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XLVIII
最近楊聲過得有些恍惚,這是熱血上頭留下來的後遺症。
但他不想做事三分鐘熱度,便任由這恍惚侵占身體,只有夏藏親吻擁抱他時,才從一瓷娃娃變回黑眼睛的小精靈。
倆同桌已經在擔心孩子是不是學傻了,姜延絮還莽莽撞撞拉住前來跑腿的工具人夏藏,問他小楊同學最近是咋的了。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嘛。”夏藏說着,搖了搖頭。
小姜同學欲哭無淚:“他天天向上,也別一周刷七張文綜試卷啊,老陸都說沒必要那麽拼。現在好了,月姐跟他打賭寫卷子,班上前十也都向他看齊。原本我一周只用做兩張卷子的,現在加到四張了……內卷太嚴重了啊哥!”
而夏哥只是拍拍小同學的肩膀,說:“多謝提醒,我也要回去刷題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小姜同學一口一道地理選擇題,末了一對答案,只錯了仨,這讓他郁悶的心情稍微好轉,去戳了戳正在整理大題模板的皓月。
“聲兒應該沒事兒,我問了夏哥。”
皓月稍稍擡頭,又拿餘光瞥了運筆如飛的楊聲,“那就好。我這模板快整理完了,到時候你直接拿去複印一份,有時間就拿出來背一背。”
“你被楊聲同化了,姐。”小姜同學虛脫地扔下筆,“我就應該好好想想元旦晚會該帶幾個充電寶,才不要被這些該死的選擇題占滿大腦。”
“那模板不給你了。”皓月瞬間冷酷無情。
“別,別啊!”小姜瞬間認慫,模板還是要的。
前後左右都有同學向他倆比出噤聲的手勢,倆人讪讪地笑,連忙縮頭閉嘴不說話。
皓月遞過去一張便簽:“撒了你。”
姜延絮:“嗚嗚。”
而楊聲這時候擡頭動了動胳膊肘,望了眼斜前方的小白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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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高考還有,161天。
距離高考158天時,要開小姜念叨已久的元旦晚會。
晚會,晚會,自然是晚上開。
結果小姜大早上就帶一大包零食過來;學校規定,行課期間不準攜帶零食進入教學區。
所以這孩子剛一從書包裏把袋子抖出來,就被路過的老王抓去了辦公室。
老王是個好人,說了小姜兩句就把他給放回來了,零食也沒沒收。
小姜得以傻呵呵地把零食分三份,給倆同桌一人一份。
于是中午,皓月也違反校規帶來一大袋子,不過皓月比較機智,趁着老師還沒來,刷刷分成三份,給倆同桌塞課桌肚裏,而後裝作無事發生。
楊聲雖說一直游離世外,但在晚會開始前的一片亂糟裏,他從書包拔出又一大袋零食。
“下午跟我哥一塊逛超市買的,糖比較多,我哥喜歡吃糖。”
所以你小子給就給嘛,別老提你家那口子行不?
皓月和姜延絮對視一眼,決定看在零食的份上不追究這人。
楊聲卻叭叭上了頭,一邊分一邊得瑟:“這夾心水果糖好吃,我哥說外殼很甜芯兒是酸的。還有這個,這個棉花糖特別軟,我哥最喜歡這種。另外就是……”
行了行了,我們知道了,這一袋子都是你哥最喜歡的,給我們只是順帶。
“月姐,我又想談戀愛了,嗚嗚。”小姜同學淚流滿面。
“人的一生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絮啊,要高考了,死了這條心吧。”月姐拍拍孩子肩膀,語重心長。
終于小楊結束了他漫長的秀恩愛,咳,不是,漫長的分零食後,擡眼沖兩位飽受迫害的同桌笑笑說:“我的意思是,這些七七八八都差不多是我哥給挑的,他希望你倆能喜歡。”
小姜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啊?”
