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LXX
又一次模拟測驗結束,老陸說馬上離高考只一百天了,這一次就沒讓大家調換座位。
楊聲稍微有些自閉,想着天氣暖和了,調到窗邊該多舒服。
皓月說他就是事兒多,“你看人小姜同學,坐靠牆的位置都沒說什麽。”
小姜同學苦巴巴地做着英語短文改錯,“坐哪兒我都沒法好好睡覺,還不如不說。”
“離高考就只一百來天了,小同學。”皓月敲一敲姜延絮手指,“把倒數第二句話再看一遍。”
姜延絮頓了頓,依言掃了眼卷面,而後找出來一處錯誤,“我覺着我要真能上個一本,得給你倆一人發一面錦旗。”
“給月姐‘化腐朽為神奇’,給聲兒‘以打擊為動力’。”
“但你那數學确實是要多努力了。”楊聲懶洋洋地說,“相比你月姐和你夏哥,你還是有很大進步空間的。”
“我為啥要跟他倆比啊!還有夏哥不是理科生嗎?”小姜同學炸毛道。
皓月在一旁悠悠地接:“因為楊老師已經牛掰到現在複習數學都是用的理科班的卷子,文科理科都不在話下。”
“你們都是魔鬼,嗚嗚。”小姜同學的內心受到一萬點重創。
寶貴的課間十分鐘,插科打诨,偶爾閉目養神,竟也覺得是放松。
到這個時間點,班上的大家都忙碌起來,楊聲無從知曉別人的複習情況,只知道嗑cp的那群姑娘們都已放下執念,嗑生嗑死不如學死學活。
而後排的男同學們哪怕對高考沒甚概念,但也自覺地收斂了打牌唠嗑行為,算是給全班同學創造了良好的學習環境。
抽空溜去辦公室,楊聲接過柳哥沉甸甸的厚望,即一摞英語專項練習題,還不忘跟人耍嘴皮:“我發現柳哥你最近沒那麽容易着急上火了。”
“上火了兩年半,還不準你老師我休整休整?”柳哥卻也不惱,還笑吟吟地跟他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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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對面老陸拈着煙卷,舉着皓月剛送來的百日誓師講稿仔仔細細地看,末了煞有介事地念道:“江水湯湯(tang)……”
辦公室裏年輕一代的老師都忍不住笑,語文老師糾正老陸說:“陸老師,是江水湯湯(shang)啦。”
老陸知錯就改,繼續用他标準的川渝方言念:“江水湯湯,群山蒼蒼,雲山學子,發奮圖強。”
“寫是寫得很有氣勢,但感覺沒皓月平時寫得好。”念了一兩句,還給出了他并不專業的評價。
楊聲慶幸月姐這會兒沒在,不然可能瘋狂深呼吸,以免對老陸大不敬。
“又要有氣勢,又要有正能量,還要寫得短?這破玩意兒咋要求這麽多呢!”這兩天,楊聲和姜延絮眼見着月姐摔筆又撿筆,氣得頭發都薅禿了一把(皓月:不至于不至于),可算是按時把稿件交了上去。
老陸倒也沒打算讓人再改,順手把講稿遞給老王,讓他看看怎麽搭配六班的講稿一塊念。
老王:“陸老師,你們班的稿子是不是太短了?”
老陸:“短點兒好啊,有氣勢,而且念完咱就下臺,不耽誤時間。”
老王:“我們兩個班是要一塊合作的,也就是五班念一段,六班念一段,念完一起下臺。可你們就只一段,我們有七八段呢!”
