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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你又在吃茶,剛好些,吃那許多茶做什麽?”

炎無憂“嗯”了一聲方說:“只是還覺着身子有些發軟,比才将醒來時好了許多。”又指一指彩墨托着的那茶盤上的茶盞,“那茶是梅子茶,因口幹無味才想吃那個,并沒有吃多少。娘剛進來時才喝了幾口。”

羅氏接話道:“這也難怪,你病了這一月多,昏昏沉沉的,身子難免虛,嘴中無味也是有的,但那茶還是要少吃,因你還吃着藥。我一會兒出去便叫管家炎澤去請那海郎中來替你瞧瞧,再開些疏散溫補的藥與你吃。你好生養一陣子,把身子養好了再起來罷。”

炎無憂往窗外看看,嘴中道:“我那時無故病倒時才進八月,聽娘說已是一月有餘,這會兒是什麽日子了?”

“今日已是九月十四了。今年中秋你病着,我們阖家上下人等這節都過得沒有興頭呢。”羅氏說得甚為寥落。

炎無憂轉臉過來笑笑,“往夕每年中秋我都愛領着長松他們吟詩作對,和爹爹打擂臺,今年卻沒有打成。”

“是啊,今年沒有你領着長松他們鬧,我們這中秋過得忒冷清,衆人也沒有心思賞月,盡管今年的月格外圓格外亮。好在,如今你好了,來年又能過一個圓滿熱鬧的中秋了。為娘只覺心中甚為安慰。”

聽羅氏和炎無憂說起中秋,慕汐顏不由的也想起今年中秋,和祖母等人在縣衙後面的小園子中賞月說笑。哥哥們說起縣學中的有趣的事,爹爹也說起他衙門裏可笑的一樁案子。她挨在祖母身邊兒替她剝瓜子仁兒,聽一家人有說有笑。那時至今只不過是一月有餘,此刻卻另又是一番情景,離家甚遠,除了祖母外,以前在自己心中并不讨喜的那些家人竟然也叫她開始想念起來。

“你看你,我這會子不是好起來了麽?何苦還抹眼淚兒?”

汐顏耳中聽到這句話回過時神來,只見婆婆羅氏手中捏了一方絹子正在抹淚,炎無憂正在拉着她一只手搖着,面上盡是嬌嗔之色。落在汐顏眼中,不由得驚訝她看起來是個端方冷清的人,竟然也有這樣的小女兒家姿态,看來起頗為嬌媚的時候。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羅氏說到最後喜極而泣,眼角滾下幾滴淚來,炎無憂見了忙解勸她。

“婆婆,正如姑娘所說,她吉人天相,自會一日日好起來的。”汐顏也上前輕聲說些寬慰的話。

羅氏回頭看她一眼,再看看自己女兒,喜滋滋道:“我這是喜淚,有了媳婦兒進門,大姐兒的命才能吉利起來。答應我,你們兩個可要好生相處,好歹把往後三年過了,也叫我和她爹放心。”

汐顏聞言擡頭看一眼炎無憂,見她看向自己淡淡的道:“往後還請你多擔待一二。”

她換了衣衫梳了頭後,那容貌更加端麗出色,話語淡然,與她通身那高華娴雅的氣度渾然一體。

汐顏只覺十分心儀仰慕,忙低頭下去欠身道:“我只是一個蠢人,還請姑娘以後多指點包涵。”

這話說完,又轉臉過去對羅氏道:“還請公公婆婆放心,我定會做好我分內之事,在這三年之中,伺候好姑娘,和她好好相處。”

羅氏一手拉了汐顏的手,一手拉了炎無憂的手,左右看看,滿意笑道:“好,好,你們這般說我便放心了。”

又說了幾句話,羅氏便說:“外頭偏廳上的各府內眷還得去相陪,再有你這醒過來的消息我還未說與你爹爹等人得知。方才丫頭翠兒一出來與我說了,我忙忙的便來了。這會子我出去把這好消息說于他們聽聽,讓他們都樂上一樂。”

