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這樣都能遇到
“嗯,認識,他欠了多少?一萬八!什麽時候欠的?好了,我知道了,我要先确認這事的真假,放心,若真有此事,會給你個交代。”
又......
茹玉盡量壓低聲音接着一個陌生來電。
放下電話,心情沉重的她側頭看一眼袁滌,一顆向着他奔跑的心,登時又收回了雙腳。
袁滌隐約聽到“欠”,“一萬八”,“交代”這幾個字眼,他左右輕輕動了動腦袋,而後眼睫輕扇,睜開眼來。
“都快7點了,已經這麽晚了?”袁滌擡起手臂,看一眼腕間的手表。
茹玉順利地抽回自己的手,說:“回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茹玉,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袁滌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掌,不是滋味地問。
留在我身邊,跟我在一起,別再離開,我還喜歡你,還愛你......茹玉低頭,重重咬着唇。
“沒有,我回去了。”
茹玉擡頭間,臉上已經換上一副麻木的神情,跟着她便拉開車門走出去。
手搭車門把上,她不輕不重地關上車門,擡眸時看到車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臉,眉宇間那絲沉痛和苦澀,深深刺痛着她的眼。
她走出幾步,身後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
“茹玉,我不會主動争取多次,因為,很累。”
茹玉身子一頓,也不理他看不看得見,當即點了個頭,而後便加快腳步離開了。
袁滌嘆口氣,有些挫敗地坐回車裏。
當他再次啓動車子,将車子掉頭準備離開之時,車窗上卻傳來“篤篤”兩聲叩響。
袁滌側頭看向站在車外的人,開了鎖将人讓進車裏來。
“茹玉,說實在的,我确實不想跟你分開。但是,只要想到,你的家庭,你爸......我真的,真的覺得壓力好大。對不起,我們還是分開吧。”
茹玉邊走邊回想起,她這些年唯一談過的一場戀愛,分手時對方跟自己說的話。
這輩子,大概一個人過,方能不連累其他人。茹玉心道。
自尊這個東西,餓了不能填飽肚子,渴了不能解渴,但它在午夜夢回時,卻能讓你不至于冷到徹骨,不至于對自己的狼狽感到那般失望。
賀麗麗坐進袁滌的車裏,一陣沉默過後。
“別怪她,她只是,她身上的擔子太重......我就老實跟你說吧,這些年,茹玉談過一次戀愛,已經談婚論嫁那種,結果......當男方漸漸知道茹玉的家庭狀況,她爸愛賭錢,家裏也總要她接濟,男方覺得壓力大,接受不了,男方的家人還因此鬧過一場,兩人也就分開了。
如果,你接受不了,還是在一開始就結束的好,千萬不要發展到後來,讓兩人都那麽難堪。”
賀麗麗開門見山地說。
袁滌盯着後視鏡裏茹玉離開的方向,沒有立即接話。
“不要覺得有壓力,這是人之常情,是個人遇到這樣的家庭都會害怕,都能理解。”賀麗麗見袁滌默不作聲,只可惜的以為他接受不了,于是她說完便下車關門離開了。
袁滌在車裏坐了好久,才啓動車子離開。
茹玉奶奶的墓地選址,是請民間的法事先生算過,按照生財佑後的原則定的。
那是個離爺爺的墓好幾百米的山頭。
“為何不選在爺爺旁邊?”茹玉提出自己的異議。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不懂就不要亂說。”伯伯們個個都回頭來兇她。
茹玉閉嘴離開。
她不懂他們,她只是有些明白奶奶的孤獨和這麽些年來對爺爺的思念。
出殡那日,一早天就陰沉沉的,天上的烏雲好似在積蓄悲傷,待到一定時候便會傾斜下來。
茹玉跪在一群孫子的後頭,看着棺木落下,蓋土。直至黃土壘成墳包,徹底地将奶奶這一生畫上句號。
細如蠶絲的雨,憋了那麽久終于還是落下了。
“雨打墳,出貴人。看來這時候選的好啊,剛好埋好才下雨。”茹玉的二伯說。
下葬完畢,人紛紛散去,只留下個被鬥大的白色花圈,圍滿的新墳包孤零零地落在這個小山頭。
茹玉和賀麗麗冒雨在墳墓不遠不近的地方站了許久,兩人都沒說話,兩人也都還挺平靜。
雨絲開始變粗,賀麗麗伸手去握住茹玉的手。
冰冰的,像凍過一般。
“茹玉,我們走吧。”賀麗麗動了動兩人拉在一起的手。
“嗯。”
兩人一起,還沒走到大伯家的院門口,就聽到裏頭動靜好大。
“茹剛,你不要太過分,葬禮的錢,你那份還是我幫你墊的,我體諒你工程款吃緊沒問你要。整個葬禮我一個人裏裏外外的操持,我作為一個女婿,我對得起娘,對得起你們這裏的每個人了。”
茹玉和賀麗麗快步進屋裏,就看見小姑父李海一臉怒氣,卻盡量控制着自己說話的速度和語氣。而小姑姑卻在一旁早就“嗚嗚”哭上了。
茹玉站在門邊,看了姬晏屋內又是拍桌,又是指手劃腳,情緒極為激動的二伯,不想說話。
“你們太欺負人了,葬禮的錢,花到哪些地方了,你們都能看得見,現在說花多了,怎麽能怪到我爸身上。難不成我們還吃了不成?既然不信任我們這家人,當初幹嘛要讓我爸管帳?”
