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八年
有誰能告訴我,這世界會有人一睜眼就來到了八年之後,變成另一個人嗎?
如果你經歷了這樣離奇的事情,你會怎樣?如果,你只是睡了一覺醒來,有了告訴你,你死了。你會怎樣?
被秦醫生告知我是顧念謹,我存在在現實中,而不是在做夢,至于我口中所謂的謝懷榮在八年前就已經死了的時候,我根本不屑一顧。
“別開玩笑了!”我後來明白我情緒那樣激動,是因為我心裏的沒有底氣。在這之前,我翻看病歷上每一頁的日期,XX06年,XX07年……XX13年……XX13年!我還思維清楚地拿過手機去看了日期,我還能想到是手機時間出了差錯要求将他的手機也給我看時間,然後我聽見了心裏的懷疑的聲音。眼前這個人是不可靠的。所以我要求醫院出示了時間,甚至請他們将日歷都翻出來看。
可是,這些都是徒勞的。
“小謹……你別怕,這沒什麽的。我們冷靜一下,好好談一談好不好?”這個男人用一種勸誘的語氣讓我冷靜。我幾乎是遷怒地吼了他:“冷靜?哦,不,我現在需要的是睡一覺!或者是你需要去睡一覺,先生!”
“小謹!你別激動,好,好,我們不說這個了,你先休息一下。”男人很輕易地妥協了。我心裏憋足的力氣一下沒了着力點就這麽散了,我想我真的需要去睡一覺。但,我之前不是已經證明了,所謂睡一覺,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嗎?我腦子裏不斷回想起之前看到的只言片語,我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了。
【病人情緒暴躁,經常說出‘謝叔叔沒有死,他就在這裏,我看見了’類似的斷言,初步判斷,病人因至親的死亡而引發情緒失控,需進一步觀察。】
【病人近來表現出沉默、防備的心态,拒絕治療。他固執地認為死者謝懷榮還活着,并且表現出對死者的遺物非常占有欲、抗拒別人觸碰的狀态。】
【病人第六次表現出‘我是謝懷榮’的言行,初步診斷,病人患輕度人格分裂的症狀。】
……
我很想不讓自己再想下去,可是腦子裏還是不斷湧現出混亂的思緒。我死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一睜眼就到八年後了?更荒誕的是,我變成了小謹,如今是二十一歲的小謹,成為了他分裂出的一個人格?那小謹呢?他也在這個身體裏?那又為什麽不和我說話?作為一個被分裂出的人格,我為什麽會擁有謝懷榮三十五年的記憶,對小謹分裂出了我的這八年沒有絲毫的記憶?
這麽多問題砸下來,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抓着秦醫生,企圖讓他改變主意,告訴我之前都是在戲弄我,這是一個惡劣的玩笑。“你在騙我!我就是謝懷榮!這之前我在片場的休息室琢磨怎麽去演好那場戲……是《長安陷落》,然後我不知道為什麽睡着了……我肯定還在做夢!你別騙我了,我怎麽可能會變成小謹?我死了?我死了我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知道?我怎麽死的?不,不,我怎麽會死?奕飛他和楊深剛才還來看我……”
我的聲音幹巴巴地停了下來,我想起了小貓看我的眼神——厭惡。就算我當這是做夢,當時心裏也不是沒有觸動的。還有楊深最後看的我眼神……憐憫、無奈、哀傷……
秦醫生露出一個憐惜而又無奈的表情,“小謹,這件事情你已經和我說過很多遍了……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八年前,你謝叔叔他在片場的休息室……”他似乎是不忍心再說更多,我卻敏感地抓住了這一點,“我在片場怎麽了?我剛才醒來的時候不就在片場裏嗎?這中間怎麽可能……什麽八年,我為什麽一點都聽不明白!”
