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琉璃蠱(五)

正殿裏沒有其他人, 流塵與問舟等候已久:“早就聽聞龍道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英年才俊, 名副其實。”

應向沂拱拱手:“客氣,仙君謬贊了。”

有條條打的預防針,應向沂多少也猜到流塵這般熱切的原因,心下有了數。

“龍道友請坐, 喝茶。”問舟倒了茶水,放在他手邊。

應向沂頗有些受寵若驚:“有勞了。”

仙州的靈茶比人間普通的茶水好喝,應向沂本是随意地嘗一嘗, 結果發現味道不錯,又接連喝了幾口。

他一放下杯子, 問舟就倒滿了:“這茶名為「毫末之微」,是渡微州的特産, 可還合龍道友的口味?”

唇齒留香, 應向沂點點頭:“甚好。”

雙方都很默契,沒有提昭南城巨鷹一事, 好似他們之間的關聯僅僅是有所耳聞。

渡微州之事迫在眉睫,流塵也沒有賣關子, 當即問道:“聽聞龍道友是往雲海秘境去的?”

“有幸被邀請參加群英宴,特地前來見識一番。”應向沂雙手相扣,笑得一臉和善, “在下從清垣仙君那裏得知了流塵仙君的大名, 途徑寶地, 便特地來和您打個招呼。”

流塵微愣, 苦笑:“如今渡微州內的情況, 閣下也看到了, 本君實在有愧州主之名。”

話說到這份上了,沒必要繼續寒暄下去,應向沂開門見山道:“在下沿途走來,見這渡微州內似乎發生了一些事,州主若不嫌棄,在下可與您分憂。”

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流塵和問舟相視而笑,欣喜道:“此話可當真?龍道友真的願意出手相助?”

應向沂拱了拱手:“在下只能盡些微薄之力,還望二位莫要嫌棄。”

流塵将查到的相關情況和盤托出,然後讓人安排了住處:“龍道友一路趕來,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再商讨解決琉璃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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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舟親自将應向沂送到房間,還命人送上了靈茶。

靈茶價值千金,其中蘊含着豐盈的靈氣,不僅口感出衆,還能促進修為。

應向沂喝了幾杯,就覺得丹田發熱,渾身都舒服起來。

他把犯懶的小蛇撈出來,倒了一茶杯蓋的靈茶,吹涼了推到它面前:“味道還不錯,你先喝點墊一墊肚子,等到飯點我再找流塵弄點吃的。”

修士與妖族的修煉方法不同,這靈茶雖然無法幫他精進修為,但也能補補精氣,對身體無害。

小蛇沒有拒絕,乖乖趴在茶杯蓋上,一言不發地舔飲着,感覺酸軟的腰腹有了很大緩解。

見小蛇喝完,應向沂又添了一杯蓋:“你對琉璃蠱的了解有多少?”

遲迢翹着尾巴,懶洋洋道:“我知道還沒有流塵那厮講給你聽的多。”

琉璃蠱最先出現在仙界,恰好是在渡微州範圍內,雜談中有詳細記載。

他有一段時間一門心思想為龍族昭雪,查了很多大荒時期的古籍,因此知道不少奇聞異事。

“琉璃蠱是修士的克星,書中并未記載其弱點,依照我的經驗來推斷,要想徹底解決這玩意兒,必須要找到琉璃寶器。”

所謂琉璃寶器,就是琉璃蠱依托的根源,也是它力量的來源。

不過這只出現在傳聞之中,真正的琉璃蠱誰也沒見過,或者說見過的人都已經不在世上了。

應向沂幽幽地嘆了口氣:“這一遭走的不值,當初就該換條路的,繞開渡微州。”

遲迢驚奇地看着他:“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後悔,怕出不去這裏嗎?”

