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紫禁城，南書房。

皇帝看着手中的密信，終于笑了起來：“傅愛卿所料不差，那玉如雪果然是心高氣傲之輩，不僅與武當派結下血仇，更與葉孤城起了沖突。”

傅宗書謙遜道：“這都是陛下慧眼如炬、英明神武！”

皇帝露出了一絲冷笑：“那南海白雲城也是朕心頭的一根刺，先讓玉如雪和葉孤城鬥，最好兩敗俱傷。”

傅宗書立刻道：“陛下英明！”

皇帝又問道：“你和諸葛愛卿是怎麽回事？你們都是朕的人，不去對付玉如雪，怎麽內鬥起來了？”

傅宗書嘆息道：“不知玉如雪使了什麽法子，諸葛正我屢屢針對于微臣，微臣不願相争，讓陛下的人手受損，只能退讓。”

皇帝道：“你有心了。”

傅宗書面露感激之色，連忙道：“能為陛下分憂，是微臣的榮幸！”

皇帝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萬梅山莊，西門吹雪書房。

西門如雪小心翼翼的将面前的劍撥開，鼓臉道：“小吹雪，一年不見，你越來越不可愛了！竟然對哥哥用劍，這是不對的！”

西門吹雪勉強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讓它産生奇怪的移動。随後，他又深吸了一口氣：“……不要用這張臉做出那種表情。”

“……”西門如雪覺得，自己貌似被弟弟嫌棄了。

他嘆了口氣，幽怨道：“真是的，小吹雪越來越不好玩了。”

西門吹雪很想一劍捅上去，用自己的行動表明心意。

“哥哥難得看來你一次，小吹雪你就忍心這麽對我麽……”擺出一副傷心的樣子，西門如雪嘆氣道：“我身在朝堂，如履薄冰。皇帝對我十分戒備，又有傅宗書那家夥下絆子，真不知什麽時候就被問罪。”

明明知道是假的，西門吹雪還是反問道：“你怎會有事？”

西門如雪一臉感動狀：“原來在吹雪的心中，哥哥這麽厲害？”

“……”西門吹雪不說話了，收劍回鞘，轉身就走。

“小吹雪難道是害羞了？”西門如雪立刻跟了上去。

西門吹雪的腳步更快了。

出了書房後，西門如雪一直跟着自家的劍神弟弟，萬梅山莊衆人對此習以為常。

老管家見到西門如雪，并沒有驚訝，微微躬身道：“莊主、大少爺。”

大少爺越來越像教主了，老管家想到，行事作風上真是……盡得教主真傳。

“管家大叔，你的稱呼有問題。”西門如雪說道，“這麽一叫出來，我總覺得自己矮了吹雪一輩。”

管家：“……”就連這種不正經時候的雷人狀态也越來越像了，上梁那啥下梁……不不，教主，請原諒屬下！

西門吹雪周身寒氣更勝。他覺得自己哥哥之前還是很正常的，怎麽進了朝廷之後，就變成這樣了？他由此認定，西門如雪是被朝堂上的人給帶壞的，尤其是皇帝和傅宗書。

不自知已經在無意識間給皇帝拉了很大仇恨的西門如雪，沒有再在稱呼上糾纏。被叫了那麽多年的“大少爺”，他也懶得換稱呼了。

玉羅剎雖然沒有再出現在他們面前，奇珍異寶卻沒有虧待自己的兒子們。西門如雪最愛的，就是玉羅剎送來的茶，以及西門吹雪釀造的梅花酒。可西門吹雪只喝白水，所以那些好茶好酒，全進了西門如雪的肚子裏。

這可是自家的劍神弟弟親手為哥哥釀造的酒啊！

——喂喂，你的腦補太過了吧？！

又一想到，這些酒有一些已經進了陸小鳳的肚子，并且以後還會有更多的酒被陸小鳳喝掉，西門如雪的心情就陰郁了起來。

放心吧，吹雪，哥哥一定會保護好這些梅花酒的！

西門吹雪看了一眼貌似出現了奇怪背景的孿生哥哥，頓時覺得，這個哥哥越來越不正常了。

西門吹雪口味很清淡，而西門如雪口味偏重，當初後者還沒有離開萬梅山莊的時候，廚房就是做兩份菜。此後，每一次西門如雪翻牆進入萬梅山莊，廚房都會很自覺的做出不同口味的菜式。