于是慕汐顏便帶着自己身邊兒那三個丫頭,炎無憂也叫自己屋子裏的大丫頭彩墨,彩宣等人出去相送。一直送到院子門首,羅氏帶着一衆跟随而來的丫頭婆子出了院門走遠,汐顏等人方才折回來,回到自己房中。

回房後,汐顏便叫丫頭彩硯去歇着,明日一早再來。彩硯應了聲“好”下去了。等她走後,丫頭臘梅便去端了水來讓她洗臉洗手,洗過後汐顏進房中去換下大紅嫁衣,穿了自己帶來的青織金衫兒,嵌金鳳尾裙,外頭穿了件綠遍地金比甲。山茶卻是去泡了壺茶,端了些栗子糕并梅花糕來與她吃。

折騰這許久,慕汐顏确實是又餓又渴又累,在外間小圓桌旁的繡墩上坐下,一面端起茶盅喝茶,一面大口的吃那兩盤糕點。在旁邊伺立的山茶見了不由笑道:“大奶奶,你吃慢一點兒,仔細噎着。”

汐顏也知道自己吃相不雅,但她确實是餓了,也顧不得太多了。稍稍擡起頭,看了一眼丫頭山茶,羞澀笑了笑,嘴中包着糕點含混低聲道:“不妨事……”

“想來你這一天定是又累又餓罷,人都說新娘出嫁那日是不得空坐也不得空吃的。”山茶續又說道。

汐顏将嘴中糕點咽下,又一口氣喝幹茶盅中的茶水,方看着山茶道:“這話說得不錯,今日一早起來我只喝了一盅兒水,到這會子方吃上些東西。難為你這般顧着我。”

山茶端起桌上的白釉扁平茶壺給汐顏的那只白釉暗花蓮瓣紋蓮子茶盅中續水,又說:“大奶奶說哪裏話,夫人叫我來這裏伺候你,這些都是我分內之事。這會子已過了未時,前面廚房中今日忙着前頭宴客的菜肴,我也不知大奶奶要吃些什麽,便自做主張替你泡了茶,端了些糕點來先叫你果腹。你看你晚間要想吃什麽,我一會子去對丫頭彩書說,她管這屋裏的飲食。”

“彩書?”汐顏脫口而出,想了想,好像今天進來并沒有看到過這個丫頭。

山茶将手中的白釉扁平茶壺放下,向她解釋道:“這彩書也是我們姑娘房裏的大丫頭。”見汐顏頗為認真的看着自己等着下文,便又說,“想來大奶奶也見過我們姑娘房裏的那三個大丫頭彩硯,彩墨,彩宣了。”

汐顏點點頭道:“她們三個我今日都見到了。”

“我們姑娘房裏共有四個大丫頭,都是夫人自小挑給她使的。以彩硯年紀最大,姑娘十歲時,彩硯十二歲,彩墨等人只有八|九歲。今年姑娘十六歲,彩硯十八了。她老子在家老爺的田莊上管事,她娘在這府裏王姨娘院裏當差。前些日子她老子娘求了夫人,說已經給她挑了個外頭喂馬的家生子叫蒲三的做女婿,日子都定下了,就在這月底。”

汐顏一面聽她說話,一面繼續端起茶盅喝茶吃糕點。又叫山茶坐下說話。山茶推了推,方在一旁的一張繡墩上偏身坐下笑着繼續說道:“我瞧着大奶奶是個極好的性子,這一見便覺得親切,只覺這嘴管不住的想和大奶奶說話。”

“我也一見你便覺着你面善,也喜歡你說這府裏的事。畢竟我才來這裏,對這府中的事還是多知道些為好。不為別的,只想着少說錯些話,少做錯些事才好。”

山茶聞言呵呵一笑,繼續說道:“大奶奶既是喜歡聽,那奴婢便把自己個兒知道的慢慢與你說來。”

“我喜歡聽,你盡管說。”汐顏一面說一面在雕花紅漆茶盤中拿出一只白釉茶盅,親自倒上一盅兒茶水遞到山茶跟前道:“你只管慢慢說,若是渴了,便喝這茶水。”

