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火堆燒着之後,手腳回溫了,病號服畢竟單薄身體還是有些冷,顧真起身準備去找件衣服穿,他抽出一根燃燒的木棍充作火把照明,開始在歷史廳內尋找起來。
這裏應該是被拆了隔斷和展品以後被作為辦公場所使用的,有許多桌椅。他挨個打開抽屜,大多只有一些紙筆,很少值錢的物件,當年應該是有條不紊撤離的,才能收拾這樣幹淨,大概照片不在重要物件之內,被留在了牆上。
他握着火把繼續往裏走去,在一個被隔開的小屋內發覺了更衣櫃。
顧真一開始想,這裏規矩還挺嚴的,辦公還需要更換制服,又覺得更衣櫃和整個歷史廳的大小不成正比,也就不超過20個更衣櫃,肯定不夠全體員工使用的。打開後發現零星幾個衣櫃裏挂着不成套的衣服,看顏色可款式大概是末世之前的警服改的,胸前還有名牌和編號,這才明白過來是巡警的更衣室。
總算警服還比較厚,能抵禦風寒,他也沒得選,找了一套最合身的穿上,正對更衣室的全身鏡試了試,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這才感覺暖和了許多。
正在準備出門的時候,顧真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發現上衣口袋裏放着一張紙,原來是簽字之後的本日工作簡報,簽字人于嘉年。表格一共有十數行內容,包括和同事交班、每日例行會議、去警察局取槍、巡邏、檢查安防設備、交接班、還槍等。
這裏是西北臨時指揮所,警政合一是很自然的事情,直接有警察派駐在指揮所也不意外,意外的是關于槍支嚴格的管理。
一切管理細則背後都是曾經發生過的無數起事故,難道這裏曾經發生過槍擊事件?
顧真又想,末世資源少,發生槍擊事件和搶奪也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也沒必要深究了。他現在對槍十分感興趣,在異能沒有恢複的情況下,作為普通人只能靠武器保存一線生機。議會長保留甚多,他也得有所準備才好。
人類在夜晚視力不占優勢,完全不比各類生物亞種的夜視力,他打算等白天再去警察局看看,是否有槍械留下。
他又找到了一條毯子,應該是羊絨的,基本已經被蛀掉毛了,好歹還有個大致的形體在,顧真打算在火堆邊披着毯子過一夜,剩下的明天再說。
回到火堆的路上,他經過了一面貼着地圖的牆,被紅圈标出了巡邏線路。
大致來說線路是先從指揮所出發,經過療養院和一個農場,到達警察局後,又沿湖去工廠和集體宿舍、醫院、劇院,最後回到指揮所。
末世之後基本沒有老年人生存的空間,連學校都沒保留,卻建了一個療養院?在指揮所附近還有個劇院,看來何黎等人對精神娛樂追求挺高的。
顧真想了想,撕下了地圖。地圖因為年限太久,已經非常脆弱了,只折疊了兩次就撲簌簌掉了一地的紙屑,他只能動作更為輕柔一些,将地圖掖進了懷裏。
入睡之前,他拿桌椅抵住了歷史廳大門,懷裏揣着地圖,蓋上了掉毛的羊絨毯,雖然因為之前被折騰得太厲害全身隐約作痛,心裏卻輕松許多:議會長答應了只要幫忙,就會把活着的顧涵還給他,怎麽樣也比做那兩個人的性奴要好。
一片暖意融融中,他很快陷入夢鄉。
夢境中,他回到了鄯善露天礦坑邊。
之所以意識到這是夢境,是因為顧真記得今晚應該是弦月,而夢境裏是一輪滿月。
他轉身掃視了一眼四周,空無一人,半空中漂浮着許多光點,仔細看發覺光點實際上是一些翅膀發出細微光亮的蝴蝶。
顧真條件反射伸手想捉住蝴蝶仔細看看,他在現實中從未見過發光的蝴蝶,有些好奇,又想到現在情況不明還是謹慎為好,就縮回了手,轉而離蝴蝶遠了一些。
他又在夢中走了幾步,望向遠處,發覺礦坑邊博物館的方向是全然亮着燈的,尤其是二樓的窗邊被暖黃色的燈光映照出人形輪廓,依稀能辨別那個人是在屋內緩緩踱步。
要過去攀談嗎?