皓月了然地把零食扒拉進書包,笑道:“那謝謝夏哥的好意,都自己人幹嘛這麽客氣。”
“你倆都客氣了,他當然坐不住,生怕我不給你倆就把我拉黑。”楊聲笑笑,比平時多了分溫柔缱绻,吓得倆同桌原本已然平複的心情瞬間又五味陳雜。
“你這樣還不如不給。”皓月面如死灰地說。
“反正狗糧也管飽。”小姜同學也說,腦子轉過彎兒來的他吐槽一向精準。
“沒辦法,我哥說了……”小楊又開始以“我哥”為關鍵詞造句。
皓月機智地打斷道:“絮啊,我們班晚會是坐哪個區啊?”
姜延絮有些記不清:“ABCDEF區?”
“好家夥,你把所有區都說了!”
楊聲自然是閉了嘴,難得帶一次的電話手表輕輕震動,夏藏給他發來短信:“晚上散會了見。”
“不嘛,我要和你一塊看晚會!”楊聲一見這話就來氣,趕緊回過去一句,但這不痛不癢的撒嬌根本不頂用,每個班的看臺區域都是班主任提前抓阄抓好的,五六班在A區,三十四班在A區對面的F區。
楊聲光看着那體育場內部的平面圖,AF區圖上距離都有十公分,現實距離就更不用說。
好氣哦,于是小楊開始瘋狂迫害同桌以求心安,可這并不能改變他和夏藏隔得根本要看不見的現實。
“到時候晚會打電話吧,我手機應該能撐一個晚上。”夏藏“嗖”地又發來一條短信,楊聲還沒高興一會兒,便想起自己手表的續航能力……應該可以吧,晚會也就兩個半小時,他的手表還是滿格電。
“嗯嗯,好。”給人回過去後,楊聲發覺兩位好友不知從哪兒拿到了各班體育館座位的安排大圖,正一人一手壓一邊,低頭仔仔細細地看。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楊聲感到近來倆好友的默契指數是層層遞進、節節高升,有時候他想插個話都無從插起。
果然是談戀愛的我跟單身汪之間有壁嗎?優越感閃過一下下,但聰明如楊聲,知曉其中不可明說的原因。
從皓月替小姜趕跑他前男友那會兒起,他們倆的關系應該就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至少肉眼可見地,姜延絮更依賴皓月一些了。
可是說實話,皓月是他們仨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便是正式進入大學學習都沒滿十八歲。
姜延絮最年長,今年的八月份就過了十八歲的生日。
真把皓月當姐姐了?楊聲屈指敲了敲桌面,四下裏有些嘈雜,全班都為将要開始的晚會而激動不已。
越是嘈雜的環境倒越叫人心靜,楊聲想起來,姜延絮也不是一開始就喜歡男生的,這貨的初戀應該是隔壁班的班花。
啊呀。楊聲承認自己是心裏咯噔了那麽一下。
那邊兩位總算看完圖,一人嘴裏念叨着“ABCD”,另一個則若有所思:“我們班在A區,三十四班在F區,唉,可憐的楊老師,難怪你剛剛抽風……”
“啊啊,你閉嘴!”楊聲雙手緊緊捂住耳朵,試圖以不聽不看來逃避現實。
另外,他才不要為這種人心裏咯噔。
皓月向來清醒冷靜,而姜延絮好歹也經歷了大風大浪,應該不會再像以往那般莽撞。
人的一生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大概就是吃一塹,長一智的意思。
背上滿是零食糖果的書包,夏藏關燈關窗,最後關上門,邁步到走廊邊緣跟在班級的最末尾。
天色已晚,華燈初上,夏藏跟着人群拖拖沓沓地向前走;出了教學樓,來到外邊的空地上,是自覺地分成兩隊,和別的班級泾渭分明。
冷風呼呼地刮,耳朵疼。
前面班主任配合着年級主任喊:“有序排隊,別亂蹿亂跑!”