山茶接了茶盅放到桌上,心中喜歡這新進門兒的大奶奶溫婉的性子,待人也親切,便又說:“多謝大奶奶賞茶喝。才将不是說到彩書麽?誰知道我這嘴又說到彩硯去了,我這便跟大奶奶說一說那彩書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有童鞋說,這個文等這麽久了還沒開始。

我想這“開始”大概十說兩個人相處吧。

種田文我覺得真心寫不快,都是家長裏短的比較多。

天氣涼快下來,我會更快些的。

如果等不及的親,不妨養肥再看。

第十四回

“彩書在姑娘房裏那些丫頭中年紀最小,今年也只得十四歲,她爹是這府裏的二管事,她娘管着這府裏的廚房。所以但凡姑娘房中要吃什麽都是她去廚房中吩咐做來。若是碰上這府裏請客做生,她也去廚房中幫她娘的忙。”

汐顏接話道:“所以今日她也是去前頭廚房中幫忙了。”

山茶說了聲“是”又問:“那姑娘你晚間想吃些什麽?我等會兒去說與她聽。”

汐顏心想自己初到這裏,也不好吩咐特意做什麽來吃,便說:“随意端些飯菜來便成。”

誰料山茶卻說:“這可不成,府裏廚房中每日做的飯菜都是各房早定下的,也沒有多出來的。大奶奶還是說與我聽要吃些什麽罷。”

“你們這府中的菜色我也不知道,你便替我拿主意,只要些清淡的菜便好。”汐顏無奈吩咐道。

山茶笑一笑說:“這府中焦姨娘吃得清淡,大奶奶若是嫌麻煩,我便去與彩書說,每日那邊焦姨娘院裏要什麽菜吃,便也叫廚房裏替你做一份來。”

“先這麽着也挺好。”汐顏贊同點頭。

兩人說着話時,只見外頭簾子一掀,丫頭臘梅領着一個婆子并兩個小丫頭進來。山茶見了,忙站起來伺立在旁。

臘梅先上來向着汐顏福了福道:“大奶奶,這是夫人跟前的趙媽媽,帶了兩個小丫頭來給你送些東西。”

汐顏看向那老婦人,只見她上前一步來向她道了福笑道:“太太吩咐我給大奶奶送兩身換洗衣服,并月銀二十兩來。又說,這衣裳大奶奶先穿着,待我們姑娘好了叫裁縫來裁衣裳時再做。太太還說了,大奶奶要買些什麽針頭線腦的小物事便用這銀子叫你跟前的丫頭臘梅去辦。”

“多謝媽媽帶人送了來,您快起罷,不嫌棄的話便喝口茶再去。”汐顏忙站起來伸手去将她扶起,一面溫和笑道。心中卻想這婆婆待她委實是極好,這才出去一會兒便吩咐人又是送銀子又是送衣裳。

趙嬷嬷直起身來道:“這月銀是照着我們家姑娘月銀給的,在這府裏除了太太,便是大奶奶和我們家姑娘最多了。我本想吃一口大奶奶的茶再去,但今日外頭來了許多賀喜的各府內眷,我還得去外頭幫着太太招呼,這茶就不吃了,改日再來罷。”

這話說完,後頭跟來的兩個小丫頭便将兩個蓋着紅帕子的托盤端了過來。丫頭山茶和臘梅接過托盤放到桌上,揭開那兩張紅帕子,将內中的那兩套衣裙和四錠二十兩雪花官銀拿起。

趙嬷嬷又與汐顏寒暄了兩句,便領着那兩個收了托盤的小丫頭往外走。山茶和臘梅将手中的衣裙和銀子遞到汐顏手中,兩人出去送趙嬷嬷一行人到院門首。

慕汐顏看了看手中的那兩套衣裙,都是簇新的,顏色也淺淡,倒還是适合自己這年紀的女子穿。又看看那四錠二十兩的紋銀,這委實也太多了。自己自懂事後攢了五六年,手中不過四五兩銀子,一進這炎家門兒中,一月便是二十兩銀子,這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啊。若是在這裏呆上三年,也能攢下上千兩銀子了。有了這筆嫁妝,将來尋得個良人嫁了,在婆家也很擡得起頭。這麽着想起來,她覺着好像嫁給這叫炎無憂的女子沖喜也不是那麽委屈了。

