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成仙9

一聽這話,姜邑忽然扭臉:“什麽意思?”

趙允隋道:“在劉富前,鑲秋苑已經死過三個人。”

“三個?”他眼皮擡高了些,顯然沒能想到會是這麽個數目。

遠比他預想中多。

那道聲音很平穩:“那三人都是王府的仆役,平時好賭錢,看中鑲秋苑無人居住,時常約在此處行事。半個月前,這三人消失了一整天,也是那天傍晚,我母親帶着仆從散步至此,發現院內樹木枯萎不成樣子,以為負責此處的仆役不盡責,要進去細看,她平時愛惜草木,命人先打水澆灌,誰知井蓋挪開後,漂浮着屍體,三具疊在一起,死狀也和劉富相差無幾,頭發和頭皮全部消失。”

姜邑臉色煞白,當即挺屍似地坐直:“那我們洗澡的水……”

趙允隋淡淡瞥他一眼:“那井水除過晦,不必憂心。”

姜邑這才慢悠悠轉過眼珠子,重新躺下:“唉,我是憂心世子用了不幹淨的水。”

“……”趙允隋無聲凝望着燭光下的身影,并不拆穿那句謊言。

姜邑問:“王妃就是那之後受了驚吓生病嗎?”

趙允隋點頭:“母親說當時看到一個屍體動了眼皮,現在想來,那時邪祟就已附身死人。恰巧她常看志怪話本,害怕會屍變,驚懼下讓人在鑲秋苑就焚了屍體,父親在焚燒前去看過,以為是人為兇殺,覺得手段過于殘忍,怕府內人心惶惶,壓下此事派陳忠暗中調查,幾日後,意外發現那日到鑲秋苑賭錢的,其實有四個。”

這時,外面的門窗被風撞得響了幾聲。

姜邑本能望過去一眼,眸子一亮一亮的。

趙允隋微愣,道:“風動而已。”

姜邑敷衍地做出心有餘悸的模樣,收回目光問:“那第四個是誰?還活着麽?”

趙允隋:“劉管事的侄兒阿榮,自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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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前因實在跌宕起伏,姜邑一條胳膊伸出來,微微支起下巴作聽客狀。

“阿榮的說辭是,他們四人那天都不當值,天黑前一道去鑲秋苑喝酒賭錢,阿榮不勝酒力,最先醉倒,醒時天已大亮,院子裏只剩他一人,便以為另外三人抛下他先走,就趕緊離開……後來那三人橫死的消息壓着,他不知內情,只當是被派去外面做事,後來被陳忠逼問,才招了一同喝酒賭錢之事。”

姜邑來了精神:“那邪祟為何單單放過他?”他被關進柴房一夜,那邪祟千方百計要取他性命,到如今都不願放過,怎麽可能到手四個獵物,特意放走一個?還嫌多不成?

趙允隋神色凝重:“我起初沒料到邪祟會附身死人,懷疑他是被邪祟選中的活人軀殼,後來見了此人,并無任何異樣。”

姜邑繼續問:“那他到底有什麽特殊的?”

阿榮是前幾月才進的王府,被劉管事安排到外院的園林做事,他其實沒見過幾次,印象中總戴着頭巾,不過大多仆役幹累活時也會頭上戴巾,方便擦汗。

趙允隋抿了下唇:“他是個癞頭。”

正扯自己頭發的姜邑:“……”

趙允隋的目光重新落到他頭上:“死去的那三人以及劉富,還有你,頭發上都沒什麽短處。”

姜邑定住了。

趙允隋不動聲色将他臉上一瞬而過的所有表情全收入眼底,片刻後,看他竟因這話露出懼意,微微一詫。

姜邑把牙齒咬得咯咯響:“那我的頭發豈不是時刻被觊觎着?”

對方頓了下,道:“你若擔憂,可以削了。”他并非玩笑,身體發膚雖歲受之父母,可比起命來,實在算不得什麽,且不說削了亦可再生。

“不可能,”姜邑呼哧一聲,重新窩回被子裏,那雙眼睛再擡起,已是木然之色,“世子,夜深了,快歇息吧。”

趙允隋又看了他一眼,擡步走了。

被窩裏,姜邑把頭發薅到胸前擰成一股,雙手緊緊攥着,心裏還在記仇。

讓他被個屁都當不成的邪祟逼得當光頭去?笑話!

……

翌日天亮,姜邑在一陣略有熟悉的吵鬧聲中睜開眼,首先摸摸自己頭發,再看向對面。

榻上的男子已穿戴整齊,束了發,此刻正閉目盤腿而坐,在他看過去的同時,也掀開眼簾瞧過來。

姜邑下床,拿起梳子梳頭,眼睛往窗外看:“也不知是誰在外面吵鬧?”

趙允隋沒說話,掌下微動,一陣靈氣蕩出,外面的聲音頓時小了不少。

姜邑梳好了頭,又悄悄伸了個懶腰,感覺體內那股力量恢複如初,心情變得良好,過去彎腰問世子要吃些什麽,他去院門處讓人送過來。

趙允隋言簡意赅:“不必管我。”

姜邑哦了聲,推門出去了。

畢竟是修仙之人,辟谷很正常。

到了院子門口,姜邑這才看清噪音的根源——外面來了群人。

趙允平帶着六個侍從站在外面,喧嘩不止,一見他靠近,便嚷道:“狗東西!昨晚竟敢打我!”

姜邑眨了下眼睛,語速放慢:“我怎敢打公子?”