“不是。”應向沂摸了摸它的頭,不無遺憾道,“只是覺得有些虧。”

夢裏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他甚至記得遲迢頸窩裏的痣,這場本該無痕的夢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一切又像隔着一層毛玻璃,是鏡中花水中月,總有一種朦胧的感覺。

他內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感覺,覺得這一切本該更熱烈的,最終卻只能止步于此,難免扼腕。

遲迢無心探究,他身體乏得很,方才是強打着精神和應向沂聊天的,現下又累了。

兩茶杯蓋的靈茶下肚,他感覺自己從胃到喉嚨都是滿的。

結束之後忙着離開,沒來得及清理,還能感覺到那些遺留在身體裏的東西。

明明是涼的,卻弄得他渾身血液都熱乎乎的,像泡在溫泉池子裏。

——“待他日你我雲雨之後,你可別忘了為我生寶寶。”

言猶在耳,遲迢臉上一陣陣發熱,腦海中不可避免的冒出亂七八糟的畫面。

所幸他現在不是兔子的形态,不然真有可能懷上兔寶寶。

晚上,問舟親自送來了餐食。

“如今渡微州內人心惶惶,不方便操辦宴席,還望龍道友不要介意,待琉璃蠱一事了結,吾等定好好張羅,為你接風。”

仙界之人崇尚禮節,說話含蓄客氣,應向沂耐着性子和他寒暄了幾句,才将人送走。

小蛇打了個哈欠:“仙界的人就是唠叨,解決完麻煩就趕緊離開吧,免得你也變得和他們一樣啰嗦。”

應向沂氣笑了:“之前還嚷嚷着喜歡我,現在就開始嫌棄了,诶诶,說你呢,睡一下午了,趕緊過來吃飯。”

他把又要躺下的小蛇撈起來,放在桌子上:“你怎麽有氣無力的,到冬眠時間了?”

遲迢:“……”

我怎麽有氣無力的,這不該問你嗎?

睡過一覺之後,身體的乏力感非但沒有消除,反而加重了。他提不起勁來,總覺得肚子裏像有火在燒,能夠忍受,但很不舒服。

應向沂被幽怨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你這眼神,好像我是負心漢一樣。”

他扪心自問,是給自家蛇崽發了幾張好人卡,但這譴責的小眼神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你不就是負心漢嗎?”小蛇冷笑,卷了一塊肉吞下,目光不離面前的人,“說要給我找娃娃親的負心漢。”

應向沂說過的每一句氣他的話,都會在日後成為他的砝碼。

一想到應向沂的理虧表情,遲迢就心情愉悅。

不知道自己被算計了,應向沂還在為自家蛇崽不再盲目迷戀自己高興:“我們條條這麽優秀,自然得找個頂頂好的對象,我不行,條條值得更好的。”

遲迢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似笑非笑:“你說的對,你一定要記住自己今天說的話。”

吃過飯之後,應向沂開始為對付琉璃蠱做準備,他拿出剪子和紙,思索着要準備什麽樣的武器。

遲迢想起一件事,提醒道:“進來渡微州之後,我隐隐察覺到一些魔氣,你剪幾個驅魔的法陣符咒,到時候可能派的上用場。”

驅魔的法陣符咒?

應向沂一臉迷茫:“有紋樣嗎?”

遲迢:“……”

得,自家小娘子恐怕真是個半吊子修士,連普通的驅魔法陣都不知道。

遲迢變大了些,咬着筆在紙上塗塗畫畫。

和人物畫像的水平相比,他的法陣畫得相當不錯,一板一眼挑不出錯處。

靈力要省着用,應向沂沒直接剪,先用普通剪子打樣:“條條,你真是我撿到的寶。”

遲迢翹着尾巴,得意道:“這算什麽,我會的東西多着呢。”

應向沂笑而不語,将金手指的殊榮又頒給了它。

小蛇不僅給了他慰藉,還幫了他很多忙,如果沒有更早出現的遲迢,他真會喜歡上條條也說不定。

剪了兩遍,應向沂就記住了驅魔法陣,換了法器剪子。

他對靈力的掌控有了很大提升,現在能夠控制剪紙的使用時間了,對于一些動物剪紙,也能操控它們進行攻擊。

法器剪子上散發着龍族信物的力量,遲迢作為龍族後裔,非常喜歡這股有利于他修行的氣息。

“你現在是什麽境界?”

