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古堡之夜

話說絡腮胡回了趟醫院後,想到罪證一個晚上過得提心吊膽,今天一早專門蹲守在附近,等着溫時出來。

沒蹲到溫時,蹲到他的朋友們,是一個意外之喜。親手殺了一個耽誤了點時間,等他繼續朝前趕時,另外幾人已經進入了古堡的範疇。

絡腮胡不滿地哼了一聲:“算你們走運。”

拼命沖到鐵門外,一群玩家不停喘着粗氣。這點短跑運動量對于他們來說不算什麽,呼吸頻率的錯亂主要來自于先前那一場沒有征兆的追殺。

男仆身體已經養好了,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看到外面有客人,主動邀請他們進來。

趙三街調整了一下呼吸,問:“不會太打擾嗎?”

男仆微笑表示:“主人很好客。”

跟着男仆,幾名玩家穿過長廊,白天這裏也是一片讓人緊張的死寂。哪怕有人帶路,也有如誤入了無人區,光禿禿的牆面散發着冰涼的氣息。

趙三街湊近了一點,紅色的牆面萦繞的不是油漆味,除了血,還有一絲淡淡的腥氣,他立刻就判斷出牆體內部可能存在怪物的巢穴。

男仆帶他們來到飯廳,在看到溫時的剎那,呼吸急促,恨不得三兩步上前掐住對方的脖子,顧慮到主人在場,硬生生咽下去這口氣。知道再多待一秒自己都會失去理智,男仆僵硬地轉過身離開。

足夠大是古堡的特色之一,包括一個用餐的地方,暗紅色的牆面和過于繁瑣的水晶燈讓這片空間顯得低矮壓抑。

古堡主人的氣場不容小觑,趙三街走在最前面,首先望向了坐在長桌旁的另外一人。

對方有一副好皮相,皮膚是透淨的白,一雙眼睛長得十分勾人。趙三街視線繼續向下,得出了其他結論:肩膀處有大片血污,近期受過傷,黑眼圈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說明沒睡好,但他的眼睛中卻沒有多少疲憊,好像對目前的情況游刃有餘。

游刃有餘的前提是有所依仗。

趙三街觊觎之心更甚,能讓一個新人依仗的無非就是什麽逆天道具。他舔了下嘴唇,要是這東西被自己得到了,豈不是如虎添翼?

誰料溫時看到他們更激動,臉上的歡欣看不出一絲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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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來了,讓我從真新娘手中騙財的工具人們!

沒多久,這激動中開始摻雜着一絲怪異。

溫時注視着幾人身上被濺到的血,要說古堡外面的威脅,只有地底的手骨才對。只要不越過路燈那條線,就不會被攻擊。

這幾個該不會頭莽地非要和游戲對着幹?

哦,何等的智障。

溫時沒有做好表情管理,幾名玩家确定沒有看錯,這名新人的眼中流露着對他們的輕視。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古堡主人。

他先後看向其中幾人,态度尚算和善:“原來是路斯一家的後代,上次在畫廊我們還見過。”

之後又自言自語說了一句:“我最完美的傑作,就是用你們家族提供的紙張。”

有玩家率先反應過來,發現了手上多出的戒指,似乎是某個家族身份的象征。

古堡主人随後神情一冷,看向唯一的女玩家阿玲,她手上也有戒指,款式很簡單,銀色尾戒,中間刻着一只蜥蜴。

“工匠家的混蛋,距離你父親上次帶你來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他的畫框有個致命的瑕疵,害我遺失了最珍貴的作品,真是該死。”

溫時捋了下關系。

游戲杜絕了陣營人員互相欺騙的可能,從一開始就亮明了各自身份。

這麽看,目前血新娘陣營有一人,伯爵陣營三人,那個沒被伯爵提到的人選擇了怪物聯盟。

怎麽會有人選擇怪物聯盟?

溫時想不明白。

自己是沒得選不得已才做這個選擇,居然有人主動往火坑裏跳。

果然這一批玩家智商有問題。

溫時祈禱智障不要坐自己身邊。‘愚蠢’這個詞語是有魔力的,很容易發生人傳人現象。

怕什麽來什麽,在古堡主人作出共同用餐的邀請後,趙三街一屁股坐在溫時旁邊,用口型說出‘怪物’兩字,試圖表明他們是一夥的。

溫時勉強扯了下嘴角,就差把‘tui tui tui’的表情包照搬到自己臉上。

早餐後,古堡主人詭異地沒有最早離開。

他不走,沒人敢離開。

衆人面面相觑,一直到座位靠近古堡主人的玩家身體突然一僵,緊接着手臂脫力,叉子當場掉了下去。

有點經驗的玩家當然不會犯這種拿不穩餐具的低級錯誤,那名玩家左手拼命在右手手腕上上摩擦,試圖取暖。然而一整片的皮膚冰涼僵硬,仿佛連續輸液了十幾個小時,血管都是冰的。