都是高中生了,被這麽呼來喝去,搞得像小學生秋游。
夏藏偶爾也擡頭望一望天,看那陸地上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幽黑深邃。
天上的點燈人總是在冬天消極怠工,于是沒有星星,也難得見一次月亮。
或者說,星星是宇宙的塵埃,在這樣的冬天被風暴吞吃卷盡;而他們這些亦步亦趨的人,也組成了地上的塵埃群落,看似此時此刻是聚攏在一起,實則也在等那一場大風吹。
元旦歡送晚會嘛,便是大風到來的前兆。
作為灰塵中的一份子,夏藏本是對群落沒有什麽眷戀可言的。
他害怕麻煩,所以從不招惹麻煩。
可是剛剛他也有聽見群落裏的低語,有人說:“夏藏,你一直都那麽細心。”
“所以也難怪老師放心把鑰匙交給你。”
“主要你小子平時做事兒都一聲不吭,我可注意到了啊,我們班的倒計時都是你給寫的。”
“欸欸,是嗎?我都沒注意到。”
“小心夏哥揍你啊,人都快寫一個學期了。”
叽叽喳喳,課堂以外的少男少女們總是有天馬行空聊不完的話題,夏藏只是沒想到,這次話題的中心角色,竟是自己。
“哥,其實你仔細想想,你們班的人也沒那麽難相處吧。”
“翻窗戶開門,我以為就我們班那群沙雕會那麽幹;然後還去改了你們班的倒計時,收拾完講臺又去擦黑板……我想你之前默默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也是有看在眼裏的。”
“但是你吧,又老冷着個臉,把人都給吓跑了。笑一笑啦,像對着我一樣。”
也許楊聲說得沒錯,這些友善的聲音一直存在于他的周圍。
只是夏藏習慣性地,閉目塞聽。
“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挂齒。”好一會兒,夏藏才緩聲開口。
結果被人嘻嘻哈哈地拍了肩膀,說:“你別一直那麽嚴肅嘛。”
于是夏藏便盡可能地龇牙笑了笑,路燈光忽閃忽閃,估計是把周遭人都吓到,半晌沒人再說話。
夏藏讪讪地刮刮臉,難道是自己笑起來太過吓人?
此時斜前方的女生開口道:“我就說夏藏應該是我們全年級長得最好看的男生,三十七班那什麽級草完全比不上。”
“膚淺。”旁邊的男生不屑地啧了聲,談論顏值這事兒估計傷害到了人家自尊心。
但他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不過确實,級草那小子真沒夏藏好看。”
“級草唯粉不服!哪怕夏藏是我們本班的……”前方與夏藏隔着倆人的又一女孩嚷嚷道,旁邊那幾個正欲用噓聲反駁,這姑娘以氣吞山河之勢吶喊出,“我也得捍衛我們三十四班的門面!”
“不錯不錯。”
“下次說話記得別大喘氣,不然很容易被誤傷。”
便是一片七零八落的呱唧鼓掌聲。
這麽笑一會兒鬧一會兒,不多時便到達了最終的目的地。
風也不再冷,手一直揣兜裏,暖意融融。
夏藏感到自己仍是游離在這些熱鬧之外的,沒辦法,已成習慣。
哪怕和楊聲的朋友去吃飯也是,努力試着參與話題,但仍然不知說什麽好。
可這樣已經能讓夏藏滿足,不親密且夠疏遠的友好關系。
很安全。
但很明顯啊,楊聲這家夥,完全脫離了夏藏心中友好關系的範圍。
準确地說,楊聲在他所有的關系範圍之外。
是年幼時意料之外到來的弟弟。
是現在意料之外到來的男朋友。
不過哪怕楊聲是那麽多的意外,可他又是那麽多的安定。
吾心安處是吾鄉。
也難怪,自己願意跟他一起,跟他考去遠方的大學。
跟他一路私奔。
夏藏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怎麽動不動都會想起某人。
跟着同學一步一步在體育場的臺階間摸索,他打着手電的磚塊機嗡嗡震動。
屏幕顯示來電人:“男朋友”。
這備注是某人偷摸改的,以為他沒發現。
夏藏笑一笑,原來真有這說法,你在想念人時,你想念的那個人也在念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
楊聲:來,這是我哥(巴拉巴拉巴拉)……
皓月/小姜: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只要我裝聾作啞,狗糧就不會傷害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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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