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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聽了這話,蘇君鹄一愣,想到自己的确是這場心計之争的局外之人。他看了看無奈的說話人,只覺這人當真是真龍天子,明明算漏一局,卻仍然能扳回頹勢。
如今良将稀少,鎮壓二王叛亂的事情真落在了夜秋白頭上。冷烨似乎并不準備撤下藍瀾的主帥位置,而把夜秋白調去輔佐。若有藍瀾在必然能暫時壓制夜秋白的功績,可卻将她置于險境。蘇君鹄想,這時候還是缺少一位監軍啊。
只可惜,帝君餘毒未清,還得兩個多月才能趕赴前線。
「你算了那麽多,可算到夜秋白接下來的計劃。」
冷烨嘴角一翹,「夜秋白那人從來清高自負,假意投誠不過希望衆望所歸,萬民擁戴。」他說着擡着眼睛瞟了一眼蘇君鹄,「他不會去做亂臣賊子。」
或許這是夜家人的通病。不願做亂臣賊子,卻總是想萬人之上。兵行詭道,就是他一家人的心思也詭異非常。當年夜明輔佐元皇帝也不知是為何。
「可他會做刺客。」
冷烨動作停住一會兒,低低嘆了一聲,「朕與他本是親族,可卻鬧得不死不休。」
為何說冷烨與夜秋白是親族,為何夜秋白又一定知道冷烨一死,只要自己未有大錯便能順理成章登基為帝?這其間關聯卻要上升到冷烨祖父元帝那一輩。
元帝與賢貞皇後伐暴政開國建凜那是一件大事,當時三位将軍封王是不得已而為之,鎮西王夜明占據封西,元帝為拉攏這位心腹大患而嫁妹。長公主嫁入封西卻不受寵愛,夜明四個兒子,長公主的兒子獨不受寵,未能繼任王位。誰知,那繼任王位的兒子居然命裏無子只得将侄兒夜秋白過繼來,一來是他血統尊貴,二來他天資聰穎實在勝過其他侄兒許多。這樣一來,夜秋白也就是第三輩的鎮西王。
「難怪。若是如此,冷凜血脈在康平王去後就只剩下了你與他了。」
冷烨面無表情,「朕才姓冷。」
「是是是,陛下真龍天子。」
明顯覺得這人是在敷衍,冷烨皺眉。蘇君鹄卻被他剛剛那句話逗笑,忍不住心道,他計較血統姓氏,倒像小孩子一樣。
「朕不是計較血統姓氏。」冷烨臉更黑了。蘇君鹄暗道不妙,這小皇帝居然還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來不及解釋就聽冷烨說,「我冷氏一族自有命數,長公主外嫁便已經從冷氏除去了。」
蘇君鹄恍然明了,難怪自己從未聽聞此事,就連元皇帝有個妹子都不知道。
冷烨微微一嘆,「若非如此,夜秋白若真是人心所向,朕也不會...」
接下來的話冷烨沒說全,蘇君鹄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忘機兩個字深深砸入他的腦海久久不去。冷烨或是覺得兩人沉默的時間久了擡頭看了一眼蘇君鹄,卻見對方目光不眨的盯着自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
他咳嗽兩聲拉回對方的思緒。這一咳,蘇君鹄便回神過來,忙說時辰差不多吃藥的時間,便去拿了水來。冷烨從懷裏掏出莫言走前留下的丹藥,含了兩粒之後喝水下去,眉頭深皺很是不喜歡藥的味道。
看着他皺眉吃藥的樣子蘇君鹄突然想到這人說的什麽自有命數,于是便問,「你剛剛說的命數是什麽?」
冷烨明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擡眼一看便生硬轉移話題,「你當時為什麽要去江湖?」
他既然不樂意回答,他也就不想問了。
不過對于冷烨的問題,他很想答。
「我羨慕神槍巫承。」
「昭武侯可是為社稷鞠躬盡瘁啊。」冷烨的聲音裏明顯帶着笑意。
對方卻置若罔聞,劈手躲過了他喝水的碗就着也喝了一口,「我羨慕的是巫承,不是昭武侯。銀槍單挑不平事,快意江湖,潇灑自在。」蘇君鹄一頓,「我聽聞康平王也向往江湖,只是身為皇庭貴胄逃脫不得。」
「大業為重。」
「什麽大業?江山?政權?百姓?這一切都是皇帝該為,坐廟堂的臣子該為。個人有志,天下想坐廟堂的人多了去,為何綁住意欲去往江湖之人?」
冷烨沉默,「他們或有另外的理由。」
「何種理由能高過志向?能讓他們甘願被縛?說什麽社稷百姓,其實也不過是皇權欺壓。」
蘇君鹄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是要算大不敬的,只是冷烨并不怒。他盯着蘇君鹄的眼睛說,「他們的能為豈是皇權能欺壓的?他們甘願留在朝廷必然有理由,有些東西會讓人甘願忘卻志向。」
一愣。
冷烨的表情太過灰暗,那種灰暗是透過雙眸直接射出來的。蘇君鹄只覺今日的冷烨是真性情,是不加掩飾的。
「說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不懂。」冷烨轉頭,「你說你羨慕神槍巫承便去了江湖,連自家妹子都不管。」
「若是不管怎會在此?」
蘇君鹄一嘆,将這幾年的事情一一道來,他突然了然,這人就是在試探自己讓自己把底都掀開,要不這位皇帝陛下哪有閑心管自己為啥去江湖?