正胡思亂想時,出去送了趙嬷嬷等人的山茶和臘梅挑簾子進來,看見汐顏看着手中的東西呆呆的模樣便打趣笑道:“大奶奶這是在想什麽呢?可是怕銀子咬手了麽?”

汐顏回過神來,赧然一笑,轉身進了閨房中,開了箱子将那衣裙和銀子都放進去鎖了。轉身看見那螺钿雕漆大床和上頭的大紅錦被,便走過去坐下,這一坐又生起了困意。脫了鞋和外頭的衣裳,放下帳幕,鑽進錦被中香甜睡去。

在外頭等了一會兒的丫頭山茶和臘梅見汐顏半天沒出來,隔着外頭簾幕喊了聲:“大奶奶……”

良久無人應答,兩人便進到汐顏卧房中,卻見那床帳已經放下,床踏上擺放着一雙大紅鳳頭高底繡鞋,帷幕中靜悄悄的,便知慕汐顏想是睡着了。

兩人退出來後,臘梅便悄悄對山茶說:“這新來的大奶奶睡覺也不叫我們服侍的,自己個兒不聲不響的便睡了。”

山茶道:“她今日累了,自是睡了。再有我瞧她性子好,凡事也不愛麻煩人。倒不像是個事事都只管伸手的小姐。”

臘梅又低聲說:“可我聽說她也是浚縣知縣的女兒,好歹也是官家小姐。”

山茶看一眼那汐顏睡着的卧房,拉了臘梅的手往外走,到外頭廊子間方說:“我們是夫人指給她使的,只管盡我們的本分服侍她周全,還是少說些這些有的沒的。夫人說了,這三年服侍好她,待姑娘度了劫,定下親事,定會有賞。你沒瞧着今日夫人對她多上心,真真是把她當進門的媳婦兒待哩。”

兩人絮絮叨叨輕聲說了會兒話,臘梅便往前頭去尋彩書,交代晚間慕汐顏要吃什麽飯菜。山茶在耳房內拿出一個小藤筐,坐在繡墩上做些針指活計,一面聽着汐顏房中的動靜。

汐顏一覺睡了兩個時辰,醒來時已是酉時末,天色都已經暗下來了。剛剛動一動身體,外間便有人掌燈進來。那人走到床榻邊将燈放在一方高幾上輕聲道:“大奶奶你醒了麽?”

“嗯……竟睡了這麽久,天色都黑了……山茶,這會子是什麽時辰了?”汐顏從床上坐起來有些不好意思,聽這聲音是丫頭山茶,便開口問道。

山茶将帳幕用錾花銀鈎挂起,汐顏坐到床邊,穿了繡鞋下來。山茶替她穿上衣裙比甲等,一面嘴中道:“大奶奶,這會兒已是酉時末了,你睡了快兩個時辰了呢。”

“哦,我竟然睡了這麽久。”汐顏有些小小的吃驚。

山茶笑着接話道:“奴婢知道大奶奶今日累了,彩書親自送了飯菜來,也沒有驚動你。只把飯菜放食盒裏等你起來吃。”

汐顏聽她這麽說便覺着肚子似是又有些餓了,随即喃喃道:“山茶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吃飯了。”

山茶陪着汐顏出來,端了水來她洗手。臘梅将食盒中的飯菜端出來放到桌上,汐顏一看,桌上的四個小菜倒還清淡,對她的胃口。吃過飯,用過茶,在燈下與兩個丫頭說笑了一回。看看已是二更起,山茶和臘梅便服侍她洗漱睡下。兩人出來一人留在外間小榻上值夜,另一人出去到外頭丫頭住宿的廂房歇下。晚間汐顏躺在陌生的榻上,不免胡斯亂想了許多事,最後打定主意,還是謹小慎微的和這府中的人相處,盡自己的本分,将這三年過了再說。

