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西部烈日

Black Bar在酒吧街裏很好找。

機械門臉,蒸汽朋克的裝修風格,大門上裸露着鏽跡斑斑的鐵質水管,交錯着撐起一個略顯歪斜的碩大招牌,離着老遠就能看見招牌上嵌入的英文字母。

跟其他酒吧不同,Black Bar大門緊閉,并不靠音響和噱頭來招攬顧客,只是在門口放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鐵質落地牌,上面歪歪扭扭地貼着張寫着“今日活動”的A4紙,看起來敷衍得有些過了頭。

裴佑站在門口,最後一次謹慎地比對了一下面前的店鋪招牌和手機屏幕上的聊天信息,終于确定這就是他此行最後的目的地。

看起來有點特別,裴佑想。

這家酒吧門臉灰撲撲的,但客流量卻比同期其他酒吧都好,裴佑從街對面一路走過來,這家店進門的客人就一直沒有停過,鐵門不斷被人推開又關上,門口有些滑稽的“歡迎光臨”提示音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掉漆的歡迎光臨感應器配上門口那個用舊膠帶貼得歪歪扭扭的“活動通知”,頗有點“愛來不來”的灑脫感。

敷衍太過就顯得神秘了,裴佑收起手機,如臨大敵般地站在門口,盯着面前那扇鐵門搖擺不定,總覺得自己這一手推下去,說不定就會誤入一個全新的世界。

——畢竟辦公室裏那些年輕小姑娘看得都市怪談都這麽說,裴佑想。

對陌生領域的茫然和抵觸與約定的會面交織在一起來回拉扯,裴佑天人交戰了足足五分鐘,這才咬了咬牙,走上前去推開了Black Bar的大門。

不過好在裴佑預想裏的特殊情況全都沒有出現,Black Bar裏面的氣氛比外面正常多了,既沒有核對身份的特殊人員,也沒有銀光閃閃的安檢儀器,只有穿着燕尾服的服務生上來接待領位,詢問客人是否有預約。

裴佑不由得松了口氣,同時在心裏嘲笑自己的小題大做。

“我沒有預約。”裴佑說:“是來找人的,請問C區在什麽地方?”

“在內區。”服務生做了個指引的手勢,笑着說:“您順着這條走廊往裏走,穿過舞臺,再往裏走就是了。”

裴佑微微颔首,禮貌地沖他道了謝,然後順着他的指引往裏走。

Black Bar的內部裝修風格有些偏門,正門一進來就是一條長長的鋼制走廊,五光十色的氛圍燈掩藏在刻意塗黑的鋼制欄杆後,把大面積的視覺區域都掩藏在了光污染後的影子裏。

越往裏走,酒吧裏的音響聲音就越刺耳,裴佑有些不适應地皺了皺眉,伸手揉了揉耳朵。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才終于得以從這條走廊裏脫身而出。

他側身擦過擋在面前的陌生人,正想跟随着服務生的指引去往C區,卻忽然聽見不遠處的人群裏爆出一聲尖銳的喝彩聲,緊接着掌聲一片,呼哨和嘶喊揉成一團,竟然一時間壓過了重鼓的音響聲。

裴佑下意識轉頭朝騷動的中心看去,然而視線只掃過了短短一眼,他就忽然愣在了原地。

不遠處的高舞臺中央有一張熟悉的面孔——周青柏坐在一個金屬的高腳凳上,他一只腳踩着地面,另一只腳踩在凳身的腿架上,手裏拎着一滿瓶的白朗姆,看都不看地往身後一抛。

五百毫升的細長瓶身高高地揚在空中,只要落地就是一場災難,裴佑還沒反應過來周青柏為何會在這,就已經先被他的動作驚到了,心下意識高高提起,一時間呼吸都停滞了。

但下一秒,周青柏只是輕輕用腳尖轉動了一下凳子,那支酒瓶就重新回到了他手裏,不偏不倚地被他的手背穩穩地托住,打開的瓶口裏一滴酒都沒撒出去。

他全程都沒離開過椅子,甚至沒回頭去看那支在半空中翻了幾個圈的酒瓶,他的動作行雲流水,輕盈又熟練,從始至終都游刃有餘,那支酒瓶在他手裏轉了一圈,又被他握回掌心。

裴佑的心随着他的動作咣當一聲掉回肚子裏,但心裏的疑惑卻不減反增。他愣愣地看着臺上那張熟悉的臉,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懷疑人生。

周青柏有雙胞胎兄弟嗎?裴佑忽然想,還是都市怪談成了真,他真的誤入了平行世界?