當初小娘子突破境界,橫沖直撞進了他的識海,修為并不是很高。

也不知這幾個月過去,他的境界有沒有提升。

應向沂動作一頓:“我不知道。”

他不了解這個世界的境界等級,只是在突破境界的時候,會産生一絲明悟,例如知道自己築基了。

修士不知道自己的境界,好比妖不知道自己的種族。

遲迢愣了半天,确認他沒有騙自己,不由得産生了一絲懷疑,他之前是不是把小娘子想的太厲害了。

這能有什麽神秘身份?

這能有什麽壞心眼子?

這不就是一個傻乎乎的小修士嘛,運氣太好,和他有緣分。

應向沂興致勃勃:“條條,你會查看境界嗎,能不能幫我看看?”

他絲毫沒有懷疑自家蛇崽,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二十多年的經歷全都輸給了直覺性的信任。

遲迢心裏動容,突然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的懷疑十分無趣。

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也是時候找個時間,将一切告訴小娘子了。

“你靠近些,我幫你看看。”

一人一蛇額頭相貼,遲迢細心囑咐:“放松,別抗拒,讓我進入你的丹田看看。”

查看境界的方法有很多種,進入丹田是最親密也最危險的一種,需要雙方有足夠的信任才行。

遲迢想驗證一下應向沂有多重視他。

妖力探入身體的感覺很怪異,一股冰涼的氣息鑽進丹田,整個身體像被凍住了一般,應向沂擰緊了眉頭,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涼氣。

冰涼的鱗尾纏上他的身體,有一道聲音自識海中響起:“不要怕,是我。”

應向沂安了安心,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好似以前就經歷過這樣的事。

丹田裏充盈着靈力,靈力之中包裹着一顆金燦燦的珠子,是應向沂修為的結晶——金丹。

靈力和妖力本是相斥的,但遲迢驚奇的發現,他的力量并沒有被排斥,而是被應向沂的靈力仔細的托住了。

那一絲摻雜着神識的妖力被牽引着,穿過靈力,逐漸靠近金丹所在。

那是極私密的地方,關乎性命與未來的修煉境界,本應該被妥善守護,不容窺伺。

他擅自的進入稱得上惡意,應向沂非但沒有怪罪,還溫柔的包容着他,帶他來到最重要的地方。

遲迢心裏盈滿了暖意與動容,鱗尾自發地動起來,将人纏得更緊,嚴絲合縫,寸寸不離。

早些年為了活下來,遲迢和很多人交過手,其中不乏金丹修士。

他向來不掩飾自己的兇惡,也曾親手擊碎對方的丹田,将裏面的金丹掏出來。

但那些人的金丹,都和應向沂的不同。

眼前的金丹整體要大一圈,不是純粹的靈力凝結而成,上面還纏着絲絲縷縷的赤色絲線,像一張細密的網,将金丹包裹起來。

這種情況稱得上怪異。

遲迢試探着去觸碰金丹,下一秒,赤色絲線的線尾就從金丹上滑下來,纏住了他,随即而來的是磅礴洶湧的力量。

識海中一震,遲迢整個身子都麻了,下一秒,那縷妖力就被彈出了丹田。

應向沂連忙扶住軟倒的小蛇,讓它躺在自己懷裏:“出什麽事了,我感覺到你的情況不太好。”

身體很熱,從識海中擴散的餘波一陣接着一陣,遲迢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他好似變成了那顆金丹,被不屬于自身的力量網住,無法掙脫。

“這是……”

應向沂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小蛇的腦袋上輕撫。

兩個小小的鼓包更大了,有銀白色的角冒出來,越來越長,最後角長到了一個手掌有餘。

堅硬的、光滑的角,通體瑩潤清透,仔細看,似乎能發現一絲絲若隐若現的紅色絮狀。

就像是特殊的标記。

遲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在熱潮的催湧中,逐漸失去了意識。

應向沂把昏睡的小蛇放到床上,他坐在床邊,目光沉凝,緊緊盯着小蛇頭上的角。

在他淺薄的印象中,并沒有見過如此漂亮的鹿角。

“條條,你真的是混種妖嗎?”