其他人快速回憶他剛剛都做了什麽,這名玩家同樣努力在思考,落座後短短的十秒鐘間,他只吃了一口牛排。

問題是他親眼看到了溫時也在吃,并沒有發生意外,還有其他一名玩家同樣吃了,現在依舊好好地坐在那裏。

他是第三個吃的,按理說最安全。

玩家的體溫還在不停下降,無論怎麽吃藥劑恢複,起到的效果都是杯水車薪。

極端絕望的情況下,他拿起餐刀對着劃傷胳膊,想要放血。

冰涼的液體流出體外,玩家稍微感覺好了一點,但很快他神情劇變。從血管中滋滋往外冒的不是鮮血,而是多種顏色疊加後顯得十分渾濁的液體。

“不,不……”

他又在腿上劃了一刀,勉強能看到一些紅色,但也越來越稀薄。

藥物無用,道具更是無用,周圍連個怪物都看不到。

這都在反饋一個鮮明的事實:他觸犯了死亡規則。

溫時視線聚焦在地面奇怪的液體,看出是什麽東西替換了對方的血液:顏料浸泡的水。

老實說對于目前的狀況,溫時也是驚訝的,牛排他也吃了,從味道看廚師最後用紅酒微醺過,牛排表面散發着淡淡的酒味。可能是綜合牛肉的緣故,溫時沒有嘗出第一天來被鄂修等人引誘喝下的特殊紅酒味道。

話說那時自己也只引發了怪物和血新娘追蹤的後果。

等等,怪物和血新娘追蹤。

溫時恍然,自己所屬的陣營目前是怪物聯盟,另有一層新娘卧底的身份,先前另一名吃牛排沒事的那名玩家所屬陣營是新娘這邊。

顏料的死亡規則對他們并不适用。

相反,眼前已經快要崩潰的玩家選擇幫伯爵,他就不能吃紅酒做得任何東西。

古堡主人面對自己的幫手一步步走向死亡,毫無動容,就像在看一只誤食了毒藥的老鼠。

“冷,好冷。”玩家哆哆嗦嗦站起來,把小茶壺裏滾燙的水往身上淋。他的力氣已經完全不夠用了,茶壺摔在地上,玩家筆直地倒了過去,屍體如同一座冰雕。

他的腦袋正好對準溫時的方向,眼睛還在不甘心地大睜着。

古堡主人這時才有了動作,叫來管家收拾飯廳。

管家見怪不怪地把屍體拖走,喃喃道:“現在的年輕人身體越來越差,時不時就有突發疾病的。”

溫時心情有些沉重。

……死亡規則更新了。

之前食物的規則已經不再起作用,哪怕不吃早餐都行,現在不但重新生效,而且更加嚴苛。

古堡主人這時才對另外兩名有紙張供應商後代身份的玩家說:“你們父親提供的那張紙水火不侵,是世間絕無僅有的。”

他陷入回憶片刻:“可惜他暴斃在了這裏。回頭你們可以去迷宮後的墓地拜祭一下。”

那兩名玩家點了下頭,中間卡殼了幾秒,溫時猜測是在接任務。

古堡主人臨走前最後一句話是對溫時所說:“教堂已經在布置,婚禮現場新娘一定要出席。”

溫時靜默了一下,說得如此絕對,令人不得不懷疑喪事已經失去了推遲作用。

對比先前的單人本,自己處在單人局的下優勢正在被游戲推平。

飯廳裏只剩下他們幾個。

死去玩家飙濺的液體讓桌布沾染了難聞的味道,從顏色到氣味,都讓人喪失食欲。

趙三街準備給新人來個下馬威,在心理上壓過對方一籌,才好繼續接下來的事情。

“你……”

“你們可能還沒進入狀态。”溫時差不多和他同一時間開口:“想要活命就要跟着提示音完成任務,副本裏有各種規則不能違背,剩下的你們自己探索。”

趙三街愣了一下,後知後覺這是把他們當成了菜鳥。

溫時目光忽然定格在阿玲的耳夾上。

他對蛇這種生物相當敏感,确定沒有看錯,剛剛蛇形耳墜耳夾蠕動了一下。

道具嗎?

溫時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你們不是新玩家。”

“廢話。”有人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溫時納悶,不是新玩家,剛進游戲把自己搞成這樣?