舞臺上,周青柏高高地挑起眉,沖着舞臺下打了個長長的呼哨,引起又一片叫好聲。

他一套連貫的花式動作耍完,終于舍得離開椅子,金屬的高腳凳被他用腳一勾就躺倒在地,骨碌碌地向後滾去,緊接着被守在臺邊的服務生搬走。

音響裏的搖滾樂已經逼近高潮,電吉他的Solo突兀地穿插進來,周青柏随着樂聲把那瓶酒扔回臺面上,單手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勾着唇角露出一個有些邪氣的笑來。

好張揚,裴佑腦子裏一時間只能冒出這個詞兒。

但他潛意識裏又覺得這個詞不應該出現在周青柏身上——因為他總是沉默的,低調的,在組會上毫無存在感,總是穿着制式差不多的西裝,在每天相同的時間拎着午飯或者咖啡敲他的門,就跟這世界上的萬千打工人一個樣。

可臺上的那個男人偏偏跟這個印象一點都不沾邊,他穿着跟今天舞臺風格極其相近的銀色外套,踩着一雙高幫的鉚釘馬丁靴,內襯的T恤上破了兩個洞,露出下面覆着一層薄汗的腹肌。

他右耳上挂着一個純黑色的話筒耳機,左耳上什麽都沒有,只有耳垂上一個方方正正的紅寶石耳墜在燈下熠熠發光。

裴佑一時間看呆了,他心裏短時間內閃過了千百種念頭,但一個都沒能被他捕捉到。

表演接近尾聲,舞臺旁的人群熱浪一樣地往前湧,裴佑被人群裹挾着向前幾步,後肩被陌生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哎喲,對不起對不起。”撞他的人連聲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裴佑眨了眨眼,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的目光依然落在臺上,聲音顯得有些飄忽:“您知道,臺上那個是誰嗎?”

“知道。”撞他的人不見外地伸手搭上裴佑的肩膀,在劇烈的搖滾樂裏扯着嗓子跟他喊:“那是周哥!Black Bar的高級花式調酒師,他平時來的時間不固定,你今天算是來着了!”

“周哥?”裴佑在心裏咀嚼了一下這個稱呼,下意識追問道:“他叫什麽?”

“周青柏。”旁邊的人回答道。

裴佑得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心說自己怎麽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傻,這世界上哪有這麽像的兩個人。

但一個問題解決了,另一個新的問題卻又随之浮現,裴佑看着舞臺上那個全然陌生的人,一時間有些懷疑人生。

我認識的那個是他嗎?裴佑想。

舞臺上,周青柏做了個抛擲翻滾加外抓的動作,然後順着舞臺往旁邊走了兩步,站到了舞臺後方一個疊好了酒杯塔的方桌前。

然後他單手翻轉了兩下,忽然豎起手指抵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

舞臺下的人群下意識被他所帶動,連裴佑也屏息凝神,忍不住地看着他,音箱裏的樂聲趨向平緩,插入了一段很輕的鋼琴合奏。

周青柏直起腰,居高臨下地環視了周圍一圈,緊接着,他将手裏的物件扔上半空,然後雙手合十,突兀地從掌心憑空變出了一豆跳動的火焰。

下一秒,他用指尖撚起那點火星,随意地往酒杯塔上一扔,酒杯塔登時被他點燃,憑空竄起兩米多高的藍色焰火。

背景樂突兀地轉上高潮,這一團火徹底點燃了氣氛,尖叫聲幾乎刺破耳膜。

“西部烈日。”周青柏懶散而敷衍地做了個謝幕禮,輕笑道:“大家同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團竄天的藍色火焰上,可裴佑的目光卻忍不住落在周青柏臉上。

他望着周青柏被火焰映亮的側臉,心跳極短暫地停跳了一拍。

作者有話說:

求一波海星和評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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