說話的是茹玉一臉委屈的表姐,今天她終于換下了她那身紅色羽絨服,改穿一件黑色長款羽絨服。
茹玉這才明白過來長輩們在鬧什麽。
“好了,別吵了,娘才剛下葬,你們這樣子讓外人聽了,笑話。”茹玉她爸從中調解着。
茹玉心中一陣寒涼,她轉身便出了房門。
這個家,哪裏還有個家的模樣。奶奶走了也好。
雨忽然停了,茹玉擡頭看了眼依舊陰沉的天,邁步朝自己家走去。
茹玉徑直朝自己房間去,她媽跟在她身後也進了她房間。
“茹玉,那個......”茹玉她媽搓着手,欲言又止。
茹玉坐在床邊盯着自己的腳,默了一瞬才起身掀開自己的行李箱。她從行李箱內,一個暗格中的暗格裏掏出一張卡來遞給她媽。
“這卡裏有3萬,密碼是你的生日,你自己拿着,別給我爸和茹金宏知道......”
茹玉話說到一半又打住,她也知道自己這話說了也沒什麽用。
茹玉她媽看着那張卡,雙眼頓時一亮,點點頭後趕緊收緊手掌,順勢将卡揣進了自己的兜裏。
“你還有多少錢?”茹玉她媽收好卡,問茹玉。
茹玉看了床邊身形有些瘦削,臉頰微微內陷的媽媽一眼,心中泛着苦,沒回答。
“錢你可別亂花,好好存着,将來,将來你弟結婚還得靠你,你爸你媽沒什麽本事,掙不到錢,弟弟結婚要買房,辦婚禮肯定要花一大筆錢......”
茹玉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中,她也為松開半點。
“你看你,衣服鞋子別買那麽多,這包也少買點,你能穿多少,能背多少,都是浪費錢,知道嗎?”
茹玉站到窗前,盯着窗外的黃土山壁。
“媽,我好累,我現在想睡一會兒。”
“行,那我出去了,你別睡太久,等下晚上睡不着了。”
“嗯。”茹玉木然回頭,應道。
她媽一走,房間立刻安靜下來。
茹玉掏出手機來,看了眼沒有任何提示的手機屏幕,捏着手機的手一緊,跟着便又無所謂地将手機放在枕邊。
茹玉脫了衣褲,蜷成一團,縮進被子裏。
閉着眼睛躺了許久,身子依舊暖和不起來,她便一直處于要睡不睡的狀态。
茹玉翻個身朝向外側,微微睜開眼時,朦朦朦胧胧之間,好似見到有個穿白色體桖的少年,如那年夏天一般守在自己床前,正一臉心疼的将自己望着。
茹玉眼角立時滑下兩行溫熱來。
沒幾日就到了大年三十。
想是茹玉給的那3萬塊錢起了作用,茹玉這個年過得還算清靜,她爸也沒再對她橫眉冷對,但卻也依舊不溫不熱的。
吃完年夜飯,茹玉正洗碗,就聽他爸在客廳壓着嗓音說:“林致堯和賀麗麗帶着大哥大嫂出去旅游了,兒子,你好好上班,過兩年我們一家三口也出去旅游一趟。”
茹玉握着盤子的手停在半空。
12點剛過,外頭響起此起彼伏的煙花聲。茹玉回了房間,耳邊的逼婚聲,才終于消停。
茹玉站在窗前,房間裏沒開燈,時不時便有煙花的光亮照進窗口,絢麗又熱鬧。
茹玉忽然覺得有些孤獨。
“叮”的一聲,手機鈴聲自身後傳來。
茹玉在黑暗中回身,就着手機屏幕的微弱光芒朝床頭走去。
袁滌:新年快樂。
她身後的煙花此時正升空,“砰”的一聲,十分絢麗。
茹玉動動手指,回複信息。
茹玉:新年快樂。
這樣簡單的祝福,透着距離感,讓人悵然。
但是,也只能這樣了。
沒什麽滋味的春節過後好幾日,茹玉終于等到戶籍部門上班。她的身份證過期了,要去更換新的。
當她一早拿着證件乘車來到公安局,進入戶籍室時,面前坐着的人讓她愣了一愣,而明顯對方見到她也是一愣。
兩人都沒說辦證以外的多餘的話。
錄指紋時,茹玉感受到對方的視線,于是擡起頭來看向對方。
對方便立即移開了視線。
他是不是胖了?他的發際線是不是上移了?茹玉瞄一眼對方的臉,心道,歲月不僅是把殺豬刀,同時還是一把豬飼料。
拍照時茹玉盯着相機,眼睛都開始微微發酸了,也沒等到對方喊“好”,她便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
他是在發呆嗎?
“請問,好了嗎?”茹玉盯着前頭的相機問道。
“稍等,可以了。”
茹玉起身道桌前拿回對方遞來的證件。
“請問,我辦理加快郵遞,是按照門口桌上的指引操作就可以了對嗎?”茹玉面容極平靜問道。
“對。”
“謝謝。”
茹玉說完轉身朝門口走。
“茹玉,你過得好不好?”
卻聽身後之人試探地問道。
“我很好,謝謝關心。”茹玉低着頭輕聲應了,眼尾忽然瞟到門邊的一個等待的身影,她擡起頭來看那個身影一眼。
這樣都能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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