在我的追問下,秦醫生妥協了。他用着旁觀者的身份講述起八年前十月份的那件事。這個時間剛好是我記憶裏的‘現在’。而在他的說法裏,那已經是八年之前,他告訴我當時在孤身一人
呆在片場的休息室揣摩劇本的我,被一個瘋狂的女影迷一刀捅進心髒裏當場死亡了。
他還告訴我那個女影迷因為那之前我透露出的已經有愛人的消息,傷心憤怒之下尋機加入了《長安陷落》劇組,成了一個不起眼的雜工。那個女影迷無意間發現了我和小貓的事情,這讓她大受刺激。他還說那個被判死刑的女影迷在審判席上告訴這個世界,她得不到的,別人都別想得到。就因為這個,她用水果刀捅進了我的心髒……
我晃然間想到了那個驚醒我的撲向我的黑影……當時感覺那麽真實,難道說是因為它原本就是我‘死前’看到過的……
不,不會的。這怎麽可能呢……
只言片語就足以交代清楚這些事情了?我摸了摸胸口,我感覺到了心髒還活生生地在跳動,這裏甚至沒有一點疼痛的感覺。秦醫生輕飄飄的幾句總結,簡單地敘述了一個人的死亡,如果那個主角不是我,我大概在這樣的言辭裏找不出任何需要去懷疑、需要去恐懼、需要去拒絕的感同身受。
一個人要是死了是什麽樣子我不知道,但也絕對不是這樣的吧?我還有呼吸,還有思想!怎麽可能就死了呢?我狠狠地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可看見這雙手,我不由僵在了原地。
我呆怔地看着我的手。
“……我是謝懷榮。我記得很清楚。去年我得了金影獎的最佳男主角,我把獎杯放進陳列室之前,還在底座下刻了一只貓。我告訴我愛人,這可能是我最後一個獎杯,因為我打算退休了。小貓他還……我五歲的時候騎腳踏車摔破了頭。”我語無倫次,一時間有太多太多想要說出來證明我就是謝懷榮,可是邏輯卻亂得理不清楚該說什麽,我只能看着秦醫生,“你看,這些事情小謹根本就不知道。我怎麽會是小謹呢?如果我是他分裂出來的,他怎麽會知道我五歲時候的事情?那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出生——”
“小謹別這樣……事情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不要再想這些了,好不好?”
他的勸解給不了我一點安慰,我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不知道為什麽,但心裏翻攪得厲害,仿佛就算我再怎麽用力抓住也要失去什麽了。我搖了搖頭,讓自己否定了心裏的想法。
“別說了,別說了!我不會信的……我要回家……小貓還在等我回家!我答應他晚上要回家陪他……我要回家……”
我推開秦醫生就想往前走,門卻被人拉開了。走進一個男人來,“小謹,怎麽了?”他很緊張地扶着我的肩膀,關切地詢問我。我認得這個男人,他是小謹的大堂哥。
為什麽……連你也會出現?連你也把我當成了小謹……我抖了抖嘴唇,“我要回家……”我只能這樣說着。
“好!我們回家!哥帶你回家!我們讓張媽準備好你最喜歡喝的老鴨湯,回家就能吃到了,小謹別急,好不好?”男人的話卻讓我一點都輕松不起來。我掙開他拉着我的手,“我家在B市天景花園7號……我家裏還有人等我回家!你們放過我吧,建安,你別和他們一起胡鬧了。我不是小謹,我是謝懷榮,我是……”
不知為什麽,我說不下去了。
我蹲在了地上。原來要讓我意識到一件事情成為事實,再不能接受,潛意識卻替我做出了決定。我和自己的思想做着困獸之鬥,但在我選擇逃避的時候,間接地,不正是承認了這件事情嗎?
我深深呼吸了幾口。三十多歲的男人在這時候很想無助得像個孩子,卻不敢讓自己任性了。我真想就這麽怒吼着發洩一場,然後一切就能回到正常的秩序了。
“如果這是真的……八年……連建安都變了一個樣子……”讓我真正無法接受的是,眼前的青年和我記憶中又變作了另一副模樣。像之前我所看到的奕飛、楊深……還有這副據說是小謹的身體。時間在人的身體上刻下了痕跡,如果此時我還能安慰自己這一切是妄想出來的多好?這只是太過真實的夢……
“如果我變成了小謹,那小謹呢?”我擡頭看秦醫生,我伸手抓住他的腿,“你一定有辦法讓他回來的對不對?你讓小謹出來!你讓他告訴我,讓他告訴我不存在了,我是他虛構出來的!你讓他出來啊!”
“小謹你別這樣。”顧建安抱住了我,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和秦醫生一左一右将我扶到了床邊。“別怕小謹,一切都會好的。過幾天就沒事了,相信我。”如果是別的什麽人就該對他的話堅信不疑的,這個男人同樣是強大的,足以讓任何人信服他的任何話。可我卻不能因為他單薄的承諾而得到任何安慰。
“你不想小謹回來嗎?”我看着他,“讓他回來不好嗎?我真……真不明白這是怎麽了?我已經不可以……能不能把奕飛找來可不可以……不,不,等等,他和你們一樣不會相信我……怎麽會這樣……”
“別緊張,小謹。過段時間就好了,以前不都是這樣嗎?”秦醫生老調重彈,這時候語言對我來說卻沒有一點效力。我想讓他直接催眠怎麽都好,想辦法讓小謹回來告訴我事實。他這一次卻不再妥協。
他告訴我,他不能貿然對我動用治療的手段,他還需要觀察我,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斷。那需要多久?需要多久我才能……我最終沒有問出口,沒有任何的依據,可我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
你回不去了。
回不到八年前,回不到這個荒誕的夢的原點。
作者有話要說:
重生——造福了那麽多不幸的人群。
嘻嘻,可憐主人公是一個曾經那麽幸福的人,浪費了這樣的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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