他猶豫了,這是一場在其他人影響之下的夢境,就像議會長上次送入夢的畫面一般,大概也是來源于一位心靈異能變異者。對方大費周章肯定是有所圖的,那人到底想做些什麽?假如自己順着他的意思,是否會反受其害。
顧真其人疑心病不輕,朝着博物館走近了些,卻始終只是望着透出人影的窗戶,不肯進入建築。
随着時間推移,那人踱步的頻率更高了,像是焦躁不安,又像是飽含憤怒。
顧真盡量抑制好奇不去看窗戶,轉而打量四周。
可以看到博物館的周圍種着銀杏樹作為美化植物,即使在月光映照下也可以辨別出葉子已經全數轉為金黃了,地上鋪着厚厚一層扇形樹葉。銀杏樹一般11月開始落葉,鄯善地處西北,緯度高,溫差大,應當落葉時間更早一些,說明現在應該在10月底,11月初。銀杏樹大概12月份的時候葉片會全部落完。不過現在大概由于年久失修,或是無人維護,或是別的原因,現實中的博物館附近并沒有銀杏樹。
這也是夢境和現實的一大區別。
西北指揮所的合照中,衆人站在博物館前,兩側是茂盛的銀杏樹。
這個夢境難道是20年前?
顧真心裏疑惑,又擡頭看窗戶。
只聽得随着重物落地聲,窗前那人的剪影只剩身軀和脖頸,頭顱處空空如也。
顧真忍不住驚呼出聲,更為猝不及防的是原本扇動羽翅漂浮在空中的發光蝴蝶也忽然黯然失色,紛紛墜地,撲簌簌落了一地的屍體。顧真這次顧不得警惕,半跪在地,拾起蝴蝶翅膀,發覺蝴蝶的死因也多半是因為屍首分離,原本是頭的器官消失了。
他再次擡頭看窗戶,現在窗簾只映照出一片暖黃光線,連僅剩的身軀也不見了。
與此同時,博物館原本禁閉的大門發出生澀的咯吱聲,由內側緩緩被打開。
被液體浸潤發白的五指忽然出現在門邊,仿佛立刻就要破門而出。
正在這時顧真被推醒了。
他睜眼發覺面前是幾個全副武裝,身形高大的男子,面上不無關切,看他醒來才松了口氣。
顧真還奇怪對方怎麽這樣一副緊張的樣子,剛爬起身發現歷史館的門被從外撞開了——這樣的動靜他竟然都沒能醒來,顯然之前是被困囿在夢中了。
為首一人客客氣氣道:“顧先生您好,直升機在外面等着了,先去附近的軍用機場中轉。現在出發您看方便嗎?”
顧真被他異乎尋常的恭敬沖昏了頭,打量了他的名牌和臂章,上面寫着中央直屬和番號,應該是應急指揮中心派過來的正規部隊。他還是有些懷疑,起身抹了一把臉,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對方立刻正色道:“是議會長。”
他現在沒了懷疑,于是說了聲好,就要準備跟着一同出發,在關門的一瞬,他不知出于什麽心态,回頭看了一眼。
顧真忽然覺得挂在牆上的那張西北指揮所合照和之前有些不同了,他忍不住回身走了幾步,摘下照片。果然,照片正中位置有一個人的臉被不知什麽黑色污漬塗黑了臉,而之前帶他來露天礦長的那頭灰狼也是如此,臉上被一團不規則的形狀蒙住。
此間古怪太多,他不願再深究,将照片挂了回去,随着動作,忽然發覺從照片和背板的夾縫中掉下幾片物體。
顧真低頭撿起掉落的物件——是新鮮水潤還帶着薄霜的銀杏葉,仿佛剛從樹上被摘下來一般。
其他人還原地站着靜靜等顧真下指示,顧真只能說了一聲沒事,走吧。
一路上因為是白天,光線充足的情況下看的更清楚一些,附近的建築大部分破敗不堪,只有遠處的幾棟建築相較而言新許多,像是二十多年前新修建的。顧真從懷裏掏出地圖,對照着位置看了一眼,初步确定是療養院。
西北指揮所在末世資源匮乏的情況下竟然優先選擇修建療養院。
顧真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不再思索這些毫無用處的細節,在登上直升機之前,将陳舊的地圖直接丢了出去。
