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白虎怨(十)

止戈是白虎族遺址, 自白虎被滅族之後,這裏便荒廢了。

附近的部族,諸如落楓海,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輪流派人來打掃,最開始發現村內出現骸骨的,正是來打掃的人。

遲迢下令壓下了這裏的消息,清垣等人理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但是他卻瞞過了影道的人,悄悄率修士來了這裏。

事情越來越棘手了。

遲迢思索兩秒,鑽進了應向沂的衣領裏。

事已至此, 只能将計就計,看看他們究竟意欲何為。

因為嫁衣鬼一事, 應向沂對仙界的印象不太好,連帶面對清垣時都很冷淡, 只微微颔首:“是挺巧的。”

清垣倒不介意, 仍舊端着溫和的笑:“在下與龍道友投緣,一直想再見一面, 可惜遍尋不到,今日有幸, 不若咱們找個地方坐下,好好聊一聊?”

應向沂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這裏出問題了?”

清垣笑意微僵。

“我不是閑着無聊跑到這裏散步的,相信你也不是無緣無故過來的, 用不着虛與委蛇, 一道進去吧。”

言罷, 應向沂便轉身往止戈村裏走, 還不忘拽了把發呆的百裏舒。

他的言行不知怎麽戳了遲迢的笑點, 小蛇在他頸窩裏拱來拱去, 樂的一抽一抽的。

“怎麽對他們這麽不客氣?”

應向沂是個與人為善的主兒,即使再厭惡,沒撕破臉的時候,也會保留一點面子。

方才對清垣說的一番話,卻是毫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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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說了,仙界記了我的仇,他們人多勢衆,清垣斷然不會放我離開。這村子裏有我要探究的事情,只能先發制人。”

如他所說,清垣等人來此處定然不會是遛遛彎,應向沂不确定清垣對白虎族遺址的秘密知道多少,如果對方要阻止他進止戈村,就麻煩了。

小蛇搖頭晃腦,很快就明白過來。

應向沂被自家蛇崽可愛到了,也勾了勾唇角:“況且,你不是也不喜歡他們嗎。”

遲迢微愣,眨巴着眼睛:“你怎麽知道?”

應向沂偏過頭,用熱燙的臉蹭了蹭小蛇的腦袋:“剛剛一見面,你就藏起來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

其實不僅僅是這一點,仙妖不兩立,比起人,大多數妖都更讨厭修士。

條條能這麽粘他,應向沂是慶幸的。

他将衣領撥了撥,讓小蛇盤得更舒服,壓低聲音說悄悄話。

遲迢一直在思索清垣等人為什麽會來這裏,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被捏了尾巴尖,才回過神。

“乖乖,想什麽呢?”應向沂從止戈村大路繞過去,拐進一條岔路。

“想村子這麽大,他們為什麽要跟在我們後面。”小蛇蹭了蹭他的後頸,瞥了眼身後遠遠綴着的修士們,豎瞳裏是不加掩飾的厭惡,“是對你有興趣,還是對這裏有興趣。”

亦或者是,對二者都有興趣。

清垣針對白虎族遺址和應向沂的所作所為無疑不是在挑釁,無論是身為妖尊,還是作為遲迢個人,他都不會就此算了。

應向沂轉過身,對上清垣和善的笑,又冷漠地轉回來:“不管因為什麽,都是來者不善。”

正午太陽大,雖說入了秋,卻還是烤人,陽光敷在裸露的皮膚上,火辣辣的。

龍族的身體表層覆蓋着鱗片,和蛇一樣,體溫偏低,貼在皮膚上涼絲絲的,十分舒服。

應向沂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這群人來的真不是時候,不然就能讓你變大,給我降降溫了。”

他體熱,一向不喜歡夏天,平日裏經常抱着條條這個天然冰寶寶。

由奢入儉難,現下冰寶寶用不了了,他有些耐不住,心裏頭也煩躁起來。

“我現在變就是了。”

說着,小蛇就要變大。

“不用。”應向沂一把按住小蛇,将它整個揉進了衣服裏,“人太多了,別引起他們的注意。”

杜臨晝曾告訴過他,仙界與妖界的矛盾由來已久,不僅僅是因為大荒時期結下了梁子。

說遠一些,幾百年前仙宗十四州聯合算計妖尊遲迢,說近一些,修士一直沒有停止用妖族內丹入藥,樁樁件件,都在擴大兩界的嫌隙。

妖族自然不是處于絕對劣勢,有很多妖會吸收修士的靈力,用他們的修為來修煉。

兩界之尊都有意放縱,總而言之,梁子是越結越大了。

遲迢不是普通的妖,引起清垣等人的注意,恐怕會有危險。

應向沂自問沒辦法以一敵衆,只能用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家蛇崽,只是有些憋屈,他越想越不待見清垣等人。

“唔,好。”

蛇崽出乎意料的乖,柔軟冰涼的身體貼在他的鎖骨上,尾巴尖自然向下滑去,拖出一道涼爽的痕跡。

應向沂腳步一錯,差點摔個踉跄。

百裏舒扶了他一把,關切道:“應兄,你怎麽了?”

