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大廠
這時面試官從廁所走出來,他提了下褲子,遠遠地看到前方聚着好幾個人,皺了皺眉:“幹什麽呢?”
等面試官走近了,溫時才解釋說:“我弟弟,聽說我找到工作了,過來投奔我的。”
“投奔?”面試官重複了一遍,略帶嘲諷地說:“你剛剛不是問宿舍樓內的規矩?”
溫時點頭。
“住宿條例第一條,不要讓外人入住。”
溫時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面試官随後又斥責了宿管:“難怪這麽多年你只能待在四層,一點規矩都沒有,什麽人都往裏面領。”
宿管面色難看,心道對方也只敢在自己面前逞威風,要是遇到六樓以上的宿管,恨不得像狗一樣匍匐在地。
不想再自讨沒趣,他大步流星地往值班室走。
面試官又盯上了簡清嵘。
簡清嵘拖着和他本人一樣遲鈍的步伐走出來,把存折交到面試官手中。
在雙方即将完成這場‘交接儀式’時,簡清嵘的手腕被按住,他有些詫異地擡起頭,溫時笑着說:“現在趕過去銀行也快下班了,不如等到明天,順便還能拍幾張照片,回頭放到廠報上。”
來得時候,周圍可是不見什麽商場銀行,估計還在很遠的地方。
【面試官對你的好感度-10。】
“廠長交代的任務你當是放屁嗎?”
溫時笑容不變,壓低聲音對面試官說:“您不在,趙監工一個人負責面試,之後新員工要孝敬的美靈液,豈不都落入了他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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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到自身利益,面試官果然有了波動,至少關注點短暫從存折上轉移。
溫時順勢壓下簡清嵘的手,暗示他把存折裝好。
簡清嵘看了他一眼,安靜地把存折塞進口袋。
溫時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有自己的處事原則。簡清嵘表現出的一切很古怪,但真對比起來,把對方當羊宰的廠裏人更不是東西。
一想到美靈液可能被貪墨,面試官就有些待不住了,交代了幾句,讓溫時趕緊把申請表填好,明天要交後,迫不及待地趕回面試場地。
溫時把少年拉到一邊:“你跟我來。”
說罷也帶着他匆匆往外走。
面試官都走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他可不想留下來和簡清嵘的爹打招呼。
身後,昏暗的樓道內,看起單薄瘦削的男人緩緩擡起手,壓在了先前溫時觸摸的位置,那一瞬間屬于別人的體溫早就蕩然無存,什麽也感覺不到。
捏着口袋裏的存折,良久,簡清嵘面無表情地重新走進宿舍。
……
對于宿舍樓,溫時一秒鐘都不想多待,加快步伐往出走得時候,少年卻硬生生停下腳步。他站在值班室外,用天生勾人的小尾音對裏面的宿管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害你被那個脾氣不好的人說了。”
這口吻讓溫時頭皮發麻。
宿管卻很吃這一套:“他也就只敢跟我逞能,等哪天我當上六層樓以上的宿管,哼……”
後面的話因為當事人對未來的暢想而停下。
少年摸了摸銀色的發梢,輕聲問:“住在樓上的人,很厲害嗎?”
宿管剛想說一句廢話,不經意間對上少年的雙目,所有的話語哽在喉頭。
值班室白天也開着燈,他看到那微微泛紅的眼尾,還有口罩也無法完全遮掩的先天白皙如玉的膚色,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非常厲害,哪怕是廠長,遇到住在七層和八層的老員工,也要給面子的。”
“原來是這樣啊。”
少年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很有禮貌地說:“謝謝。”
下樓從宿舍走出好一段距離後,兩人終于感受到屬于夏日才有的陽光。
身上的寒意被驅散了稍許,溫時打量起眼前的少年。陽光下,那頭銀發更加矚目,少年穿着很寬松的上衣,露出若隐若現的美麗鎖骨。
一路走下來,對方還帶着輕微的喘息,說明體力不行。在一個妖魔鬼怪橫行的世界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孩子,能做什麽?
“多大了?”溫時問。
“比哥哥小。”
溫時頭更疼了,他想不通召喚環節出了什麽錯誤,自己明明還交了一筆推薦費。
“我不知道游戲為什麽會選你,但這個世界很危險,我只能盡量保障你的安危,還是不行的話,那就是命了。”
溫時停頓了一下,問:“你有什麽特長嗎?”