像應魚那樣的半妖大多力量低微,無法控制自己的形态,混血種的妖繼承兩份不同的血脈,力量會變得駁雜,比半妖的情況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條條是混了蛇和鹿的血脈的妖,這二者八竿子打不着,一個血熱一個冷血,按理來說,活下來都成問題。

應向沂摸了摸它頭頂的角,感覺到不同于冰涼蛇身的暖意:“你究竟是什麽人呢?”

失去意識的遲迢沒有聽到這句話,他正忙着和識海中多出來的小家夥打交道。

赤紅的絲線凝成一團,像一顆星星,懸挂在他的識海中,不斷地散發着光熱。

遲迢的識海是龍族遺址的水潭,大片大片的紅蓮覆蓋了整個水面,松林繞着水潭,連成茂盛的屏障,山河秀麗,舉世無雙。

此時此刻,那點從應向沂丹田裏過來的赤紅熱線就懸挂在水潭上方,将紅蓮上的水珠烤成清透的水汽。

“你是什麽東西?”

被人侵入識海,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是應向沂渡劫的時候,對方利用了他留下的血脈烙印,帶着劫雷一道湧進來,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明明是他探入應向沂的丹田,憑應向沂的修為境界,根本做不到反向侵入。

他又想到應向沂古怪的金丹,心中的警惕愈重:“你來這裏想做什麽?”

談判和掌握主動權是身居高位者刻在骨子裏的本能,遲迢下意識擺出自己的條件,想尋得一個最有利于自己的解決方案。

那顆小星星好似聽懂了他的話,從空中落下來,親昵地蹭着他僵硬的手心:“不要怕,我是來保護你的。”

“保護?”

“他的精元裏蘊含着強大的力量,你現在的身體沒辦法消化,遲早會生病,我是來幫你煉化的。”

“精元”二字令遲迢的臉紅了起來,他立馬想到了那股來歷不明的灼燒感。

那顆小星星躺在他的掌心,慢慢融化,有一股溫潤的感覺流進身體裏,撫平了不适。

“你是應向沂?”

“是也不是,我是組成他的一部分,他不是完整的我。”

什麽亂七八糟的?

遲迢撥了撥掌心的小團子:“你說繞口令騙我呢?”

“情況很複雜,我沒辦法和你解釋清楚,你只要知道我是來幫你的就好。”

遲迢眯了眯眼:“那你告訴我,他是什麽身份?”

他家小娘子連修為境界都不會查看,十有八/九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我要走了,你可以自己去問他。”紅光逐漸消失,溫柔的聲音仿若呢喃,和着光一起被風吹散,“只是他可能也不清楚。”

那團光來的快,消失的也快,等識海中恢複平靜的時候,遲迢也從昏睡中醒了過來。

半夜,更聲敲過,房間裏一片昏暗。

應向沂坐在床邊,撐着額角,眉眼間略有倦意。

遲迢剛動彈了一下,他便醒了過來:“怎麽樣了?”

一邊詢問,他一邊揉了揉手下的尾巴尖。

“唔,我沒事,方才有點累,一不留神睡着了,吓到你了吧。”

尾巴繞在他手上,讨好地蹭了蹭。

應向沂看了它一會兒,輕聲道:“條條,你長角了。”

那雙角上的紅色痕跡已經退下去了,散發着純粹的瑩潤光暈,像是用夜明珠打造成的,名貴無比。

遲迢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像原來一樣的角包,直到應向沂将鏡子擺到他面前。

見慣大風大浪的男龍如遭雷劈:“角!是角!應向沂我長角了!長角了!”

被他的一驚一乍吓了一跳,應向沂愣了下,笑道:“對,你長角了。”

“為什麽?我為什麽會長角?不應該啊,為什麽?”