老陸:“那沒事,我剛數了數我們也有七八句。就我們念一句,你們念一段,到時候大家也能一塊下臺嘛。”
老王難得地被噎住,暫時丢失掉他政治老師滔滔不絕講述案例的專業素養。
“或者,你們也可以删減成一段嘛。”老陸貼心地附上方案2。
也得虧是老王脾氣好,要換個人當老陸的合作搭檔,這兩年半都不一定挺得過來。
而老王已然身經百戰,很快調整好情緒低頭刷刷地在講稿上改,邊改邊說:“到時候年級主任問起我們兩個班的誓詞咋那麽短,我就說是陸老師您的意思。”
對,沒錯,身經百戰地習得熟練的甩鍋技巧。
老陸得得瑟瑟:“反正他也擺(說)不過我。”
反正在嘴炮方面,你可以永遠相信老陸。
事實證明,老陸的想法是對的,五六班上臺就吼,不到一分鐘時間搞定下臺,大家都有種打仗般熱血上頭的快感。
反觀有些班級漫長的詩朗誦表決心,臺下觀衆都疲憊了,臺上演員也都心累了,總算才在一片并不熱烈的掌聲中結束學校這項政治任務。
誓師活動在學校的廣場上舉行,高三每個班站成方陣一片一片排豆腐塊。
五六班因班級數字較小而靠近教學區,類推過去三十四班在廣場遙遠的另一邊。
為了不給班級丢份兒,皓月和小姜左右盯着楊聲這只躍躍欲試望眼欲穿的長頸鹿,生怕他野鹿脫缰奔去遙遠的三十四。
“中午你倆就能見到了,這又是何必呢?”皓月表示今天也是不能理解戀愛中人類腦回路的一天。
“可以但真的沒必要。”小姜表示今天也是他沒詞兒可吐槽的一天。
好在倆小夥伴不是真的嫌棄他,反倒在散會時鼓動他跑去三十四班的方向。
“中午就能見到了。”楊聲跟着大部隊的方向往教學樓走,煞有介事地學着他的兩個小夥伴說,“可以但沒必要。”
“絮,上!削他!”皓月幹脆利落道。
“不用,月姐,我看見夏哥了。”姜延絮回眸,沖後方招招手,“夏哥,這邊!”
而後趁楊聲跟着往回看時,姜延絮抓了皓月的胳膊,倆人頗有默契地在人群中穿梭,沒一會兒便爬上短階梯,不見了蹤影。
楊聲無奈地一嘆氣,就目送倆朋友歡脫如狡兔般遠去,明白自己這是被擺了一道。
倆損友,果然如此。
“嘿,抓到你了。”熟練的攬肩手法,楊聲不消回頭就知道這是他親男朋友。
“哎喲,哥。”楊聲皺皺鼻子,想着姜延絮還真沒忽悠他。
“我剛剛好像看見延絮和皓月了,咋眨眼功夫這倆都不見了?”夏藏把人給攬穩了,左右張望了下問道。
“那不是争分奪秒回教室複習嘛。”楊聲煞有介事道。
“我怕是你又說什麽讨嫌話,把人給氣走了吧。”夏藏忍不住說笑道。
“哪有——”楊聲撇撇嘴,拖長了聲調,“我那麽乖。”
夏藏笑着應和:“是是,你最乖了。”
“還有一百天就高考啦。”楊聲說。
“還有一百零二天就放假啦。”夏藏說。
楊聲盯着哥哥的側臉看:“好學生的包袱還是要撿一撿啊,哥。”
這高考将近,也不知男朋友是哪根筋搭錯,一天天神神秘秘的,沒事兒就怼着他左看右看,看完還自顧自傻笑,問怎麽回事兒呢也搖頭不說。
夏藏還疑心是不是這小倉鼠翻出了他那戀愛日記本,有自己黑歷史被挖掘事件在先,夏藏很注意那本子的存放。
他可不想再次在男朋友面前社會性死亡。
當然很明顯不是本子的問題,楊聲把他打量一圈後,就摟過他怼他脖子啃,傻笑得渾身都發抖。
“好歹說個正經話。”夏藏毫不客氣地按過倒黴孩子的脊背,半開玩笑半威脅道,“不然我生氣了。”
“我特別喜歡你,哥。”楊聲呼嚕呼嚕冒着氣泡音,眼睛一眯,明顯是被搓吧舒服了,“特別特別喜歡你。”
忽忽悠悠地,說了兩句好聽的廢話。
夏藏猜男朋友有事兒瞞着他,不過看表現應該不是什麽糟心事兒,瞞着就瞞着吧。
反正看男朋友這小狐貍樣兒他也挺心動的。
往人腦門上吧唧一口,夏藏輕聲說:“睡吧,晚安。”
“晚安。”楊聲說,回了他一個吧唧。
到最後沖刺的階段,時間這概念仿佛都已虛無,夏藏唯有的真實感是在每天早上改正小白板倒計時的那一刻。
真正地,變為了兩位數,并在持續地減小中。