次日起來,洗漱了用過早飯,汐顏便帶着山茶到炎無憂房中瞧她。雖然這位炎知州的嫡長女,自己的異常貌美的“夫君”和自己說話總是淡淡的,臉上一派冷清端素的神色。但慕汐顏知道她尚在病中,并未痊愈,自己于理來說是應該每日早晚都去瞧她問好,畢竟名義上自己是她的“媳婦兒”,而她是自己的“夫君”。

“姑娘今日可覺着好些了?”汐顏走到炎無憂床榻前,看着已然坐在床榻邊的她和聲問道。從她面上看,那氣色中的蒼白之色已然淡去了幾分,眉目間端麗之色更盛。

炎無憂展袖低頭“嗯”了一聲。房中服侍的彩墨端了碗湯藥來遞向她手中道:“姑娘将這藥喝了罷,昨日那海郎中來診脈說,照他開的方子吃三天便能下床了。沒想到只一夜功夫,姑娘今早便能下地了。”

“昨日喝了那海郎中的兩碗藥又透透的出了身汗,今日一早醒來我便覺着身子清爽了許多。只想下地走一走,這一個多月委實在床上呆得骨頭都要軟了,散架了。”炎無憂接過藥碗去一面說話一面将那藥湯喝下。

喝下那碗濃黑的藥湯後,炎無憂稍稍皺了皺眉,一旁的丫頭彩宣便拿了一碟子雪花洋糖過來,炎無憂伸手拿了一小塊放進口中方舒展了眉頭。

汐顏卻看到她那拿雪花洋糖的手指十分修長瑩白,那種瑩潤的白竟将那雪花洋糖也比了下去。

“姑娘這病還未好,只略走一走便是,還是要多歇息……”汐顏看着炎無憂關切的說道,視線卻始終停留在她那修長漂亮的手上。心中感嘆,自己這“夫君”人長得這般美不說,連手也是讓人看了轉不過眼去。又想起自己的一雙手雖然也是白皙纖巧,可和她一比顯然又是失色許多,沒有她那樣的雅致和溫潤。

炎無憂敏銳的感覺到眼前這溫婉的“媳婦兒”雖然在和自己說話,那話音也是泠然清冽,柔和婉轉,但很明顯她并沒有看着自己,而是看着別處……

順着她的視線微微一捋,便見得她似是一直盯着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這是?

炎無憂略在心中一轉,還是不明白眼前這人的意思。再怎麽表示尊重,也不能看人的手啊。按常理來說與人說話,若是平輩的話便盯着對方的鼻尖便好,又或者看人的下颌。她這麽不上不下的,視線跑偏了,到人的手上去,長這麽大,炎無憂覺得自己是頭次見到這麽看人的。

忽地在她心中起了個促狹的念頭,便慢慢将那只慕汐顏看着的手擡起放到自己鼻尖,再順着鼻梁往上揉,直到眉間停下來,然後再将手猛地放下……

果然汐顏随着她手的動作不知不覺将視線移到她鼻尖,再到眉間,然後……

炎無憂的手放下後,那探尋的漆黑的眸子便和汐顏清澈見底的秀目相碰。

“呀……”慕汐顏看到她的那星眸後,即刻在心中輕呼出聲,螓首低垂,為自己被她探尋的眼波洞悉了才将的一些小心思而羞赧。

炎無憂看着眼前害羞低頭的“媳婦兒”唇角抽了抽,面上雖古井無波,但心中卻有些小得意。又見她垂首下去,那從側頸到耳後那一片雪白染上了淺淡粉色,只覺眼前這人還有趣,頗為好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媳婦兒怎麽會去看“夫君”的手呢?