“特長?”少年認真想了想,細長的手指劃過耳廓,而後慢悠悠摘下了口罩。
剎那間日月失色!
目若寒星,細眉如柳,他的嘴角仿佛自然帶着弧度,笑起來的時候有着玫瑰的豔麗,又散發着海棠花特有的春情。
天空中的太陽都在避開這種好顏色,把自己塞進了一大片雲朵中。
溫時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麽叫做女娲最傑出的工藝品。
這種美貌,已經屬于災難級別的了。
溫時沉默了一下:“除了臉,其他特長呢?”
少年點頭:“我很會談戀愛。”
“……”
辣雞游戲,退錢!退錢!退錢!
如果沒有強大的力量守護,這份美貌在副本中絕對會招來無數散發惡念的觊觎。
但溫時也沒有辦法讓他回去,從上一次的副本經歷看,只有通關時,被召喚來的人才能回到原世界。在此之前,溫時先要弄清楚是不是游戲本身出了問題,他開口詢問少年這麽晚才來的原因。
“我出生不太好,所以從小到大我一直很努力地去争取別人的愛,誰知最後卻被殘忍地囚禁在一個地方。”少年眼尾下壓,似乎想到了什麽傷心事,“那個地方防禦森嚴,和我做交換的神秘力量撈我出來時,耽誤了一些時間。”
游戲親自下場撈人?還撈了這麽久?
溫時雙目一眯,謝堂燕在談起來歷時都是三緘其口,眼前的人卻侃侃而談,要麽是游戲放寬了限制,要麽就是他沒有完全說實話。不過至少佐證了一個事實,游戲沒有出錯,這就是它原本要送過來的人。
溫時重新審視起面前人,或許他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把口罩戴上吧。”溫時說:“不要過于聲張自己的美貌。”
聲張美貌。
這種詭異的措辭放在少年身上卻很合适,【大廠】裏的壞種可是不少,溫時幾乎可以篤定,一定會有對這份容貌起不軌之心的人。
少年聽話地不得了,他重新戴上口罩,十分親昵地挽着溫時的胳膊:“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住上頂樓的。”
“……哦。”
四層才有值班室,溫時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住在一個有宿管的地方,先前經過三樓時,他可是親眼看到牆上有噴濺的血點。
住在那裏,怕是生命堪憂,更麻煩的時候宿舍還有不能帶外人入住這一條限制。
前方第三車間有玩家走出來,溫時知道是面試結束了,帶着少年朝那邊走去。
玩家中沒有再少人,繼第一個倒黴鬼失敗後,剩下的人找準套路安全通過了面試。看到溫時回來,一個個無比好奇地想要知道消失的時間裏,他都去幹了什麽,在發現對方身邊多了一人時,各個目露探究。
“鄉下來的弟弟,過來投奔我。”溫時敷衍地一解釋。
這肯定不是親弟弟,大概率是特殊npc或者副本裏的設定,衆人猜測少年身份的時候,只有屠邊翕關注的重點全在那副皮囊上,他的視線像是想要透過口罩,看清底下被封印的美貌。末了,屠邊翕有些亢奮地摸了摸肩頭坐着的傀儡娃娃,他已經找到了最适合娃娃的眼珠和頭發。
臨近的玩家看他這副模樣,頓時就知道是在打什麽主意,對這突然出現的少年人不免生出些同情。
有傳言屠邊翕的【傀儡】技能已經升到了高級,中級階段的【傀儡】技能已經讓不少玩家膽寒,更何況高級,目前還沒有玩家見過傀儡公會的成員真正動用過高級傀儡術。
一個照面就淪為獵物位置的可憐人好像渾然不覺,少年陡然一擡眼,過長的睫毛在陽光下像是蹁跹的蝴蝶翅膀,迎上似乎要把自己拆解開的目光,他輕輕柔柔地開口:
“哥哥多大了,還玩娃娃?”
