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紙嫁衣(十)

凡人一般不會插手其他五界的事情,說句不好聽的,也插手不了。

保持中立态度是一門學問,杜臨晝作為昭南城探靈司的靈司長,深谙此道,他在任這些年,一直沒出過錯。

今日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餡餅,還沒等他激動,就發現這餡餅裏頭包着鐵板,砸得他人都傻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鷹是從探靈司飛出去的,它現在被妖尊踩在腳下。”

應向沂情真意切:“要不,我再給仙君剪一只?”

“你能保證它會跟着仙君嗎?”杜臨晝狐疑道,“別剪出來了,又湊到妖尊面前。”

應向沂無話可說。

這他還真無法保證,他還沒摸明白怎麽讓剪紙聽話。

杜臨晝一邊拉着他往外走,一邊嘀咕:“它怎麽就找妖尊去了。”

應向沂望天,随口道:“大概妖尊的人格魅力比較大吧。”

杜臨晝腳步一頓,面色沉重:“小應,你如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和仙宗有什麽矛盾?”

應向沂:“?”

“不然你怎麽一直幫着妖界說話?”杜臨晝福至心靈,警惕地打量着他,“難不成,你和妖界有什麽關系?”

“沒關……”應向沂心神微動,話鋒一轉,“有那麽點關系吧,曾經有妖救過我一命,我一直想找到恩人親口道謝,奈何找不到入口,大人可知道如何進入妖界?”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将應魚送回妖界,除了危險之外,帶着她一個姑娘家家,終歸會有些不便。

“妖界與人間亦有結界,也在昭南城附近,但前些日子妖界異動,結界也有毀損,還不知能不能用。”

應向沂不以為意:“既然妖尊來了人間,那結界定然是可以使用的,待得了空,我去瞧瞧。”

“解決嫁衣一事之前,你可不能走。”杜臨晝命人牽來兩匹馬,“事情緊急,我們騎馬過去。”

應向沂沉默了兩秒:“或許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會騎馬。”

杜臨晝:“?”

杜臨晝:“……”

臨時借了輛馬車,應向沂十分不好意思:“勞煩大人了。”

杜臨晝對他的修士濾鏡快碎光了,冷漠吩咐:“趕緊想想,怎麽把那只鷹收回來。”

“靈符效力有限,會自動消失的,仙君修為高深,縱然多了只鷹,想必也不會落於下風。”

當初那只老虎也是,比鷹的攻擊力大多了,還不是沒傷着百裏舒一根頭發。

杜臨晝擡眼:“什麽時候能消失?”

應向沂攤了攤手:“這種動物靈符壽命各不相同,我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壽終正寝。”

杜臨晝:“……”

結界位于城南,和探靈司正好在相對的方向,中間隔着一整座城。

遠遠能看到南邊爆發的巨大亮光,雙方你來我往,打得十分激烈。

“仙君和妖尊,哪個更厲害?”

杜臨晝思索兩秒:“仙君吧,仙宗十四州曾圍攻妖尊,剜其鱗斷其骨,令之倉皇逃命,休養近百年才恢複。”

應向沂挑開車簾,遙望踏巨鷹而動的人:“剜鱗斷骨啊,想想都疼,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很容易被波及,你确定咱們要現在過去?”

杜臨晝拉緊缰繩,轉頭看着他。

應向沂撞撞他胳膊:“探靈司從鹿袖山獵了只巨鷹,不慎讓它逃走,大人連忙派人尋找,趕到結界的時候,仙君和妖尊已經打完架了。”

“仙君宅心仁厚,屆時忙着處理手下敗将,說不定都想不起來還有那只鷹的事。”

杜臨晝思忖兩秒:“好像也不是不行。”

兩人坐在馬車上,一邊盯着南邊的戰況,準備勝負出來後立馬趕過去,一邊胡天海地地閑聊。

越聊越投緣,兩人見分出勝負,随即駕車趕過去。

杜臨晝駕車,應向沂實時播報:“妖尊被斬落了,嚯,好多血,真的好像下了一場血雨。”

“仙君拿着劍砍妖尊呢,一刀兩刀……他這是砍人還是切菜,那妖尊都快被他剁成餡了。”

“大人,再快點,要趕不上了,仙君已經把劍扔了,他現在站在巨鷹上,摸了摸它的腦袋……嗯?”

應向沂和杜臨晝面面相觑,同時變了臉色。

應向沂一臉複雜:“你不是說仙君比較厲害嗎?”

他還疑惑來着,砍起人來有如砍瓜切菜,很不符合他對仙君的認知,合着是搞錯了,這位剁餡的狂野boy是妖尊。

杜臨晝一拍大腿:“不好,我給忘了,當時仙宗十四州州主趁妖尊渡劫時圍攻,才傷了妖尊。”

應向沂:“……”

好家夥好家夥,仙界真是好不要臉。

“自那以後,妖尊就很少離開妖界,幾乎沒有關于他的消息傳出來。”杜臨晝嘆了口氣,“時間太久,我都快忘記曾經的傳聞了。”

“什麽傳聞?”

“妖尊曾單挑仙魔兩界,傳聞應天命而生,有朝一日必将撥亂反正什麽的。”

“噗。”

應向沂一時沒忍住,妖尊這是妥妥的升級流男主啊,從剜鱗斷骨來看,可能還有美強慘屬性。

杜臨晝:“你笑什麽?”

應向沂仍帶着笑意:“沒什麽,妖尊叫什麽名字?”