幾位士兵緊随而上,将顧真護在正中,負責駕駛的就是剛才為首的士兵,從名牌上可以看出他叫友敏學,轉頭和幾人确認了情況,又客客氣氣訊問了顧真是否暈機,是否需要服用暈機藥,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才發動直升機,朝着東南方向駛去。
幾個人都是寡言的,面色緊張一言不發,大概在任務之前曾被特意叮囑過,要時刻警惕。但也導致顧真嘴唇動了好幾次,也沒找到機會和他們攀談,不由得尴尬又好奇。
中途大約經歷兩個小時,直升機最終落在一個小型機場上,可以看出是位于避難所附近,狀況保養良好,隐約可以看到地勤人員在奔走忙着送一架小型客機起飛。
落地之後,顧真才發覺那架小型客機是給他預備的,友敏學緊張又恭敬地問他,要不要休息會兒再去前往首都的客機。雖然面上這樣問,明顯臉上和骨子裏都發散着急促,恨不得他能立刻答應起飛。
顧真回想起那個夢境也心生疑惑,照理說議會長在自己答應幫他之後,塵埃落定,沒必要特意托夢過來恫吓一翻,假如不是議會長,那說明還有另一位心靈異能者也盯上了自己。他也心存忌憚,于是點頭說:“現在就出發吧。”
友敏學松了口氣,指揮衆人快些出發,地勤們也匆忙緊急配合。
登上客機後,顧真發覺機艙內內飾柔軟奢華,舷窗式窗戶旁是真皮沙發和固定在艙體上的桌子,桌上擺了熱氣騰騰的早餐和飲料,壓着份前一天的報紙,整體看來舒适溫暖。
顧真想,他算是明白避難所的供奉都去了哪裏,貴族這個綽號是怎麽來的。他也不客氣,直接坐上沙發,啜飲了一口熱咖啡後拾起報紙,從第一頁開始浏覽。
這份報紙應該是首都限定的報紙,日期是昨天,大概是直接從首都帶過來的,就像攜帶着士兵們的這架客機一樣,首頁是時事政治,大致描述了舉辦的會議和最新決議,第二頁是經濟信息,第三頁開始是國內其他地區的新聞,接下來是摘文連載小說等,最後是一些花邊轶事。他已經十多年沒看過報紙了,之前看到的也都是一些過時的老舊報紙,頂多能看看上面的連載打發時間,剩下的都是毫無參考價值的舊聞,這回能見到刊載最新消息的新報紙,也饒有趣味,就連起飛後的一些耳鳴反應也忽略了,津津有味地仔細翻頁。
從報紙新聞可以看出最近首都富庶而和平,某些商業中心的營銷新聞也刊載其上,甚至還有珍稀珠寶的拍賣會,上面通常是珠寶四視圖和歷史起拍價等構成,這個環節應當十分受歡迎,證據就是珠寶的照片用全彩刊載。
實際上也只有首都的富人有閑暇收集賞玩珠寶,在其他避難所,珠寶完全沒有流通性可言。
其中一件珠寶引起了顧真的注意,那是一個蝴蝶形狀的胸針,由寶石和黃金構成,讓他一眼注意到的是這件珠寶和夢裏發光的蝴蝶形狀一模一樣。
他趕緊繼續看這件珠寶的簡介,發現這個胸針是由西北古墓裏發掘的殉葬品——一頂發冠的部分改成的,上一任主人缺錢所以出手。
又是西北。
顧真由舷窗看出去,想借由景象确定現在大概到哪裏了。
或許是看懂了顧真的意思,友敏學看了一眼腕表說:“還有2個小時抵達首都機場。”
顧真道了一聲謝,想到這系列怪象,而何黎之前是應急指揮中心的實權人物,作為直屬中央的友敏學,應當很大概率受他統帥才對。顧真于是問道:“你認識何黎嗎?”
友敏學僵了僵,生硬道:“不認識。”或許覺得這樣的回答太不禮貌,他補充了一句,“你可以去問議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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