“沒事。”

應向沂咬了咬牙,隔着衣服按了下,将在他胸口上作亂的尾巴尖制住。

親身體驗過,他才知曉那一處也是男子的敏感地帶。

過高的溫度烘熱了皮膚,和驟然出現的涼意碰撞在一起,頗有些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小蛇從他衣領鑽出來,只露了半個頭,蛇信子一收一放,舔着他脖頸上的汗珠。

過于親密了。

應向沂仰了仰頭,警告道:“再鬧打屁股。”

他還記得自家蛇崽青春期的情感認知不明,鑒于他昨天夜裏容許了遲某人的靠近,自然要将其他暧昧因素扼殺。

應向沂有些傳統男人的潔身自好,即使是有點興趣,沒到非君不可的地步,也會認真對待。

近在咫尺,遲迢有些不甘心,差一點點他就能嘗到小娘子喉結的味道了。

略微凸出的軟骨,将流暢的頸線撐出性感的弧度,皮膚之下是流動的血液,溫熱誘人。

即使能化成人形,本質上他還是妖,大型猛獸對于血液總有特殊的執迷,這是刻在骨子裏的。

遲迢享受掌握心上人的快感。

不過他按捺住了心底的悸動,語氣無辜:“我在幫爸爸降溫,舔完之後是不是不熱了?”

應向沂抿了抿唇,沒回答。

也許是種族和性格相似,他總是會将條條和小遲聯系到一起,身體也會被刺激出反應。

一心想做好老父親的應向沂心累不已,生怕冒出亂lun的可怕念頭。

得想個辦法了,應向沂想。

他來的是村子最西邊,相較于其他房屋,這裏的院子要打上一圈,旁邊有一棵幾人合抱粗的樹,看上去有幾百年頭了。

白虎鎮西,最西邊的屋子是白虎族族長的。

應向沂夢到過,這裏就是他的最終目的地。

一直安安分分跟在後面的清垣等人突然湊過來,将應向沂和百裏舒等人圍住。

應向沂臉色難看:“仙君這是何意?”

清垣推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龍道友找的地方不錯,咱們正好可以坐下來聊聊。”

修士們将百裏舒攔在院外,清垣設了結界,院子裏只有他和應向沂兩人。

以及藏在應向沂衣服裏的蛇崽。

應向沂瞥了眼結界外的人,攏了攏衣服:“只是聊聊,用得着這麽鄭重?”

“自然是要和龍道友說些重要的事。”清垣沒有賣關子,開門見山,“聽說龍道友是從昭南城來的,那你可知道流塵仙君?”

應向沂作勢想了兩秒,搖搖頭:“仙君有所不知,我記性不太好,不是随便什麽東西都能記得的。”

清垣被氣到了,冷聲道:“流塵仙君不是東西,是我仙宗渡微州的州主!”

“哦,不是東西啊。”應向沂輕飄飄地拱了拱手,“多有冒犯,見諒。”

清垣:“……”

這種爛梗,應向沂一向是不屑玩的,但清垣惹了他,本着爛梗配爛人的原則,他也得讨回點場子。

“上個月,流塵仙君為護百姓,在昭南城與妖尊大戰,将其重傷——”

“等等,明明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別扯什麽保護百姓。”

遲迢微微睜大了眼睛,他沒想到應向沂會替他說話。

尾巴貼着胸口,通過胸腔震動傳過來的聲音,比聽到的更加令人動容。

應向沂慢條斯理地搓了搓指節,輕笑:“仙宗算計遲迢在先,遲迢報複流塵在後,有因有果,理所應當,哪像你說的那麽冠冕堂皇。”

清垣沉下臉:“龍傲天,你——”

他剛張了嘴,又被應向沂打斷了:“我也知道你找我是為了當初那只巨鷹的事,實話告訴你,我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也不想跟你回仙界,你死了這條心吧。”

應向沂想到蔡老師說的話: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麽聊齋。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清垣:“一只坐騎影響不了對戰,仙界對這件事揪着不放,不是要興師問罪,而是對我感興趣。”

“你若是坦白和我說,走一趟仙界也沒關系,但是可惜了,我最讨厭被人威脅。”

清垣蹭地一下站起來,微壓放開,周身氣勢凜冽:“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應向沂冷笑一聲,沒搭理他,慢悠悠往屋裏走:“我現下是妖界的座上賓,遲迢的貴客,你若能正大光明的把我綁到仙界,也算你有本事。”

「砰」的一聲,房門被關上,所有的視線隔絕在外。

應向沂背靠着門,臉色蒼白,後背全是冷汗。

清垣畢竟是十四州州主之一,修為高深,不是他能抗衡的,勉強堅持到進房間,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明明很怕,為什麽還要挑釁他?”

