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有什麽就打劫什麽

晚上九點十分,首都國際機場T2航站樓,裴佑第三次看了看腕上的表。

航班是晚上十點半起飛,從青山各自分開之前,裴佑和周青柏約好了晚上九點在航站樓彙合,但現在周青柏已經比預定時間遲到了十分鐘,還是半個人影都沒出現。

微信對話框裏悄無聲息,也沒有一句解釋,裴佑摩挲了一下手機,正猶豫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詢問一下情況,就見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上面蹦出了周青柏的大名。

周青柏心有靈犀一樣,先一步給他撥來了電話。

“喂。”周青柏的聲音隔着通話,顯得有些微微失真,他有些急促地喘息着,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一樣:“我已經到機場了,你再等我十分鐘。”

“不急。”裴佑轉頭看了看旁邊大廳上的信息牌,說道:“航班晚點了,可能要延遲起飛一會兒。”

周青柏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就急匆匆地挂斷了電話。

裴佑也不知道分開的這幾個小時裏周青柏幹什麽去了,但有消息總比沒消息好,他放下了心,拖着箱子往裏走了幾步,找了個能看到入口的位置坐了下來。

又過了十來分鐘,周青柏的身影才從入口通道那邊過來,他握着手機,四下環視了一圈,一眼看見了裴佑,大步流星地朝他走過來。

“救命。”周青柏離着三步遠就開始哀嚎:“剛剛那出租車司機是個外地人,剛上崗一禮拜,分不清T1和T2,把我送到那邊去了,我從那邊跑過來的。”

他看起來累得不輕,額頭上覆着一層薄薄的汗,外套脫下來挂在臂彎裏,脖子上的玉墜也已經掉了出來,搖晃着墜在他胸口。

周青柏喘了口長氣,然後不見外地把行李箱往裴佑身邊一滑,大咧咧地坐在他身邊,沒骨頭似地攤在了椅背上。

裴佑遞給他一張紙巾,周青柏輕聲道了謝,然後抹掉了額頭上的汗。

“既然這樣,自己買車多方便。”裴佑說。

“還是不了,開車多累啊。再說了,我對這種物質又沒有要求。”周青柏随口回答完,然後把紙巾團成一團,準确無誤地丢進了五步開外的垃圾桶裏。

“再歇五分鐘。”周青柏說:“然後我去辦升艙。”

“……你不是對物質生活沒要求?”裴佑問。

“這不一樣。”周青柏理直氣壯地說:“我的沒要求是有就有,沒有也無所謂,又不是放着好的不要故意選苦日子過,有簡單舒服的活法,幹嘛不選。”

在周青柏的人生信條裏,“安逸”兩個字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他的第一處事準則。

他沒有野心,事業心也不太重,所以不在乎自己多麽體面,只在乎自己是不是過得舒服。

裴佑一邊被他的詭辯說服了,一邊又隐約覺得,周青柏似乎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從小到大,從火箭班到北大光華,裴佑見過數不清的青年才俊。這些人大多對人生有很細致的規劃,奮發向上,努力拼搏,然後輕而易舉地獲得鮮花和掌聲,達成普遍意義上的成功,成為一個正面而積極的形象。

可周青柏和他們都不一樣,他的為人處事看起來簡單很多,不喜歡就遠離,覺得舒服就靠近,對人生也沒什麽規劃,好像那種最得過且過的富二代。

不求上進顯然不是個好品質,但神奇的是,裴佑居然覺得,如果對象是周青柏,那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周青柏歇了一會兒,終于把氣兒喘勻了。他在椅子上撲騰了一下,試圖坐直身體,可惜不知道是太累還是太懶,居然沒撲騰起來,還是失敗了。

他身邊的裴佑被聲音驚動,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怎麽了?”裴佑問。

“升艙。”周青柏氣若游絲地說:“再不去來不及了。”

他滿臉都寫着不想動彈的不情願,整個人像條鹹魚一樣一點一點地順着椅背往上挪,看起來像是違背本能一樣,挪得艱難又遲緩。

裴佑看了半天終于看不下去,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去辦吧。”裴佑說。

周青柏眼睛一亮,頓時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精神抖擻地從兜裏掏出自己的身份證塞進了裴佑手裏。

“菩薩。”周青柏說:“辛苦了。”

裴佑看着他行雲流水的一套動作,無奈地勾了勾唇角,心說他說不定就等着自己說這句話呢。

不過裴佑也不在乎多走幾步路去櫃臺,他收起周青柏的證件和機票,剛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回過頭問道:“今晚要熬夜,我一會兒去買咖啡,你還要摩卡嗎?”

東江公司在陝西省下屬的渭南市,他們從北京飛西安,下了飛機之後還得連夜趕往那邊,估計到達目的地已經接近淩晨了,為了保險起見,裴佑還是決定喝杯咖啡頂一頂。

“不要。”但周青柏一口拒絕,他歪着身子趴在椅背上,彎着眼睛沖裴佑笑,雙手合十地做了個請求的動作,笑眯眯地說:“我要可樂——冰鎮的最好。”

裴佑點了點頭,轉身往櫃臺那邊走。

他先去辦了升艙,然後又繞路買了咖啡和可樂,等到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周青柏居然還保持着那個姿勢在等他。

他懶洋洋地趴在椅背上,下巴抵着胳膊,臉上帶着一點很明顯的倦色,像是不适應這種深夜出差的節奏一樣。

深夜的航站樓人員稀疏,整個休息區除了周青柏,就只有遠處一對互相依偎的小情侶。天花板上的大燈明亮,照着空蕩蕩的候機區,周青柏趴在椅背上,獨自守着身邊兩個随身的行李箱,顯得有些形單影只的。

他不喜歡加班,也不喜歡出差,裴佑想,但他還是來了。

這個認知讓裴佑的心裏微微發軟,他本能地站定腳步,借着大亮的燈光安靜地打量了一會兒周青柏,直到用眼神把他的輪廓細致地描摹了一遍,才從手中的塑料袋裏抽出給周青柏帶的冰鎮可樂,握在手心裏掂了掂。

空曠的大廳裏回蕩着腳步聲,周青柏已經聽見了裴佑回來的動靜,卻懶得起來,直到裴佑走到了他身邊,他才懶洋洋地伸長胳膊,準确無誤地伸手捏住了裴佑的袖口。

“抓到了。”周青柏擡起頭,眯着眼睛道:“打劫。”

“打劫什麽?”裴佑問。

周青柏沒有說話,他的手指順着裴佑的袖口往上攀了攀,維持着這個姿勢,有些費力地直起腰,一邊從他手心裏撈走了那罐可樂,一邊沖他挑着眉笑了笑。

“有什麽就打劫什麽。”周青柏說。

作者有話說:

感謝淺星眠、黑崎忚lie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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