複習的東西也就是以往的那些,查漏補缺,不斷改進提升和鞏固。
确實很忙,也确實很累,但忙和累沒有實感,躺下來休息也沒有實感。
夏藏很熟悉這樣的狀況,哪怕他以前從沒這麽忙這麽累過,但長期保持着某種規律的習慣,并把自己困住與世隔絕,怎麽可能找到什麽實感。
而楊聲在這期間給了他極大的慰藉。
明明他們各自在忙各自的事情,沒法悠悠閑閑地擺龍門陣,但他只要一擡眼或者留心去聽,就能确定楊聲的所在,臨睡起床時,讨要親吻和擁抱。
為了保證考試時的身體狀态,他倆都沒敢怎麽胡鬧,頂多就是趁着天氣暖和,一塊洗過一兩次澡。
正式入春,雲山縣陸續下了幾場雨,等晴天來時,将那灰蒙的霧氣一掃而盡。
泡桐層疊開了淺色的花,去正門那邊的館子吃飯會路過這棵參天的樹,手搭涼棚往斜上方往,淺淺的紫色就随着風流進眼睛裏。
便是走出老遠,還能嗅到一絲淺紫的清香。
楊聲說他算是跟泡桐很有緣分,小學、初中的校園裏,都有那麽一兩棵泡桐樹。
這樹好養活啊,遇土紮根、見風就長,呼呼啦啦開出一片潇灑和自在。
“像咱們這裏的人,懶散呢又特別有精氣神。”
不過泡桐的花期不長,一個多月便雖葉子的舒展而凋零。
夏藏以前用這花瓣做過書簽,但脫水過後,紫色完全褪卻,沒有一點盛開時的爛漫模樣。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煞有介事地傷春悲秋一會會,楊聲便悠悠接過話頭。
“沒事兒,反正春風吹又生嘛。”
所以有時候夏藏想,他和楊聲各自都有各自的脆弱敏感,但又在不知不覺中因為彼此而變得更堅強而開朗。
由這個念頭繼續往下想,和楊聲在一起的很多很多年以後。
光只是想一想,都會覺得幸福。
而楊聲的神神叨叨,也終于在四月的某一天結束。
夏藏午睡醒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透進絲縷明亮的光。
楊聲難得比他先醒來,估計是把磚塊機的鬧鈴關了,順手塞回枕頭下面,擡眼就和夏藏對上視線。
“起這麽早?”夏藏陷在枕頭裏,懶懶地笑。
“也不算早,距離你鬧鈴響起,還有兩分鐘。”楊聲把手從枕頭下抽/出來,夏藏看到了一只絨面的紅色盒子。
心下一動。
“哥,你每天都用手機設鬧鈴,就不會看看上面的日期麽?”楊聲捏着那只紅盒子,跪坐在他身側。
夏藏順勢就往楊聲膝蓋上一躺,猜到了他言下之意,心裏那股子想逗孩子的勁兒上來,也只有裝傻道:“我一般不關注日期,每天都一個樣兒嘛。”
“都一個樣兒,這盒子不給你了。”男朋友這回不上鈎,幹幹脆脆跟他半挑明了去。
“好吧好吧,為了男朋友悉心準備的禮物……”夏藏往楊聲懷裏再鑽了鑽,抓着他衣襟輕輕晃,“今天是那什麽,我生日嘛。”
“是十八歲生日,親愛的。”楊聲低了低頭,附在他耳邊輕聲言語,“生日快樂。”
夏藏被這溫熱氣息呼得不大好意思,幹脆閉了眼抓緊了手上的衣料。
“那我可以打開我的禮物麽?”順便不大好意思地哼唧請求道。
把眼睛稍稍開了條縫,瞅見男朋友笑得可愛,連虎牙都露出來。
“可以啊。”楊聲說,眉眼間透着狡黠,“不過我有個條件。”
“啊……啊?”夏藏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忙忙睜大了眼。
“我要親你一下。”楊聲說
紅盒子墜入柔軟的床褥,新換的被罩有陽光蓬松的味道。
窗簾被風輕輕撩起,于是日光便斑駁在少年發絲衣料間,怕驚擾此間安寧似的,倏忽又随風逃遠了去。
窗外草木蔥茏,芳華層疊如歌綻放。
是人間明媚的四月天。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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