幾年來,他的故事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本是打算草草提及,最後卻件件詳細,就連自己如何得了江湖一大家風家的喜,又如何習得了風家的不傳心法都一一道來,最後仍不忘關心一下這位從頭到尾都不置一詞的帝君,「我雖在江湖,可你的事卻都知曉。只是,我想問你。你想做一個怎樣的帝王?元皇帝是開國之君,成皇帝是守城之君。那你呢?」
祖輩和父輩的成就太高,對于他而言不得不說是一種無言的壓力。
「朕從沒打算和元皇帝與先皇比較,朕只希望朕有生之年能平三王之亂,使戎狄臣服。」
「這差不多是征四夷了。好大的志向。」
「只是想解決內憂外患,給兒孫留個太平盛世。」
蘇君鹄一笑,「先皇留給你的何嘗不是太平盛世?但總是綿裏藏針,防不勝防。」
冷烨若有所思,卻不說話。
「不過還好,你前朝文有丁素文,武有巫夙沙。後宮也是文有蘇皇後,武有藍夫人。」冷烨不解的望向蘇君鹄,只聽那人繼續道,「世間好的女子都給了你,世間才德兼備之人也都給了你。你也是天之寵兒。」
突然被這樣說,讓人有些尴尬。冷烨拿起桌上水杯,淺淺喝着。剛想着怎麽回擊,就聽那人又說。
「你可知小雅出嫁前對我說什麽?她說,她去做賢貞皇後,而讓我潇灑的去做神槍巫承。」
「什麽!?」
水杯砸在地上。地上鋪着厚厚的羊皮地毯,它并沒有碎。可是蘇君鹄卻好似聽見酒杯碎掉,他伴随聲響回頭,見着冷烨突然驚恐的眼神變得冷靜起來。
蘇君鹄不禁回想剛剛自己是不是說了不得了的話,然而卻沒有。
***
骁北軍在藍瀾的帶領下一連奪回了諸多城池,将華淵直逼在荀城內。藍瀾下令圍城,她對華淵的一箭憤恨,也不急于逼他去死。援軍不到,華淵不開城門,那就只能在裏面慢慢餓死。可是藍瀾不曾想到的是,城裏有老弱,華淵心一狠,竟然拿這個來威脅藍瀾。
起兵将領絕不會拿平民百姓的性命來要挾敵軍,因為起兵打的旗號就是為百姓。如今華淵此招,簡直是做好了最後魚死網破的準備。
藍瀾代表的是皇帝,皇帝不顧百姓生死只知自己江山穩固,那這帝位也是保不定的。藍瀾遲疑了,她想着要不要回禀陛下在做打算。
她的遲疑也有她的無奈。畢竟陛下非是信任她,而是暫且無人能用,若自己放逐華淵南去,朝中有心人若意欲推到父親便有了借口。
「華淵老賊,你若敢動城內百姓一絲一毫,我藍瀾必然取你項上人頭!」
華淵不怕,他知道他抓住了藍瀾的軟肋。
藍瀾回營,心中一口怨氣未吐又接到聖旨,夜秋白趕來前線的聖旨。藍瀾一驚接旨不語。
「将軍,這時候夜秋白來,是為什麽?夜秋白真的投誠了?」
「陛下相信他,本将為何不信。」
他不能懷疑陛下,他們夫妻一定要同心協力。
藍瀾調整心态,朝着遠遠的城門看去。心裏開始計較如何攻城。
這一拖,就是四天。華淵見藍瀾還沒有放他南去的打算心一狠,便将殺掉的老人挂在城樓之上。藍瀾這一看還得了,當下大怒,勢要取華淵狗頭。
「三軍将士聽令!今晚二更時分,随我攻城!」
「且慢!」
打斷藍瀾的正是夜秋白。他來的晚了些,剛想阻止,軍令已下。
「藍将軍不可攻城。」
「為何?」
「攻城勢必激怒華淵,屆時城中必然血流成河,陛下仁君之名危矣。」
「本将就是顧念陛下才拖了幾日,可結果又怎樣?」
藍瀾自有本事,可到底女人容易感情用事,軍令已下斷無改變前例。夜秋白苦勸不得,便只能随她。
看着夜秋白皺眉苦惱的樣子,緊随其後的葉天辰想,這人究竟有什麽目的。這時候他弄壞皇帝名聲,自己再籠人心不是個好時機,怎麽勸起人來了?
以葉天辰直來直往的個性自然不會懂夜秋白的心思。于是他便只能決定好好跟着這人,看看這人到底想做什麽。
冷凜江山雖不管他的事,可這小皇帝當的好好的,旁人來亂就是不拿老百姓的命當命嘛。葉天辰深知自己做不了神槍巫承,也沒有那種大擔當,可是看着這些小人為了個人利益就掀大風浪便很是不爽。江湖裏也總是為了秘籍、寶劍、掌門之位鬧出風波的,死的不過幾十人最多百人,他已經很不愉快,如今天下之争一路走來看的多,竟也有些悲天憫人的情懷了。不為冷凜也不為皇帝,就為一個義字。
前些日子他看着蘇君鹄為皇帝忙前忙後,也聽着蘇君鹄感嘆時局。他以前不服自個兒差了蘇君鹄哪兒,現下卻漸漸明了。蘇君鹄外表潇灑不羁,仗劍江湖快意恩仇,心裏卻是記挂百姓福祉的。葉天辰自認沒他那麽高的覺悟,可對蘇君鹄他絕對能講義氣。
他走不開,那就自己上!帶兵打仗,兵法詭略他不懂,難道調查點事,監視個人還不會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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