“噗!”好吧,某人邪惡了……

留爪,留爪,香吻送上,麽之,麽之……

第十五回

慕汐顏雖低着頭,但也覺察她在看着自己,一時間莫名的羞意更盛,便覺在這裏再站不住了。想告退,又不好意思開口,只能頗為尴尬的杵在原地。

倒是坐在床榻邊的炎無憂撫額頗為倦怠的說了聲:“彩墨,起來好一陣子了我也覺得有些乏了,替我更衣,我想躺一會兒……”

“是,姑娘。”彩墨應了去床邊四件櫃裏拿寝衣。

汐顏及時領會了她話裏的意思忙欠了欠身道:“既是姑娘要歇息,那我這便告退了。”

“嗯,你去罷。”炎無憂揮了揮袖輕聲道。

汐顏忙卻行幾步然後轉身走出房來,在門首長長舒了一口氣,一手撫了撫心口,一手撫了撫臉頰。在外間伺立着等她的山茶見了她便問:“大奶奶這是怎麽了,面兒上熱熱的似是喝了酒一般?”

“姑娘閣子間裏比別處熱些……”汐顏勉強說了個理由解釋。心中卻再次罵自己沒出息,怎麽那麽愛臉紅,只是和她對了次眼而已。又想到可能是因為自己被她瞧出了一直盯着她的手看有些心虛才會難堪臉紅。不免又感嘆那炎姑娘真是生了副水晶玲珑心肝兒,自己在她跟前一舉一動都落入她眼中了去,這以後和她相處可要萬分仔細小心呀。

山茶聽了汐顏這話便笑着接話道:“姑娘在病中,那暖閣中的窗定是沒有開,大奶奶進去感覺有些熱也是有的。”

汐顏點頭讪笑着贊同,一面抽出袖中粉色通花汗巾兒擦了擦額角,一面不由得在心中想到:哎,今日想來她定是要笑話自己了吧。被她這麽輕易瞧去了心思且牽着鼻子走,又讓慕汐顏有些暗暗的着惱。正糾結着,卻見丫頭臘梅走了來向她福了福道:“大奶奶,彩硯那丫頭來了,說今日便開始教你書房中的差事,這會子她在書房中等你。”

“那我去書房中,你們先回去罷。”汐顏吩咐了山茶和臘梅,等她們兩人走了。想起今日還有正事,便收了那些胡亂的想法,往書房中走去。

進到書房中,見昨日來拜見過自己的丫頭正在擦拭那房中的書櫥。見汐顏進來,便忙走過來道了福,汐顏讓她起來。

“彩硯,你且與我說一說這書房中每日要做些什麽?”

彩硯将手中的一張抹布放下道:“我們姑娘素來喜歡書房中纖塵不染,所以每日卯時便要進到書房中将這房中的書櫥等擦拭一遍,将地掃了。再将姑娘書櫥中的書都仔細的整理好,用幹淨的巾帕把書櫥中的沾染了灰塵的書擦幹淨。這是每日需做的頭一件事,姑娘平日沒甚事都會在辰時進書房中來讀書寫字。”

汐顏挽起袖子,“那你今日便教我如何整理姑娘的書籍,如何打掃書房罷。”

彩硯點頭道:“那我便先對大奶奶說我們姑娘這書房中的書櫥裏都有些什麽書,在什麽位置。有時候姑娘會吩咐我替她尋書,所以大奶奶先要知道和記住這些書大概在什麽地方。”

于是彩硯便将四壁書櫥中那些經史子集,臨貼,琴譜等擺放之處一一指給汐顏看。說了一圈下來,汐顏只覺頭都大了。說起來若是打掃房間她是一把好手,可是記這些拗口的書名卻着實讓她腦袋發昏。自小到大,她都不曾碰過什麽書本,也不識字。現在看着這一屋子的書,各樣的書名,她真的覺得很無力。

