同學的議論,還是有些擔心自己的選擇題答案。

不過考完了就是一個勝利,夏藏收拾好書包,想着待會兒和楊聲去江邊走走吧。

那裏似乎有家不錯的烤魚店,兩三年沒去了,不知道倒閉了沒有。

楊聲其實忘記周六的下午會有測驗,但一拿到卷子就還是寫得虎虎生風。

他一向是不擔心文綜,或者說除了衆老師為他的粗心大意擔心,其他倒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交卷收拾書包,打算只帶個數學筆記本回去,下午練習了文綜,那麽晚上肯定是要做數學。

再把英語的詞彙本帶上,三千五百個單詞必須再一次從頭到尾過一遍。

順便再找皓月借本課外書,他自己庫存的小說都看得差不多,一律送回了家裏的書櫃,到高二學期末就沒有再進新貨。

皓月的課外書于他而言,絕對是新東西。

為此姑娘還上下掃了他兩眼,才不放心地把自己上午看的那本遞給他,然後又翻出一本。

“一本耽/美,一本百合,你要有時間可以都看看。”皓月說,“下周六還我吧,到時候告訴我你更喜歡哪一本。”

感覺像是在做調查呢。

楊聲想了一想,那自己下周六說更喜歡耽/美得了。

這次班上人還沒走完全,夏藏眼前就多了那個從四樓連跑帶跳下來的小倉鼠。

“哥,走啦!”許是考得不錯,黑眼睛裏洋溢着光,“讓他們自己關門,你別管了。”

嘿。

“又不着急,等會兒吧。”夏藏說,他是不想跟人群一塊擠出去,“我們從正門走,坐車到山南路。”

“哥,是去吃烤魚嗎?”楊聲說,倒是和他心有靈犀。

不過也确實是兩三年前一起去過,父親做東,然後夏藏便知道那條山南路以烤魚而聞名。

于是,夏藏點了頭,說:“嗯,有段時間沒吃過了。”

但楊聲卻面露猶豫,好一會兒才說:“也是,兩個人去吃要好些。”

“你不是很想去的樣子。”夏藏說。

“沒。”楊聲笑笑。

天色暗了下來,道路單邊的路燈亮起,而楊聲偏偏選擇走綠蔭遮蔽的那一邊,嘎吱嘎吱踩法國梧桐落下來的葉子。

“校工阿姨會罵你的。”夏藏說着,把這一蹦一跳的小倉鼠輕拉到自己手邊,以免他在樹蔭下看不清路。

“沒事兒,罵我我也聽不着。”楊聲嘴上調侃着,卻也乖乖放緩了步子,由着夏藏把他拉到了燈光下面。

天空暗藍,綴了枚淡色的月亮,是比前些天看着要圓了許多。

他們走過長長的水泥小徑,來到鋪了大理石的階梯前。

遠遠往下望去,也就幾百級而已。

不過下坡的路确實好走,他倆腳力都不差,沒個幾分鐘便從半山腰下到了山腳。

拱門往外走,便是一道車水馬龍。

通往“山下”。

“坐公交還是打車?”楊聲問。

“打車吧。”夏藏不假思索,拽着人衣角的手沒松,順勢擡了另一只手攔停了輛黃綠相間的扁扁出租車。

“比較方便。”

坐後座,車底盤矮,感覺是貼着地面往下溜。

司機師傅還一路踩着剎車。

在學校附近定居後,夏藏偶爾會在節假日的時候下山溜達一圈。

當是鍛煉身體。

平常住處附近都設施齊全,他不用走幾步路就能買吃的買喝的,也不必特意下山去那最繁華的街道。

但楊聲好容易跟自己合租一回,夜裏睡覺還不适應,本着不能虧待孩子的想法,夏藏臨時決定帶他吃吃烤魚到江邊放放風。

當是放松心情,晚上睡覺也能踏實些。

而這時小倉鼠輕聲開口道:“哥,你這兩年放假,都自己一個人去哪兒啊?”

“有心情就在城裏到處溜達呗。”夏藏說,“沒心情就待在住處睡覺。”

楊聲笑了,車窗透進的光影在他側臉游走。

他看着窗外街景,沒看夏藏。

“叔叔他……還是蠻在意你的。”楊聲說。

“也許吧。”夏藏說,“但我不想回去。”

他聽出小倉鼠的言外之意。

“那以後呢?”楊聲轉過臉來,黑眼睛在昏暗裏仍然發亮。

“以後也不回去。”夏藏說,是帶着點兒賭氣的意味,但說出來卻萬分雲淡風輕,“我要離開雲山縣,離開西渝市。”

具體去哪兒呢,不知道。

然後小倉鼠往他這邊湊了湊,笑容柔軟道:“那好巧,我也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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