這群人沒毛病吧。

趙三街站出來轉移話題:“互相認識一下,我叫趙三街。”

先前對方誤以為他們是新人,沒有坑害反而提醒了一句不能違背規則,骨子裏多少有些爛好人的潛質。

這樣性格的人,拿捏起來很容易。

緊接着開口的是新娘陣營的一名玩家,女玩家自稱阿玲,另外一人先前死在了郊外。

伯爵陣營也只剩下兩名玩家,喪失了最開始的人數優勢。

“叫我李某人就行。”長發男子不耐煩道。

“褚安。”旁邊的人要友好很多,褚安主動伸出手,他天生比別人多一根手指。

溫時虛握了一下:“裴溫韋。”

多餘的手指軟的沒有骨頭,濕冷的觸覺再次讓他想到了蛇。

褚安長着一張娃娃臉,讓人看了很容易生出好感,他帶着人畜無害的微笑問:“能和我們說一下都發生了什麽嗎?”

“不能。”

溫時拒絕得毫不客氣,褚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看他是真的沒有開口的意思,褚安眼神暗了一下,他一向會隐藏自己的情緒,沒多少什麽,準備先去完成拜祭任務。

阿玲摸了摸耳夾,在褚安之後離開。

只剩下趙三街,繼續拉近關系說:“我們現在同屬一個陣營,怪物聯盟的難度等級最高,配合好才有贏面。”

溫時呵呵一聲,贏個屁。

一半怪物都成了真新娘的口糧,這個怪物聯盟早就廢了。溫時打量着趙三街,這個人給他的觀感很不好,溫時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第六感,不斷提醒他眼前這個刀疤臉的男人很危險。

這是和游屍建立契約後帶來的好處?能敏銳感覺到邪惡的氣息?

沒有證據,溫時只能瞎猜測一番。

溫時盡量不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趙三街。

自己還有新娘這條船可以過渡,趙三街作為後來進入的玩家,算是和怪物們鎖死了。他忽然想起游戲不時強調真善美,趙三街被選入進入二輪殘局,幾乎走了一條死路,就像是冥冥中有推手利用其性格,送他去死。

收回遐思,溫時神态自若回應趙三街的話:“當然。”

副本不會給完全的死路,怪物聯盟說不定還有救,不過這個拯救難度……溫時只能選擇尊重祝福。

與此同時,兩人也收到了任務提示。

【支線任務:壯大怪物聯盟

不久前,怪物聯盟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擊,它們急需新成員的加入

提示:遠在天邊,也近在眼前】

趙三街敲了敲桌子:“從陣營看,這個副本有三個重要角色,古堡主人,新娘,怪物。前兩個沒什麽可說的,唯一值得探究的是怪物起源。”

他眼珠轉了一下後,說:“我的前情提要中有不少老朋友都來參加婚禮,他們現在肯定是沒命玩了,死後或許會變成怪物,靈魂困在古堡中……沒錯,這種可能性最大,天邊指得就是我們這樣外來的玩家,眼前嘛……”

他望着地面屍體被拖走時留下的痕跡,聳了聳肩:“古堡裏的傭人應該也算,說不準一個頂倆,不然我們沒贏面。”

溫時收回了認為趙三街愚蠢的見解,這人看問題一針見血,而且很懂得心理戰術。

趙三街并不掩藏解讀出的信息,更不掩飾其狠辣的作風,字裏行間不斷強調‘我們’這個概念,灌入他們是一夥的概念。

要是一個心智不夠堅定的,很容易在這樣話術中建立信任感。

“很強大的分析。”溫時中肯評價。

趙三街:“我的水平只能算一般,和我同來的幾名玩家才是真的厲害。”

他在試圖潛移默化地把溫時的防備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溫時:“哦?”

趙三街:“那個叫阿玲的,已經快接近精英玩家的水平,剩下的也都是資深玩家。”

看出溫時的疑惑,趙三街耐心說:“玩家分為普通,資深和精英三種。”

溫時表情一言難盡:“剛來就死的資深?”

真不是他杠,連自己剛進入游戲,都在避免直接接觸食物,直到最後古堡主人親自舉杯,看剩餘玩家全部喝了,他才抿了一小口。

趙三街:“一般難度的副本,多少有人會放松警惕。”

溫時虛心求教問:“請問這個等級是怎麽評的?評上有好處嗎,我覺得我也可以上。”

趙三街深吸一口氣:“回頭再說這件事。”他順着溫時的話茬勉強贊美了一句:“能挺過一輪殘局,你确實很厲害,一般剛進游戲的新人,都會不知所措。”

溫時挑眉,好像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新人。

他裝出一副我很神秘的樣子,故作深沉道:“有什麽好慌張的?這世上能令我驚訝的事情已經不多了。”

裝逼裝到自己面前了。

趙三街沉默了一下,忽然說:“其實剛被拖走的玩家不是第一個出局的。”

“嗯?”

趙三街面無表情道:“我們還死了一名玩家。”

“!”

欣賞着溫時張大嘴巴的吃驚畫面,趙三街問:“剛來的時候就死了,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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