趙允平指着自己的臉怒道:“眼角這裏都被你那一拳打青了,你還敢狡辯?!你以為你跑到這兒我就拿你沒辦法?你是我雲軒院的奴,跑到天邊去也沒用!”

姜邑看他神色陰鸷,仿佛要把自己千刀萬剮的樣子,嘴角微動,不再多說,過去跟門邊侍衛道:“世子讓傳飯來。”

說完轉身回了主屋,動作極利落。

趙允平一怔,看他竟敢不理睬自己,徹底黑了臉:“好啊好啊,他這是當真以為自己攀上兄長?肆無忌憚了?”

一侍從猶豫着勸道:“公子,王爺吩咐過不讓旁人靠近此處,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旁人?”趙允平變了臉,一腳踹過去,“你且說說,誰是旁人?!”

那侍從吓得不行,忙跪下求饒:“公子饒命!”

趙允平滿臉憤恨,想到姜邑今日和過往,簡直要嘔出血來,還要再打,不料院門禁制又彈出一陣氣流,帶着極大的威壓,一下将他震開。

侍從忙上前将他扶住:“公子小心!”

“嘶——我的腳!”趙允平崴了腳,痛得不得不彎下腰,擡頭間要喊人,目光卻掃到裏面此時的景象。

鑲秋苑內,姜邑又從主屋走出來,他找了把掃帚,像昔日在雲軒院那樣,低頭安靜地打掃起來,外面再吵鬧,似乎對他這呆子而言也猶如狗吠,不影響他分毫的模樣。

昔日看得有多喜歡,此時看得就有多刺眼!

趙允平掐着侍從的胳膊站直,望着那身影許久,仰起頭喃喃道:“姜邑,我定讓你後悔。”

姜邑确實有些後悔,看着送來的膳食,後悔那會兒打着世子的名號傳飯。

“這也太多了。”他擺上碗筷,看向那邊翻閱沂周地方志的趙允隋,“世子真的不吃?”

趙允隋看着書不出聲。

姜邑只好低頭自行吃起來,吃完又看着剩菜冥想一番,最後決定放到柴房喂老鼠,回主屋後他就由此想到一個問題:“世子,如果這裏有老鼠,你說那邪祟會附到老鼠身上嗎?”

對方頭也不擡,道:“不會。”

姜邑:“為什麽?”

趙允隋:“老鼠沒有頭發。”

姜邑:“……”

當天晚上,姜邑竟還真在柴房的食盒裏逮住一只大老鼠,他驚訝之餘,又面無表情地将那只老鼠拿到趙允隋跟前:“世子,這裏還是有小生命的。”

趙允隋眉心緊蹙:“……拿走。”

姜邑沒想到他怕老鼠,速速拿走了,丢進一只缸中:“世子以後別靠近這缸,我要養着它。”

趙允隋依舊蹙眉,面上不解:“為什麽?”

姜邑說:“積德行善,必有餘慶,老天看了會保佑我。”

“……”趙允隋斂眸,坐得八風不動,徹底不願再說話了。

與此同時,系統大聲道:“我看到了!你剪了一截頭發做了老鼠腦殼那麽大的假發!宿主,你真的好陰險!”

姜邑道:“畢竟老天從不保佑我,關鍵時刻死老鼠不死我,就是餘慶。”

系統沉默,好久方道:“宿主看着是個長命之人。”

鑲秋苑的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下去,邪祟沒瞧見個影兒,夥食倒是越來越好了,姜邑每天吃飽飯便将剩飯喂給老鼠,世子份的飯非常養人,不出三日,那只老鼠就被他喂得油光水滑,肥肥胖胖,徹底放棄越缸計劃。

姜邑也沒再遇到任何怪事,好似邪祟也顧忌趙允隋的存在,開始收斂了。

說起來,若不是院落的樹木花草枯萎,這鑲秋苑也算是一個适宜居住的場所,畢竟這裏原也是給王爺子嗣住的院子,只是王妃後來生的那孩子不到五歲早夭了,之後其他姬妾的孩子到了獨住的年齡,顧忌王妃,自然也不敢安置此處,這院子便空置下來。

鑲秋苑的院子面積很大,還有一處沒了荷葉的小荷塘,荷塘旁邊搭着小橋,橋邊是個亭子。白天沒事幹的時候,趙允隋時常會在亭子裏打坐,感受千百裏間的萬物流動。

姜邑則是在游廊渡步,東張西望,将整個鑲秋苑內外構造熟記于心。

冬至這天,趙允隋終于解開了鑲秋苑的禁制。

起因要從王妃說起,冬至前幾天,王妃的病終于好了,高敬王高興之餘為了替妻子驅驅晦氣,便大張旗鼓地辦了個慶宴,沂周大小官員們早就聽聞世子回了沂周,如此人物,自然都奔着見一面。

高敬王為此來了鑲秋苑好幾趟,只要他露一面即可。

趙允隋沒作過答複。

同住這麽一段時間,姜邑想着這位世子的秉性,不覺得他會答應,誰知真到了這天,對方竟解開禁制,二話不說讓人帶他去宴上。

侍衛大喜,一人去通報王爺,一人領着人往前廳去。

走了幾步,遠處突然跑來一個仆役,對趙允隋行了禮便朝姜邑小聲道:“阿、阿邑,二公子有事找你去雲軒院一趟。”

幾人同時停下腳步。

姜邑知道趙允隋看着自己,低頭說:“我已是世子的人,請你回二公子,世子身邊就我一個仆從,忙得很,實在不便離身。”

那仆役露出為難之色,還要再說什麽,瞧世子忽地冷冷瞥過來,吓得一顫,再不敢多言,低頭匆匆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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