萬梅山莊的廚子，手藝真的沒得挑。可以說，萬梅山莊的菜式也是吸引西門如雪偷偷跑回來的原因之一。

但是這一次，西門如雪明顯是沒有口福了。

陸小鳳來了，還是踩着吃飯的點來的。

西門如雪怨念了，卻不得不拿着打包的飯菜又從牆上翻了出去。這個時候的他，還不能暴露出與萬梅山莊的關系。

最後偷襲得手的西門如雪，又在西門吹雪的臉上揉了揉，才萬分不舍的走了。

西門吹雪：“……”

老管家別過頭去，裝作沒看到大少爺的舉動，以及自家莊主臉上被揉出來的淺淺紅暈。

就像害羞了一樣。

陸小鳳進來的時候，西門吹雪臉上的紅暈還殘留着。于是這只小鳳凰瞪大了眼睛，哪壺不開提哪壺：“西門，你怎麽臉紅了？！”

頓時，西門吹雪冰冷凜冽的目光射向他，陸小鳳打了個哆嗦。

“西門，你怎麽就走了呢？”陸小鳳趕快轉移話題，“我在武當派看到了玉如雪，他的刀法很好，如果用劍，想必你又多了一個可以比劍的人了。”

西門吹雪一聽就明白了，陸小鳳遇到的是誰。

陸小鳳繼續說道：“你走了之後，各大門派為了得到屠龍刀的下落……”

西門吹雪聽着，在陸小鳳提到葉孤城的時候，他的雙目突然亮了起來：“你見到了葉孤城？”

陸小鳳一頓，奇怪道：“我們一起在武當山下遇到的白雲城主，你忘了？”

“……”西門吹雪突然有一種感覺，某人很可能做了什麽，這才沒有将遇到葉孤城的事告訴他。不然以西門如雪的性格，一定會将自己遇到的用劍高手的名字和武功特點告訴他。

陸小鳳雖然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往雙胞胎上去想，而西門吹雪又是他的朋友，朋友有秘密，他當然不會去翻出來。

第二天上午，老管家面色略微有些微妙。

西門吹雪皺眉道：“何事？”

老管家道：“一個自稱挽春樓護院的人，說是莊主沒有付錢，讓他們來萬梅山莊取。”

陸小鳳驚奇道：“西門，原來你進青樓沒付錢？難怪我那天看到，你是用輕功出來的。”

西門吹雪：“……”

付錢的老管家覺得，下一次大少爺再回來，恐怕莊主真的會跟他比劍。

此時的西門如雪打了個噴嚏，卻不以為意，用打包帶走的夥食來安慰自己剛剛受傷的心靈。

算了算時間，他也沒有在外多做停留，直接去與祝壽返回的隊伍會合，浩浩蕩蕩的會京師向皇帝複命去了。

皇帝倒是很大度的體諒了西門如雪：“既然張翠山夫婦已死，張無忌活不了多久，那麽屠龍刀之事也不怪你。”

西門如雪懷着暗爽的心情剛一出宮，就被幼時相識的世家公子金伴花給拖到了府上。

“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極盡妍态，不勝心向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雅達什麽的……看着楚留香留下來的短箋，西門如雪目光深遠。

金伴花見他不說話，不由得緊張起來：“玉将軍，可是有問題？”

西門如雪回過神來，搖頭道：“無事。只是偶然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金伴花又問道：“楚留香此來，我應如何應對？”

西門如雪很真誠的看着他：“把白玉美人摔了，再磨碎成粉，粉末灑滿你府中每一個角落。楚留香如果來偷……記得找畫師跟在他身後，将他打掃粉末的場面畫下來。”

金伴花：“……”

最後當然沒有按照西門如雪的辦法來，西門如雪對此表示非常遺憾。

金伴花覺得，這件事如果交給西門如雪來辦，一定會出現更加不靠譜的情況，于是他找到了神捕司和六扇門。

西門如雪與神捕司的關系不算差，至少沒有神捕司與傅宗書之間的關系差。

西門如雪很擅長演戲，在諸葛正我面前，他一向是“為人正直、一心為國”的類型。加上他抵禦異族、戰功赫赫，諸葛正我本就對他感觀極好，接觸之後，便覺得皇帝對他有意見，或許和傅宗書有關。