龍族已經不複存在,他無法長大的角,和之前的天劫,都是命運的安排,意味着他無法飛升成神。

他已經準備放棄了。

可偏偏,在此時此刻長出了完整的角。

應向沂把失控的小蛇抱進懷裏,輕輕拍着:“條條,冷靜下來,深呼吸,吸氣呼氣……”

懷抱溫暖熟悉,令人心安,遲迢閉了閉眼,有熱淚從眼角流下,滲進應向沂的衣服布料之中,消失不見。

窗外風聲陣陣,隐隐能聽到雷聲,像是凄厲的嘶吼。

許久,遲迢擡起頭,啞着嗓子道:“應向沂,快把我送出州府。”

龍族的角長成之時,會引發天劫,傳說中記載,這是突破成神的關鍵時刻。

當初他的角并未長成,就引來了劫雷,那一道道劫雷劈在他的頭頂,硬生生将他的角劈斷。

斷角之痛,比剔鱗削骨更甚百倍。

不管他因為什麽長出了角,天劫都無法避免,并且這一次的劫雷只會更重。

上一次就差點被劈死,遲迢沒有把握能扛過去:“你不願意也沒關系,別管我,離我遠一點。”

離我遠一點,別被波及到。

他不想在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還害得心上人淪落險境。

他滑下床,朝房門爬去。

為防引起流塵等人的注意,也為了不被應向沂發現真實身份,他在州府之內不能化出人形。

應向沂眉心緊蹙,攥着尾巴将它箍進懷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留在這裏,我會死的。”遲迢咬緊牙關,帶着一絲顫意,“他們都不會讓我活下來,離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窗外風雨交加,月光被烏雲吞噬。

“我不能讓你自己離開。”應向沂抱緊了小蛇,在它震驚又悲切的目光中,安撫地吻了吻它的額頭,“但我可以陪你一起。”

他用衣服裹住呆愣的小蛇,迅速沖出房間,披着雨幕和青紫色的雷電,像黑雲與霧氣翻湧的遠處狂奔。

守着州府入口的弟子根本來不及阻攔,就被應向沂推開了。

遲迢閉了閉眼,鱗尾纏得愈發緊:“你不怕嗎?”

應向沂花一秒鐘思考了一下,無奈地給出答案:“怕。”

他甚至還沒有完全打消對自家蛇崽的懷疑,就陪着它踏入了另一條不歸路。

遲迢窩在他懷裏,聲音透過的打濕的衣服傳出來,和雷電風雨攪和成含糊的一團:“為什麽?”

“乖乖,你說是為什麽?”

比起懷疑,信任更多,比起恐懼,心疼尤甚,早在水潭邊見到小蛇的第一眼,他就把對方放進了心裏。

無關風月,僅僅是發自內心的疼惜。

他早就給出了承諾。

條條啊,是他豁出命去也要保護的存在。

他們沖出了州府。

沒有仙界法陣的屏障,滾滾的雲霧更加濃厚,在頭頂翻湧着,雷電交加,卻沒有劈下來,像是在聚集力量。

遲迢回憶了一下上次天劫,距離劫雷真的劈下來,還有一段時間。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鄭重道:“我會保護好你的,你相信我。”

如果應向沂願意再信任他一次,等這件事情結束,他還能活下來的話,一定會把他擁有的一切都分享給對方。

應向沂擡頭看了看天,笑着答應:“說話算話,你保護好我,也保護好自己,我們都要平平安安。”

他頓了頓,又玩笑道:“我還沒和喜歡的人睡一覺呢,就這麽死了,也太虧了。”

遲迢:“……”

如果你知道你已經睡過了呢?

“條條,我和你說過我喜歡的人沒有?他生得特別漂亮,雖然用漂亮形容一個男人不太合适,但他真的……”

他絮絮叨叨地說着,說完了相貌,又把兩人相遇的事說了一遍。

遲迢聽得又歡喜又想笑,故意問道:“你不是說自己不喜歡男人嗎?”

應向沂卡殼了,哭笑不得:“是啊,這臉打的也太疼了。”

劫雷猙獰,逐漸彙聚起來。

時間到了。

遲迢擡頭看了看天:“如果我能活下來,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應向沂一句「童言無忌」還沒出口,就被身後襲來的一尾巴拍暈了。

遲迢化成人形,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結界罩住了應向沂,在劫雷劈下來的時候,遲迢轉身迎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應哥:深呼吸,吸氣呼氣,生了!

遲迢迢:啊呸!

所以角角也算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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