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顧真自然而然坐到了他對面的沙發上,只見桌上原本嶄新的包裝盒被拆開了,手機握在對方手裏。
那是一個英俊漂亮的年輕男人,容貌極好,氣度也佳。他的衣服幹淨筆挺,一塵不染,低垂的睫毛濃如鴉羽,蕭蕭肅肅,和幻像中那個紅衣女孩眉眼有相似之處,除此以外判若兩人。
原來議會長真容長這樣。
他應該讀到了顧真的疑問,但是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擺弄了一會兒手機,遞給顧真,手機上是直播畫面的片段,光線很暗,但依稀能看出鏡頭對準一只不住掙紮的惡魔亞種,那只惡魔的形象十分眼熟,正是發狂的顧涵。
“你的弟弟被關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我每天會提供一個最新的錄像給你,直到我們合作完成為止。”他的聲音平緩而極具說服力,“之後他會被釋放,屆時你門可以選擇留在首都,也可以去任何地方。”
看到弟弟沒有身首分離,顧真松了口氣。
“我叫景嘉晗,以後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好了。”他擡起手,撫上顧真的側臉,最後停在太陽穴附近,然後松開了手。
顧真還因為這毫無前兆的接觸試圖退縮,景嘉晗将透明玻璃杯推到桌子正中,問道:“你試試能力恢複了嗎?”
原來他剛才是試圖幫自己恢複能力,顧真立刻對自己的警惕感到羞愧,心想前幾次是倒黴,世上的人當然大部分都是正常的,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議會長怎麽可能和那幾個人一樣。想到這裏他也凝聚起精神,目光落在裝滿茶水的玻璃杯上,意念随之驅動。
杯子被一只無形的手平平朝外推出幾厘米。
——他的能力恢複了。
顧真不由得高興起來,現在的世道實力才是活下去的硬道理,能力恢複後至少自保不是問題了,過段時間應當顧涵也能恢複理智,等辦完事他們兄弟就可以離開了,這回流浪不比之前,他們都覺醒了能力,應當會好過許多,展望未來後,顧真情深意切地和景嘉晗道了一聲謝。
對方多番搭救,這次又主動送上兩個籌碼,可謂誠意十足了,他也靜靜等着對方提條件。
沒想到景嘉晗輕聲道:“還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說完起身走在前面,是等待顧真跟着的意思。
顧真被恢複能力的快樂沖昏了頭,毫不懷疑地跟在他身後。兩人由回廊走到一處電梯門口,景嘉晗刷了工作證,同時回頭和他解釋:“這個電梯要求最高權限,岳夏蘭把證件給你了吧?”
顧真點了點頭,這時電梯到了,兩人步入廂轎內,景嘉晗繼續解釋道:“以後你也可以獨自過來看看。”
這是全然的信任了。
顧真在感動之餘也不禁懷疑議會長為什麽直接上來就全盤托付,他付出了這樣多,所求會不會更為沉重。
議會長若有所思,忽然開口道:“嗯,要拜托你做的事情也并不容易。”
顧真意識到他其實一直也在讀自己的思想,只是有的疑問願意回答,有的裝聾作啞而已。
“以後會和你說的,先從最近的一樁事情開始解決吧。”景嘉晗并沒有生氣,很好脾氣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指示燈。
電梯已經下到了地下15層。
顧真這才注意到電梯按鍵标識,顯示地下一共有21層,就算作為防核彈的地下防空裝置也未免謹慎過了頭。
景嘉晗柔聲解釋道:“是為了防住某個人。待會兒你就能見到他了。”
這時廂轎內響起了象征到達指定樓層的鈴聲。
景嘉晗走在前面,和守在電梯口的工作人員攀談了幾句。
出乎顧真的意料,這裏內飾一片白色,地上和牆上貼着瓷磚,吊頂上是白熾燈管,整體十分簡約,而每個人工作人員胸前都佩戴着工作牌,身着同樣的白大褂和青綠色薄衫。
簡直像是……實驗室工作人員或者是醫生。
景嘉晗核對情況一切如常後,回頭說:“對,這是醫院,所有工作人員的職責只有一個,全力維持一個人的生命。”
什麽人這樣重要?
議會長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指示工作人員打開電梯側邊擁有十多處門禁和鐵鎖的通道:“我現在就帶你去看他。”
不同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地取出自己的權限卡,驗證虹膜和指紋後,順次從上至下打開門禁。
最後一道門禁由景嘉晗親自打開,沉重的保險庫鋁門應聲洞開,露出了一條兩側亮着昏黃色燈的幽深走廊,瞧不清盡頭是什麽。
景嘉晗露出了帶着些許遺憾的表情,對着顧真說:“接下來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我不能跟着你一同過去,那樣會帶給你更大的危險。”
顧真一時理解不了,不可置信地問了一聲:“你的意思是……讓我進去?”