不過慕汐顏做事向來認真且有韌性,這難度越大,倒越激起了她不服輸的心勁兒。于是這一整日除了中午略用了些午飯,也不午睡,她一直讓彩硯一遍遍的将那些經史子集說給她聽。又拿了張紙出來,用毛病畫了些自己能懂的符號在上頭強行記下。折騰了一整天,到晚間掌燈時,才把又累又餓的彩硯給放回去。彩硯出了書房感嘆不已,自己也在這書房裏服侍姑娘幾年了,卻從未有今日這般累,想是話說得太多了,耗神啊,耗神……

慕汐顏這一日也覺得體力消耗得厲害,她動了腦子就會格外疲倦外加格外饑餓。所以晚間吃飯時,将丫頭臘梅端來的飯菜一掃而光,這飯量比平日足足多了一倍。山茶和臘梅見了雖然吃驚,但也能理解,大奶奶今日真是和那些書耗上了,這也忒不要命了。

吃過飯,她雖然發困,但卻撐着去炎無憂房中瞧了她說了幾句話才回來安歇。

回來後她已然眼皮打架昏昏欲睡,丫頭山茶和臘梅見了趕忙端水來服侍她洗漱。

坐在小杌子上洗腳時,汐顏差一點栽倒在盆子中,倒教山茶和臘梅吓了一跳。兩人忙将她扶住,替她擦了腳換了大紅睡鞋,一左一右架着她到卧房中,又替她散了發髻換了寝衣,扶她到床榻上躺下,蓋上錦被,放下帳幕,吹滅了燈退出來。

這一夜慕汐顏睡得格外香甜。既不想家了,也不胡思亂想了。

第二日天剛亮,慕汐顏便起來了。洗漱了用過了些茶點,她竟是先到了書房中,對着那些書櫥做了一番功課,默默記憶了一番,随後又拿出昨日做過記號的紙張出來核對。一看也對了十之j□j。心中雖有些小小的不滿,但也還覺得能過去。

一面背誦着昨日彩硯教給自己的功課,一面将書房中打掃了,書櫥擦拭了。等到丫頭彩硯進書房中時,汐顏已然坐在書房的一張椅子上閑閑的等她了。

“大奶奶,你這是?”彩硯看見她面兒上頗有驚色。

汐顏微微一笑,“我今日一早起來便把這裏打掃了,那些書櫥和書冊也擦拭了一番。彩硯,你聽聽我這回可是說對了?”

指着書房中的那些書櫥,汐顏站起來一一的将經史子集等書的名字和位置說與彩硯聽。彩硯聽後不覺驚訝道:“大奶奶你真是厲害,只一日功夫便能将這些全都記下了。想當初我剛進這書房時,可費了好些日子才記住呢。”

汐顏謙虛一笑道:“沒有錯便好。彩硯,今日你又教我什麽呢?”

“今日便教大奶奶如何伺候姑娘寫字罷。姑娘寫字前,要替她将那些筆都洗好晾幹……還有替姑娘磨墨……姑娘喜歡的硯臺是……這些紙是……”

這一日除了辰時慕汐顏依舊到炎無憂跟前問安說了幾句話,其餘時間她都是在書房中跟丫頭彩硯學認識炎無憂的文房四寶,以及如何伺候她寫字做畫。這裏面的學問比昨日死記硬背書名和擺放在書櫥的位置大多了去。所以慕汐顏整整花了兩三日功夫才弄清楚了,學會了。

往後幾日彩硯又教她如何伺候炎無憂彈琴,刻印等等。如此七八日後,等她将這書房中的差事學得差不多時,炎無憂的病也痊愈了。在這幾日中,羅氏,炎文貴,王姨娘,焦姨娘也進來瞧了炎無憂,汐顏卻是回避沒有見他們。

九月二十二日一早起來,慕汐顏吃過早飯,還沒去書房中,炎無憂房中的丫頭彩墨進來傳話道:“我家姑娘昨兒個已然大好了,太太讓大奶奶今日便和姑娘一起出去向老爺和夫人請安奉茶。”

于是丫頭山茶和臘梅替她梳了妝,換了衣裙,陪着她一起出來。到了外頭廳堂上略坐了坐,便見炎無憂在她房中丫頭彩墨和彩宣等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今日的她穿了件大紅織金妝花緞對襟大袖衫,下着五色月華裙,挽了一個淩雲髻,頭上斜插着一對金蝶戀花釵,看起來既喜氣又明麗。

