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顧天曉滿腔怒火發洩完畢，牽着尹時嶼大步下樓，他只想撲在尹時嶼瘦弱的小肩膀上趴着，于是他哼哼唧唧地對尹時嶼說：“寶，你能不能不回家了。”

尹時嶼說：“好吧。”

顧天曉非常高興，他把尹時嶼拐回家，一償宿願，癱瘓了一樣抱着尹時嶼往沙發上躺着，他知道尹時嶼很心疼他，但說句實話，他自己是沒什麽感覺的，他天生就很冷血，初三的時候出車禍，他爸失聯兩天後連跑帶爬地奔過來，想抱抱病床上的他，聲淚俱下地表達自己的愧疚，但他心裏毫無波瀾，一把推開他爸，讓他爸一邊去，弄得他爸半天說不出話，以為自己讓兒子傷心了。

但其實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他就是煩他爸身上一股煙味兒，如同剛才他針鋒相對，就是煩他爸吓到了尹時嶼，他從來不為任何人傷心，也許他天生就少這根神經。

和他相反，尹時嶼是一個非常有同理心且較為敏感的人，他抱着顧天曉，任由對方纏着他，還特別溫柔地拿手摸顧天曉的腦袋，簡直就像一個耐心的小媽媽。

很顯然，顧天曉也是這麽想的，他裝模作樣地柔弱了一會兒，伸手撩開尹時嶼的襯衫，把臉貼在尹時嶼單薄的胸口蹭來蹭去，這讓尹時嶼覺得非常不好意思，他伸手去推顧天曉的腦袋，顧天曉卻用那種非常可憐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耳朵紅紅，同情心泛濫，于是他只能看着天花板說：“你幹嘛呀。”

顧天曉覺得自己好喜歡尹時嶼——這和之前那種沖動上頭的喜歡不一樣，他認為自己有點離不開他了，雖然以前顧天曉也過得挺好，是的，自從他爸很少插手他的生活，大把給他打錢開始，他就覺得自己過得很不錯了。但是自從和尹時嶼進入暧昧階段，他的幸福感就大大提高，瞎花錢帶來的快樂和這種幸福完全不能比。

于是顧天曉放肆地舔了舔尹時嶼的胸口，對天發誓，他沒硬，他的內心一點雜念都沒有，他就是覺得尹時嶼讓他非常想舔。

“你幹嘛！”尹時嶼驚呆了。

他去推顧天曉，顧天曉不為所動，按理來說，他應該很生氣，但對着顧天曉，他有點氣不起來，于是他拿手指頭輕輕拽了拽顧天曉的耳朵以示懲罰，殊不知這讓顧天曉更滿足了。

顧天曉的幸福感噌噌上漲，他覺得自己是地球上最快樂的男高。

就在此時，顧天曉的手機響了，他非常不耐煩地掏出手機，順手把尹時嶼的襯衫穿好，在看到來電人姓名的時候，他的動作頓了一下。

猶豫三秒鐘，他才把電話接起來，清了清嗓子道：“媽。”

尹時嶼有種被捉奸的恐慌，他趕緊把扣子系好，緊張地端坐，希望聽到一些只言片語，奈何他什麽都沒聽到。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顧天曉沉默片刻道：“算了吧。”

“真的算了，沒必要。”顧天曉很平靜。

他挂掉電話，過了會兒才起身道：“我去做飯吧，寶，你愛吃西紅柿還是雞蛋。”

尹時嶼說：“西紅柿。”

“我也愛吃西紅柿。”顧天曉像是對此頗為滿意，“咱倆真配。”

他手腳麻利地做出了一桌家常菜，和尹時嶼挨着坐，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飯，這讓他覺得很幸福，他恨不得能穿越到幾十年以後，兩個人手拉着手一起暴斃，這才是他理想中的完美人生。

尹時嶼還有心事，飯吃到一半，他小心翼翼地問顧天曉：“你媽媽是想和你見面嗎？”

“是的，她說她今天下午到的，本來想和我爸一起見我，我爸沒讓。”顧天曉給尹時嶼夾排骨，“吃肉。”

話音未落，顧天曉的手機又響了，還是他媽，他接起來，開始皺眉，“我知道了。”

他挂掉電話，看着尹時嶼把那塊排骨吃掉，伸手幫他擦了擦嘴，理了理衣角，對他說：“我媽在外面，你要是不想見她就去我卧室躺會兒。”

尹時嶼緊張極了，“我——我還是見一面吧。”

兩個人一起去給顧天曉的媽開門，在見到她的剎那，尹時嶼覺得自己被閃瞎了，他媽看起來好年輕，頂多三十出頭的樣子，漂亮得一塌糊塗，穿着打扮也特別貴氣，豪門貴婦四個字在她腦門閃爍。

顧天曉那張完美遺傳了他媽的臉滿是克制的禮貌，他想彎腰給他媽拿拖鞋，可他媽踩着高跟鞋進來，淚眼汪汪地抱住了顧天曉，她的化妝品肯定很貴，因為它們都非常防水，即使她哭成這樣也沒有花掉。

她抱着顧天曉，擡頭看尹時嶼，看着這個把自己的好兒子帶歪的男生，眼裏閃過痛苦的情緒，于是她的眼淚更多了，這讓尹時嶼覺得非常愧疚，他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他希望顧天曉能做點什麽。