傅宗書的女兒傅晚晴與神捕司的鐵手感情甚篤，這倒是皇帝樂意見到的。畢竟結成了親家之後，傅宗書與諸葛正我之間的關系會得到改善；但由于兩人仍然不合，又不會出現結黨營私的現象。

四大名捕的劇情已經開始了，西門如雪對這個沒什麽興趣，畢竟其中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偶爾插上一手，刷一刷神捕司的好感度，也就那麽回事了。

這一次，神捕司派來金伴花府上的，正是鐵手。

六扇門中，金九齡由于表現出衆，已經成為了總捕頭，此次楚留香來盜白玉美人，由他親自帶隊。

主人金伴花自不必提，來看熱鬧的西門如雪也不用說。除了金九齡和鐵手以外，花廳之中還有三個人，皆是被金伴花請來的幫手，其中就有曾經的名捕禿鷹。

西門如雪對那三個人不感興趣，打過了招呼，便坐在椅子上悠閑的喝着茶，偶爾對着面目扭曲的金伴花調侃一兩句。

他與四大名捕私下交情還算不錯，心裏又算計着金九齡，因此西門如雪刻意與金九齡交好，倒是得到了很好的效果。

金伴花坐在桌子旁，那張白淨而秀氣、保養十分得法的臉，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痛苦地扭曲着，眼睛瞪着手中淡藍的紙箋，就像是瞪着閻王的拘票。

“你那張臉原本就一般般，這會兒幹脆扭曲得能吓死人。”西門如雪淡定的吹了吹杯子中的茶葉，“難怪叫金伴花，只能伴在花的旁邊，而不是花，唉。”

金伴花的表情更加扭曲了，不過這次他不是對着楚留香留下來的短箋，而是瞪着西門如雪：“玉如雪！我要向你下戰書！”

西門如雪輕笑道：“生死不論？”

金伴花啞火了。

對此，除了沒受西門如雪重視的三個人外，鐵手和金九齡都習以為常了。

只聽晚風中隐隐傳來更鼓之聲，三個被忽略人士之一，生死判霍然站起道：“子時到了。”

金伴花聽到這話，立刻沖到牆角，掀開一幅工筆仕女圖，裏面有道暗門，他開了暗門，見那紫檀雕花木匣還好生生在裏面，不禁長長松了口氣，轉首笑道：“不想幾位威名，竟真的将那楚留香吓得不敢來了。”

金九齡皺起眉頭：“以楚留香性格，一定會來。”

生死判卻仰首笑道：“楚留香呀楚留香，原來你也是個……”

突聽禿鷹“籲──”的一聲，生死判笑聲立頓，窗外有個低沉而極有吸引力的語聲帶笑道：“玉美人已拜領，楚留香特來致謝。”

幾人立刻沖到窗前一看，只見遠處黑暗中卓立一條高大的人影，手裏托個三尺長的東西，在月光下看來，晶瑩而滑潤，他口中猶在笑道：“戌時盜寶，子時才來拜謝，禮數欠周，恕罪恕罪。”

金伴花早已面無人色，顫聲道：“追！快追！”

禿鷹沉聲道：“那真是白玉美人？”

金伴花跺腳道：“我瞧得清楚不會錯的。”

幾道人影立刻沖了出去。

此時的花廳之中，只剩下坐在椅子上沒有移動分毫的西門如雪、冷笑着的禿鷹、面色沉靜的鐵手，以及輕搖着扇子微笑的金九齡。

只聽得窗外一聲巨響，禿鷹被震得後退幾步，轉身便追了出去。

當幾人拿着山寨版的白玉美人回來後，花廳之中已經沒有了人影。

禿鷹立覺不妙，趕快打開了紫檀雕花木匣，只見匣子裏赫然又有張淡藍的紙箋，發出同樣缥缈而浪漫的香氣，同樣挺秀的字跡寫：公子伴花失美，盜帥踏月留香。

金伴花咬牙道：“玉如雪那家夥如果不把白玉美人追回來，我一定要和他決鬥！”

此時的西門如雪正攔在楚留香的面前，笑容溫和有禮。

金九齡和鐵手與西門如雪形成了一個三角形，将楚留香包圍了起來。

西門如雪露出來的下半張臉上，挂在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楚香帥，既然來了，何必急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