兩人在廳堂中厮見過了,彼此行了禮。炎無憂見慕汐顏穿了件粉色桃花雲霧煙羅衫,下着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 ,簡單梳了個單螺髻,插了一根并頭蓮瓣金簪,臉上薄施脂粉,唇間淡淡塗朱,黛眉彎彎。轉盼間明眸善睐,容色清麗,倒還看得。

炎無憂展袖向慕汐顏做了個“請”的姿勢,嘴中淡淡道:“汐顏姑娘,請……”

慕汐顏欠身回禮道:“炎姑娘請……”

炎無憂不再推讓擡腳便走。

一旁的丫頭彩墨忙笑着說:“還是請姑娘和大奶奶一起走罷。”

炎無憂聞言不置可否,只是住了腳轉回頭随意看慕汐顏一眼。慕汐顏見狀知趣的上前一步和她并肩而立。

慕汐顏一站上來,炎無憂二話不說便再次往前行去。汐顏只得和她前後左右保持着一拳的距離并肩而行。這麽走既讓她走在前面,外人又看不出兩人有什麽距離。出了院子往右一拐,又走了會兒路,進入一個角門中,過了一個穿堂,方在眼前出現了五間正房兩間耳房,兩邊東西廂房,連帶着抄手游廊的一個頗為疏闊的大院子。

院子中擺放着些花樹盆景,廊子下挂着些精致鳥籠。正房前立着好些丫頭婆子。一見炎無憂和慕汐顏在許多丫頭的簇擁下行來,便俱都上來向兩人道了萬福。

其中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嬷嬷先開口道:“老爺和太太都在房中等着姑娘和大奶奶呢。”

說這話的人慕汐顏認識,便是那日自己剛進門兒時,到自己房中來給自己送衣裙和月銀的趙嬷嬷。汐顏看着她微微颔首一笑。炎無憂輕輕點頭“嗯”了一聲,眉頭微擰,旋即又平複下來。不知怎的,每次一聽到家中底下人喊自己身邊兒的這汐顏叫做“大奶奶”,她便會覺得自己背脊上叫根針刺了一下,不太舒服。

站在正房前的那些丫頭婆子此時卻無人注意到炎無憂面上那些微不适的表情,衆人皆是把關注的目光投到了慕汐顏身上。早聽見過這位姑娘的丫頭婆子說,這位大奶奶容色甚美,性子溫婉。如今一見果不其然,雖然比不上自家姑娘的那傾城之貌,但站在她身邊兒,倒是和她身上的娴雅高華的書卷氣并不沖撞。這是一種衆人也說不上來的感覺,但就是覺得兩個人般配。

“若是我們家姑娘是位公子,那大奶奶和她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啊……”

“誰說不是,張天師真是神人啊,這命中注定助我家姑娘度劫的人怎麽看怎麽和姑娘相配……”

“你們這些小蹄子,今日老爺和太太在裏頭,你們盡在這胡謅,仔細被聽到了撕你們的嘴……”

趙嬷嬷在前頭引路,炎無憂和慕汐顏并肩踏上了正房的臺階,那在不遠處偷觑着兩人的丫頭們叽叽喳喳的低語聲卻有幾句飄入了兩人耳中,慕汐顏聽到了微有些不适,可是炎無憂卻覺得甚為不快。走兩步,在臺階上住了腳,轉回頭去冷冷的瞟了那些聚在一起的低聲議論的丫頭婆子們一眼。

“嘶……”衆丫頭婆子們倒吸了口涼氣,只覺身子周遭的溫度驟然降了下來,俱都一抖,縮了脖子低下頭去再不敢言語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有親留評說到炎知州是不是貪官的問題,那麽說一下關于銀子和官位俸祿。

這個文因為是架空明朝,所以參考了明朝的一些衣冠制度。

明史,記載:七品縣官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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