景嘉晗點了點頭,旁邊自然有懂事的人遞給顧真一個對講機,議會長和藹地囑咐道:“有問題随時聯系我。”
拿着對講機,顧真如墜冰窖,心中不安達到頂點,他看了一眼走廊,又看了一眼景嘉晗,懷疑原來應急指揮中心是要他去甘心送死。
議會長忽然伸手抱了抱顧真安慰他:“不要怕,這是送給你的一樁禮物,也是只有你能拿到的一件武器,是你救世最重要的條件。”
他松開手,極端标致的臉上神情認真:“得到這件武器也是應急指揮中心最開始設立的初衷。你很特殊,最特殊的地方在于,我們都是為了将這件武器送到你手中而生的。”
顧真這輩子哪裏得到過如此鄭重的肯定,他幾乎被隐含的贊譽沖昏了頭,當真生出了幾分作為救世主應當有的使命感,不由自主開口說:“好。我會去的。”
對講機上端有個燈,他打開探燈照路,快步沿着走廊向前走去,直到背後的門隆隆關上,才想起來幾分不對勁,假如應急指揮中心是為了自己設立的,那怎麽最近才想起來找他?難道是之前都沒發現自己的存在嗎?
現在退縮已經來不及了,顧真強壓住翻湧的懷疑,琢磨着顧涵在他們手裏,此行是不來也得來了,實際也沒得選。
回廊是單向的,他每走出幾步,背後的路就朝內坍縮,顯然是十分忌憚回廊末端的存在會逃遁出來。
所謂的武器到底是什麽?難道是長腿會跑的嗎?還是什麽傳播的烈性傳染病?可是傳染病怎麽可能成為一個活人的武器?
他心緒混亂,越想越糟,難道自己将會成為新病毒的載體?這算什麽拯救人類?
終于走到了走廊盡頭,也結束了這一路的胡思亂想,對講機這時忽然響了起來,證明這個回廊內應該有監控,也看到了顧真走到了目的地。
景嘉晗平和的聲音響了起來:“接下去你用你的工作卡刷開制動臺,按下那個紅色按鍵。”
顧真照做了,重重按下了紅色按鍵。
随着齒輪咬合和傳動軸運轉的聲音,面前原本閉合的金屬柱體逐漸打開,露出被緊緊庇護其中的臺子和臺上的物件。
那是一個透明的生命維持裝置,其中充滿液體作為緩沖,周遭連着數不清的管線,數種顏色的液體在軟管中川流不息,運輸維持生命的營養和氧氣,最終連接到器皿的中心——一顆人頭上。
被泡得發白的人頭眼睛半閉,嘴唇微張,脖頸只剩小半截,發聲器官應該在另外的軀體上,即使這顆人頭完整的時候還稱得上英俊,現在也只像一塊裹着破皮的爛肉,遍體泛着死氣。
忽然随着咯吱的雜音,對講機又響了起來:“顧真,這就是送給你的武器。”
“你……你在說什麽……”顧真不敢置信,他又重新打量了這顆人頭,發覺出熟悉來。
他在西北指揮所的牆上見過這個人的照片。
後來在一個啓示一般的噩夢後,那個人的面容被一團不規則的污漬蓋住了。
——“對,這是何黎。”景嘉晗異常平靜地告訴他,“你伸手去碰碰他,發動掠奪能力吧。”
顧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那個腫脹的人頭,對這惡心的指令難以置信,他不無荒謬道:“我需要靠這顆人頭拯救世界?”
生命維持裝置中的液體逐漸被排出,失去液體支撐的人頭皮膚越發塌陷,暴露在了空氣中,更像是一團徒具五官的爛肉了。
景嘉晗的聲音清晰地從對講機裏傳了出來:“是的。他的生命在失去液體的情況下只能維持1分鐘,你得抓緊時間了。”
顧真嘗試性伸出手,但實在覺得這顆人頭太過惡心,加上夢裏見過那一幕,始終無法觸碰破革一般的皮膚。
對講機中聲音忽然冷峻起來:“你做不了這件事自然有人會為此付出代價。”
這是顯而易見的威脅。
顧真忽然意識到親弟弟還在他們手中,難怪只肯給視頻片段,這是要留着顧涵的性命随時威脅自己。顧真沒辦法,深吸一口氣,雙手按在對方頭顱兩側,硬着頭皮發動了掠奪的異能。
與此同時,他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這是前所未有的經歷,他之前掠奪其他人異能所付出的代價通常不過是短暫的頭疼,這也是掠奪成功的标志,為什麽這次竟然會産生這種異狀!
在一片黑暗中,無數曾經的夢境片段在眼前翻飛,那些最痛苦的噩夢一一加諸與身,他痛得不住尖叫,手下不自覺地用力,幾乎要掐碎頭顱。
——“夠了,何黎在引誘你殺了他!”
一聲輕斥将顧真拉回到現實,他才發現那顆破敗的頭顱在自己手中險些變形了。
“重新按一次紅色按鈕,回來吧。”對講機中的聲音輕緩很多,似乎安撫一般。
顧真依言将頭顱穩穩放回原位,也按下按鈕,往回走去。
不知為何,他始終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怨毒,似暗恨,似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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