“遲迢,姍姍來遲的遲,千裏迢迢的迢。”

遲迢。

應向沂默默在心裏念了兩遍。

兩人趕到的時候,巨鷹和妖尊都不見蹤影了。

地上躺着兩個昏迷不醒的人,帶着仙界渡微州的身份牌。一個血淋淋的,渾身沒一塊好皮肉,一個只唇邊帶血,傷勢較輕。

附近的人早就散盡了,周遭寂靜無聲。

兩人都還活着,杜臨晝松了口氣:“沒出人命就好,我給仙界傳個信,讓他們來将人帶走。”

陽光灑在地面上,土裏不知有什麽東西,反射出銀白色的亮光。

應向沂心中好奇,顧不得髒直接下手,将掩在血與泥土中的東西挖了起來。

是一枚鱗片。

純白色的,像雪一樣,邊緣閃着銀光。

“你蹲在那裏幹嘛,發現什麽東西了嗎?”

“沒有,我就是站累了。”

應向沂把鱗片收好。

莫名的,他心裏産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不想讓別人知道這枚鱗片的存在。

——

妖界。

遲迢卧在水潭裏,殷紅的血從他肩膀上流出來,染紅了潭水。

流塵是渡微州的州主,修為高深,不是個容易對付的小角色。

他斷了對方全身的骨頭,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傷,戰鬥一結束,他便回了妖界。

潭水微涼,浸着傷口,痛意蔓延到四肢,遲迢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哆嗦。

肩上受了流塵一劍,深可見骨,最要命的是,連鱗片都被剮了下來。

這種傷極難痊愈,加之上個月被天雷劈了腦袋,自我修複功能減弱,估計得幾個月才能恢複。

水潭中遍布着紅蓮,遲迢躺在水裏,任由花瓣在身旁浮動。

紅豔似血的蓮花襯得他皮膚白皙,仿佛一尊雪凝成的人,每一寸皮膚都泛着瑩潤的冷光。

他痛得厲害,連睡覺都做不到,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會痛醒。

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亂想。

遲迢想起在人間撿到的剪紙,那條盤尾蛇上帶着澎湃的力量,與他遇到的巨鷹力量相同,應當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人定不是凡俗之輩。

他将印象中的高手都數了一遍,也沒找到能對得上的。

遲迢忍着痛捏了道傳音符,吩咐屬下按他要求行事。

那人現在在昭南城中,一定要快點找出來,帶回妖界,不能被其他人搶先。

痛感模糊了意識,遲迢又想起做過的夢。

不知夢裏的男人會不會想他。

啧,肯定會的。

他想。

上次見面,那個男人已經快被他的魅力折服了。

對方一定會很思念自己,這種想法一冒出來,就令遲迢心情歡快。

妖尊大人眯了眯眼,淡綠色的眸底漾着歡快。

看在那個男人想他的份上,他就勉為其難,給對方準備一個驚喜吧。

——

應向沂哼着小曲,心情不錯。

連續兩天沒有做夢,睡得特別好,整個人神清氣爽,別提多舒坦了。

三天的自由時間只剩下一天,要盡快找出嫁衣鬼事件的幕後兇手,吃過早飯,他就拿着書和剪子進了書房。

他有先入為主的觀念,這兩天将嫁衣鬼的事捋了捋,應向沂覺得書上的圖案可能不是剪紙紋樣,而是功能不一的法陣。

托杜臨晝調了探靈司中與法陣有關的書,這些書大都是千百年前留下來的,那時仙界與人間還沒有分開。

應向沂将圖案與各種法陣對比,一上午下來,雖然沒有找到一模一樣的圖案,但看到了差不多的。

大致相同,比嫁衣上的圖案簡化些,少了一部分線條。

根據書上記載,這是一個基礎法陣,與魂魄有關,名字是魂陣。

在基礎法陣上進行調整,會得出不同作用的法陣,書上列舉了幾個常見的。

應向沂提筆把搜魂法陣畫了出來,拿着去找嫁衣鬼。

路上遇到百裏舒,一見到他就湊了過來:“應兄,你能不能讓他們別跟着我了。”

他身後跟着兩個探靈師,日夜不離,比被軟禁在房間裏還要命。

兩名探靈師都是杜臨晝的得力助手,應向沂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又看向身旁皺着眉頭的少年郎:“跟着保護你還不好,嫁衣一事還沒了結,你一個人小心被鬼纏上。”

百裏舒臉都綠了,小聲嘀咕:“我看他倆比鬼還吓人。”

三名繡娘全都失蹤了,在把百裏舒放出來之前,杜臨晝旁敲側擊提醒過他,百裏舒可能與此事有關。

應向沂覺得不然,将百裏舒問來的事如實告知。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杜臨晝最後還是決定試探一番。

“他二人可是探靈司內的佼佼者,你不是一直想成為探靈師嗎,趁機會跟他們好好學習,不比自己琢磨好?”

百裏舒醍醐灌頂,盯着兩名探靈師眼冒綠光,好似盯上了兩塊大肥肉。

探靈師:“?”

應向沂瞅着他屁颠屁颠地湊到兩人面前,無奈地搖搖頭,去了關押嫁衣鬼的地方。

嫁衣鬼被收在鎖魂袋中,應向沂把畫好的搜魂法陣貼在上面。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想象中的畫面出現。

應向沂福至心靈,拿着剪子把法陣剪出來,重新貼上去。

光暈升起,将四周照得透亮,半空中的光點緩緩凝聚在一起,組成一條龐大的獸影,背景是城西的村子。

身長千丈,頭生雙角,爪上帶血,一雙獸瞳閃着兇光。

在它四周,躺着無數個身穿嫁衣的女子,胸膛被剖開,心髒所在的地方是利爪撕開的血洞。

“兇手是……龍?!”

作者有話說:

成功交換定情信物。

應哥:鱗片收集進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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