不同的語氣,相似的嘲諷,不知為何這一刻玩家突然覺得他還真得挺像是溫時的弟弟,就連溫時自己,也是挑了挑眉。
“幼稚。”
少年緩緩吐出兩個字。
太幼稚了,不像他,只玩成人的游戲。
一天中兩次被嘲諷,嘲諷得還是自己最值得驕傲的技能。屠邊翕徹底被激怒了,某種意義上說,他早就把傀儡娃娃當做另一部分生命。
既然不是玩家,只要不傷及性命,便不違反游戲的規則。傀儡娃娃短小的指頭無聲無息間飄出了極細的線,朝着少年細嫩的面部皮膚而去,可惜屠邊翕沒來得及徹底發作,面試官和趙監工忽然一前一後走出來,傀儡娃娃重新老實了下來。
面試官拿着一張表格,上面除了成績,清清楚楚注明了每個人許諾的美靈液數目。
因為剛才溫時的一句話,面試官總覺得這個數字要比真實中少了一些,連帶看趙監工的眼神都帶着幾分不善:“你先帶他們去吃飯,然後發工裝。”
趙監工敏銳地察覺到面試官不悅,又不知道原因,只能暫時歸結為先前對方見廠長時吃了癟,遷怒到了自己身上。
面試官鬧了一整天肚子,這會兒聞到食堂飄出來的味道,肚子又開始不舒服了,重新鑽進車間找廁所。
眼見短時間內面試官第三次奔向廁所,溫時可不覺得是吃壞肚子這麽簡單,他的視線一直追随着對方的背影,看到面試官在進入工廠前撓了撓脖子,工裝下的皮膚露出大面積的青斑。
因為入口處光線不好,溫時也沒看得太真切,但就這一眼,已經讓他眼皮一跳。
趙監工還在想着之後要怎麽巴結面試官,對方可是今年優秀員工的評審之一。後者不給他好臉色,他也沒給這群新人好臉色,沒好氣道:“都跟上。”
食堂只能刷卡,就餐時間和規則寫在門口處的牌子上,其中包括禁止打包,實習工每天有一頓免費餐等。
實習工的餐食是統一的一飯一湯。
廚師站在一米多高的鐵桶上給他們舀湯,湯表面飄着一些青菜葉,最底下是排骨。随着湯勺在裏面一攪,沒有撈出的血沫被打散,黏在菜葉上,看着就令人反胃。
溫時瘋狂懷念起食堂打飯手抖的阿姨,可惜廚師是個實在人,确保每一碗中都能同時有排骨和青菜。
一桌能坐四人,溫時這一桌只坐了少年和計元知。
玩家普遍離得不是太遠,就近的屠邊翕用筷子夾起排骨,冷不丁說:“面試失敗淘汰的那個人,也不知道被留在了食堂哪裏幫忙。”
衆人聞言都不免想到了其他方面,本就沒有多少胃口,現在徹底只剩下反胃。
屠邊翕大快朵頤吃着,撕咬下排骨上的肉時,眼睛一直在盯着少年,就像是在啃着對方脖子上的血肉。
在确定屠邊翕的身份也只是實習工後,少年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他的視線在正式員工才能排隊的窗口打轉。現在食堂人不是很多,趙監工的身影格外醒目。
平時在底層員工面前作威作福的趙監工,在少年眼中不過是一張簡單的色譜,各種不同顏色的欲望交織。
貪婪,傲慢又膽小……這些構成了趙監工欲望的主體,這種人最好掌控,甚至不需要動用什麽血脈能力。
“小垃圾。”得出判斷後,少年一只瞳孔裏仿佛有灼焰在燃燒,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正常。
他罵起來人來的時候超級好聽,比山間百靈鳥的歌喉還動人。可惜因為聲音太輕太靜,坐在他對面的溫時也沒有怎麽聽清,不過溫時隐約聽到了點動靜,擡起頭來:“怎麽了?”
恰好趙監工打好飯,轉過身來時,和那道看過來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口罩遮掩住嘴角的弧度,但遮不住微彎的眼睛,少年沒有慌張,帶着笑容微微颔首,像是在打招呼。
僅僅這麽一個對視,趙監工頓時心癢難耐,大庭廣衆之下他不好發作,随便找了個臨近少年的位置坐下,拼命嗅着空氣,仿佛對方周圍的空氣都是甜美的。
注意到他的視線一直飄忽不定,溫時挑了下眉:“你在看什麽?”
少年斜眼瞄着趙監工,片刻後微笑道:“看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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