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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複從雲端墜落。

他竟然挖骨來救時霁。

連端坐在雲端之上的谛辰都不免為他的感情而動容。

還真是情真意切,不然怎麽會犧牲自己的命來救對方。

這樣也好,時霁複活,沉複也死了,自己剛好可以趁虛而入。

有妖界權力的加持,自己也許就不必如此辛苦。

算了,散了吧。

這世間偉大的愛情總是以悲劇收場。把愛看得太重的人,終究會為情所傷。時霁真的命好,一顆真心換回了另一顆真心。

谛辰轉身,拂袖而去,可還未曾走兩步,一種恐懼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不僅僅是她,而是在場所有神佛,皆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感覺。

該怎麽形容呢?錐心的恐懼,那樣的害怕是帶着痛感的。

她全身冰涼,呼吸都變得沉重,身體僵持在原地不得動彈。

害怕。

谛辰連指尖都在顫抖。

她想起了當年父兄在自己面前被當作玩具一樣殺戮的血腥場景,她想起自己丢失尊嚴與榮光,如同喪家之犬處處躲藏的境遇。

一股太過熟悉的感覺席卷了她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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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天界,為什麽連他都照顧不好?我要你們何用,倒不如殺光了去陪他。”

記憶之中,那個叫夜焚的男人,闖進了天門,然後将眼前所有的活物都屠殺殆盡。他沒有憐憫與對生命的敬畏,他只有将所有看不慣地全都毀滅的本能。

不對。

夜焚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啊,死了那麽多年了,為什麽這股熟悉的壓制和恐懼又重新出現?

天地瞬間堕入黑暗,連明月都被浸染成濃烈的黑。

回過頭,谛辰望見雲層之中浮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她無法分辨那到底是誰,但是多年的恐懼壓上心頭,谛辰指着那虛幻的人影,說了三個字:

“殺了他!”

快殺了他!!!

歇斯底裏的吼叫讓人幾乎快要忘了她是天地之間最恪守禮法的存在。

天兵應聲而出,朝着雲霧裏那模糊的人形沖去。

可還未曾靠近看清楚那人形的模樣,所有的天兵都被一股怪異的力量掀開,沒人能看清楚那股力量到底是什麽,只有谛辰看到了靈力出現的瞬間,那裹挾于其中的玄黑色的法陣。

“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經死了!!”

死了,在自己的面前。

六界之人圍剿,所有人背着血債讓他償還。

魔界的子嗣失去了他的庇佑,不過是一盤散沙,更遑論是這群複仇者的對手。

谛辰唯一的敵人,只有魔尊夜焚。

可他散漫地坐在黑色蓮花座上,把玩着手裏的玉佩。

他的眼裏,再也沒有欲望與殺戮,只剩下無盡的空虛。

鮮血染紅了他座下的蓮花池,曾經絢爛無比的黑蓮也凋敝,呈現出一團頹廢之勢。

明明知道死期将近,他的眼裏卻只有手裏的玉佩。

哪怕這群即将殺掉他的人,是他根本看不上的對手。

“為什麽?”

清冷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上,如同生寒的長簫。

“為什麽每一個輪回,都是這樣的結局?我重複了每一個選擇,但最後得到的,都是你的死亡。”

他閉上眼,吻了手中的玉佩。

那樣的虔誠的表情,居然能出現在這個視命如同草芥的男人身上。

可他确實虔誠,他捏着那塊玉佩望向了谛辰。

輕蔑地笑出了聲。

他笑這群人,是自己允許他們走到這裏,他們卻以為是憑借自己的力量來到了魔界。

谛辰記得當時自己遍體生寒,就好像并非是他們這些六界之人要去殺他,而是魔尊夜焚允許他們來到這裏,允許他們動手,允許自己為他了卻生命,斬斷塵緣。

迷霧散去,是沉複站在雲海之中,他周身似有一股看不見摸不到的氣流,所有的雲霧都以他為中心,如同星軌運轉。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黑蓮座上,衆生拜伏。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

哪怕谛辰屠殺了魔界,哪怕她燒毀了所有有相關記載的書籍,哪怕她不許六界再出現那個人的名字——

可是“夜焚”二字,依然象征了四海八荒內最所有人心中最深的恐懼。

他曾經帶來的毀滅,屈辱,恐怖,根本無從形容,無從諒解。

他的喜怒哀樂,曾經牽扯的是無數條鮮活的生命。

“魔尊……”

已經有人忍不住,快要念出他的尊號。

用那樣顫抖的聲音。

“不可能,他是沉複他不可能是——”

谛辰住了嘴,因為面前的沉複慢慢地舉起了手。

黑色的靈力在他手中凝聚,仿制出了時霁常常握在手中的骨傘。

他沒有武器,只能靠自己的記憶去繪制最熟悉最趁手的東西。

而後沉複握住骨傘,直指雲端,向着佛光萬丈的佛尊沖了過去。

他要殺了佛尊為時霁報仇?!!

瘋了嗎?

但在場沒有人懷疑這個可能性,畢竟當年魔尊夜焚可從來不曾把佛尊放在眼裏,這世間沒有他殺不掉的人,沒有他不能與之匹敵的對手。

可就在沉複快要靠近佛尊的那一刻,一道黑色的綢帶纏住了他的腰,将他從雲臺之上拉了下來。

順着黑色的綢帶望去,那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

可能很多人已經忘卻了婦人的樣貌,但她仍是當年那場紛亂裏最美麗的花。

“蘅霧帝姬?”

滿頭珠翠的女人帶着一群魔界的士兵闖入雲海之中。

“天帝,佛尊,”蘅霧帝姬低頭打了個招呼,“抱歉,犬子給你們惹麻煩了。”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谛辰沒忍住問出了口。

“如您所見,我并沒有死。”

蘅霧伸手将化出一團迷霧,讓沉複暈了過去,而後蘅霧的侍女上前扶住了他。

身後的随從走上前擡走了還在昏迷的時霁。

看着蘅霧行雲流水的動作,谛辰忍不住呵斥:“誰允許你帶走他們,沉複到底是誰?”

“他是——”夜焚嗎?

蘅霧轉過身去,似乎并不想要理睬谛辰。

“我好像沒有義務回答您的問題,天帝陛下,請恕我先行告退。”

彼時,東方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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