小蛇繞在他頸後,舔了舔發光的印記。

清垣動了真格,方才若非他偷偷幫應向沂擋了大半,現下小娘子就該吐血昏迷了。

應向沂喘了幾口氣,敷衍道:“看不慣他那副嘴臉。”

遲迢不依不饒:“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他的想法,能容忍他跟着你來到村子裏,可見也是能接受的。”

應向沂的态度轉變得太明顯,突兀到他不用想,就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遲迢有預感,答案會令他很歡喜。

“你這麽做,是為了誰?”

“乖乖,你怎麽養成刨根問底的壞毛病了?”

應向沂揉揉小蛇的腦袋,顧左右而言他。

遲迢心裏着急,不管不顧地變大,盤在他身上:“告訴我。”

一改往日的乖巧軟糯,多了些許似有若無的強勢。

應向沂愣了愣,眼前那雙漂亮的湖綠色眸子和記憶中的重合,他心思微動,突然改變了想法。

“還能為了誰,遲迢呗。”應向沂懶洋洋地笑,“那家夥又給我送禮物,又讓無影保護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聽到別人說他的壞話,我自然得罵回去。”

小蛇呆呆地看着他,怎麽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

遲迢想,他永遠都會在無數個瞬間,重複喜歡上應向沂。

這不是困難的事,這是理所應當。

院子裏的聲音逐漸變小,應向沂緩過來,從門縫往外看。

“他們走了嗎?”

“清垣走了,還帶走了大部分修士和百裏舒,留下兩個人守在院子門口。”

應向沂抱着小蛇起身,在房間四處搜尋。

遲迢提醒道:“他們還會回來的。”

“我知道。”應向沂一邊檢查房間裏的東西,一邊解釋道,“他們不是故意來堵我的,來這邊也有事要做,等忙完了,估計就要回來綁我了。”

“你打算怎麽辦?”遲迢頓了頓,“你的朋友在他們手裏。”

應向沂随口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正事做完。”

他來這裏是為了驗證夢裏的事。

在夢境的最後,他看到了與歷史截然不同的結局,沒有人知道,白虎族不是在那場屠殺中滅族的。

他們真正的死亡時間是,屠殺結束之後的第七天。

遲迢乖巧地盤在他身上,好奇道:“你在找東西?”

“對。”應向沂拍拍小蛇的腦袋,“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什麽寶貝,給你攢個老婆本。”

遲迢不明所以:“什麽是老婆本?”

應向沂一句「聘禮」到了嘴邊又咽回去,戲谑道:“嫁妝。”

遲迢:“??”

我是一條貨真價實的男龍!

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應向沂笑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想做別人的小娘子,可不就應該是嫁妝。”

遲迢:“……

遲迢:“我說的是,你做我的小娘子!”

應向沂收了笑,一臉嚴肅:“以後再說這種話,爸爸就要揍你了。”

遲迢:“……”

人生會無數次重複愛上應向沂,也會無數次被他氣死。

遲迢磨了磨牙,惡狠狠地想。

屋子裏沒找到有價值的東西,這在應向沂的意料之中。

定時有人來打掃,房間裏很幹淨,他抱着小蛇倒在床榻上。

“現在是下午,睡一覺,晚上再起來找。”

遲迢不困,但想到可以在夢裏報仇,就迫不及待閉上了眼睛。

夢裏的他依舊用了自己的臉,不等他思索怎麽面對應向沂,就見對方利落地從衣服上撕下布條,蒙在眼睛上。

遲迢:“……”

突然有種自己見不得人的感覺。

“別胡思亂想。”

遲迢一驚,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将心裏話說出來了。

應向沂沖他招招手:“小遲,過來坐。”

遲迢有些看不懂他的想法了:“又要我陪你睡覺?”

這話不知哪裏戳了應向沂的笑點,他抿着的唇角微揚:“來日方長,我先陪你聊聊天。”

遲迢在他身邊坐下,一本正經地糾正:“是你說要聊天的,所以應該是我陪你。”

“好好好,讓你陪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話音剛落,應向沂又笑起來了。

遲迢被他笑得不好意思,耳根燒熱,所幸應向沂蒙着眼睛,看不到他的窘迫:“好說,你要聊什麽?”

隔着布條,能看到朦胧的身形輪廓。

應向沂面朝他的方向,似笑非笑:“就聊聊,你欠我的人情債吧。”

遲迢:“??”

作者有話說:

應哥:給兒子攢老婆本,結果兒子變成了我老婆。

遲迢迢:前腳拒絕我,後腳就撩我,男人心海底針。

這一波人財俱收,應哥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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