顧天曉還是很平靜，他伸手拍了拍媽媽的背，有些敷衍，過了會兒，他媽才從他身上起來，沒有看尹時嶼，而是看着顧天曉，說了一句誰也沒想到的話。

“你和媽媽走吧。”顧母緊緊抓着顧天曉的手，“和媽媽出國去讀書，媽媽供得起你，不會讓你比現在過得差的，好不好？”

“我沒這個打算。”顧天曉還是很平靜，“媽，換鞋。”

顧母沒有換鞋，她又抱住了顧天曉，眼淚滾滾落下，“寶寶，你不要恨媽媽，媽媽那時候沒錢，法院把你判給你爸爸，他還不讓我見你，媽媽做夢都在想你啊……”

尹時嶼難過極了，他覺得顧天曉的媽媽很可憐，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媽媽哭得這麽厲害，因為他從來不會惹她傷心。

“我沒有怪你。”顧天曉平靜地說：“後來我想去見你，你怕你男朋友不高興不下樓，這不是我的錯吧。”

顧天曉說得很平常，實際上他也确實覺得很平常，他認為自己的冷血就是遺傳他媽，因為這件事并沒給他造成什麽傷害，他等了他媽十分鐘，然後在兩萬多一晚的酒店住了一晚上就坐飛機回家了，他爸也不是什麽都沒教會他：做人最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

他這麽說，他媽哭得更傷心了，她瘦弱的肩膀不斷顫抖，“是媽媽的錯，媽媽對不起你，那時候媽媽——媽媽現在已經和他分開了，這個叔叔人很好的，他看過你的照片，很喜歡你，你和媽媽走好不好？”

顧天曉覺得他媽很天真，當然了，天真不是錯，反正在他媽身上不是，她媽快四十了還能嫁得這麽好，和她的天真不無關系，她永遠相信下一個男的會更好。

“那不行。”顧天曉說：“我沒這個打算。”

“你留在你爸爸身邊，你看他把你教成什麽樣子了！”顧母突然指着尹時嶼，可是她臉上的表情又不是兇神惡煞，反而看起來很可憐，“你什麽時候喜歡男孩子了，你小時候是很正常的啊，都是你爸整天不學好把你教壞了……”

“沒什麽事兒你先走吧。”顧天曉開始送客，“我爸天天和女的亂搞，這可不是他教的，我自學成才。”

顧母沒心思去看尹時嶼，她緊緊抱着顧天曉，像是不知道怎麽辦了，哭得眼睛都紅了，“那你說你想讓媽媽怎麽辦？你怎麽才能和媽媽在一起生活呢？我這輩子也不會要別的小孩了，我只要你一個，我求求你和媽媽走好不好？”

顧天曉說：“不好。”

他心硬如鐵，堅決送客，他媽哭哭啼啼地拍了半天門才離開。

尹時嶼沉默地看着顧天曉，顧天曉也沉默了，他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是實在是扣大分——尹時嶼心這麽軟，肯定不喜歡冷血的人。

“你不該那麽對她。”尹時嶼低聲說：“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而且她是你媽媽呀。”

顧天曉逼自己露出一點受傷的表情，其實他非常理解尹時嶼，尹時嶼是個這麽好的小孩，當他媽肯定很幸福。他敢打賭，尹時嶼就是那種為了讓媽媽少吃苦寧願辍學養家的孩子，要是他們家條件不好，說不定尹時嶼高中沒畢業就去端盤子了，親媽怕男朋友生氣不見兒子算什麽，尹時嶼肯定不會恨親媽，他永遠會站在別人的角度去考慮，說不定還會心疼媽媽所托非人，偷偷給媽媽轉點私房錢呢。

“其實我心裏也很難受。”顧天曉虛僞地說：“我也想和她走，但是她現在的老公肯定不高興。”

尹時嶼又不說話了，他吸了吸鼻子，聞到了香水味，那是顧天曉的媽媽留下來的，那麽漂亮的媽媽，哭得那麽傷心，這讓尹時嶼心裏很難過很難過。

“你這樣對她，以後一定會後悔的，你又不知道她能陪你多久。”尹時嶼低聲說：“她哭是因為擔心你，我只是外人，沒那麽重要的。”

顧天曉無語了，這個小聖母！

“要是她特別介意，我們還是做朋友吧。”尹時嶼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媽媽，他覺得自己很幼稚，為什麽和顧天曉在一起之前都沒想到這些呢？

顧天曉幾乎要吐血了，但他不能說自己很冷血，不能說他們一家都很冷血，因為他喜歡上了一個心比豆腐軟的小聖母，這個小聖母是不會理解他的——除了這個心比豆腐軟的小聖母，他顧天曉沒有什麽不能舍棄的，因為只有他才讓自己感到幸福，那種在這樣的環境下絕對無法感知到的幸福。

尹時嶼拿着自己的書包走到門口，他決定自己處理自己的情緒，與此同時，他也覺得對顧天曉很抱歉，他握了握顧天曉的手，輕輕地說：“以後我們還可以在一起吃飯什麽的，但是你不要再和你爸爸媽媽發脾氣了，你有什麽話可以和我說，要是你出國了我們也能保持聯系，我随時都在的，你打電話和媽媽聊聊吧，好不好？”

顧天曉簡直想吐血，他恨自己是個男的，人高馬大，哭起來不好看，不能打動小聖母的心，這事兒需要從長計議，于是他只能拼命擠出一顆鱷魚的眼淚，戀戀不舍地送走了眼圈紅紅的尹時嶼。

關上門，顧天曉瞬間變臉，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抱着肩膀開始謀劃，他就不信了，自己還想不到辦法把小聖母騙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