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病&痛
心慌得不行!
我混亂得只能跟着一個個指示去做,挂診、取單、交款……我都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麽,等坐在手術室前的椅子時才感覺自己心裏一陣後怕。
他在我眼前痛得蜷縮成一團的樣子不斷重現在我面前,他緊皺着的眉頭和蒼白得像紙一樣的臉還有那冰冷的帶走他的體溫的汗液,都讓我心驚地感同身受那種超出了人的承受範圍的疼痛。
他怎麽可以這麽不會照顧自己……居然敢空腹酗酒,他不要命了……我心裏罵了兩句就沒聲了。
腦子裏一片亂哄哄的,我一時間都沒了主見。
我站起來,走到手術室門前,企圖從玻璃中看出些什麽,但除了一片玻璃色,什麽都沒有。
空蕩的走廊什麽都沒有,醫院獨有的那種寂寥讓我覺得冷,沒有安全感。
“貓!”不知過了多久,手術門開了,我猛地沖了上去,“小貓!”我伸手想撫摸他,被醫生擋開了,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推床往前。醫生脫了口罩,“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他以前就切了半個胃,如果還不知道飲食節制的話,下半輩子都得靠胃管活着了。”他不贊同地看了我一眼,“你是他弟弟?讓他的家人好好管着他,如果不是這一次送來得及時,你們可以給他準備後事了。”
我腦子裏嗡嗡地響,木然地點頭,眼睛盯着他罩着氧氣瓶的臉,一抹紅鑽進我眼裏,我機械地轉頭去看,護士推着垃圾車經過,廢棄的醫用手套和用品上沾滿了鮮血,我似乎經歷着和他一樣的疼痛,胃裏被鑽出一個洞,鮮血橫流。
切了半個胃……他到底要把自己的身體糟蹋成什麽樣子……一時間,我忍不住溢出眼眶的淚。
在隔離室內觀察了一整晚,他取下了氧氣罩,被送入病房裏。
我坐在他床邊,看他在麻醉藥效下還在昏睡的樣子,睡夢中似乎還沒中斷他的痛覺,讓他的眉頭緊緊皺着。“貓……”我伸手,卻不敢真的碰到他,看他在我面前模糊了,才發現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
這幾天,将我三十多年人生積攢的眼淚都要透支了。
“貓……乖,沒事了,沒事了……是我,是我回來了……貓……”我牽着他的手,十指交纏,貼在他耳邊輕聲地哄他,和他以前發燒生病的時候一樣,看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我低頭用嘴唇輕輕碰他的嘴唇,“小貓,是我……”
“哥……”
有眼淚從他的眼角滑下來。
我心裏受了極大的震動。擡起眼睛凝視着他,他卻還在昏睡着,偶爾發出幾聲難受的j□j。
“你在幹什麽?”
我顫了顫,才察覺自己的眼淚砸在奕飛蒼白的臉上,把他的臉都弄濕了。我急忙用空置的手給他擦淚,回頭看向那個質問我的人。
是他。
那個出現在我們家裏的那個男人,此時一身白色的制服揭示了他的身份。他滿臉怒氣地看着我,上前抓着我的肩膀就想把我推開。
“放開。”我冷冷地看着他。他的怒火讓我心裏浮現出更多複雜的東西,滲透進了我的悲傷和心疼裏。
“你在對他做什麽?他是我的男朋友!”這個男人完全沒有那時在別墅裏變現出的風度,我冷笑一聲。“那又怎樣?”我打量了他一眼,“你,或者那些人,都只是替代品而已。”
“……那個人已經死了。”他聽了我的話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已經是過去式了,而我才是他的未來!更何況,那個人死了,只是讓他的生活被打亂了,所以他不習慣而已。他那時還小,能真對那個人有什麽感情?不過是習慣性地依賴罷了!”他同樣冷眼看着我,眼裏有同情,也有其他,總之是複雜的。是怕吵醒了奕飛,我們說話的聲音放得很輕,這讓我們之間的氣氛更顯得冷然。“你不也一樣的可憐?你不也只是他眼裏的一個替代品?而且,奕讨厭你。你根本沒什麽能和我争的機會!”
我一時間看着他臉上略帶着猙獰的瘋狂神色有些怔住,他是知道奕飛身邊不只他一個人的,但他顯然不介意……或者說,不能介意。
這個男人……大概是真的愛他的吧。
想到這裏我沉默了。
也許是這個人,可以好好照顧他的下半生,給他幸福。這個想法,讓我從腳底升起一種凄涼直逼我的心髒。正如他說的,如今我已沒有機會了……多麽諷刺。
“你走吧。”男人松開了抓着我肩膀的手,“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一夜沒睡,這時候大起大落的情緒驀地退回了低谷,我一時間只覺得腦子裏脹痛得厲害,更多的還是茫然。這個人是要我離開嗎?他告訴我,奕飛已經不再屬于我了。我不能去争取,只能将他拱手讓人,讓給一個有能力有資格照顧好他的人……
我呆呆地坐着,直到感覺手被人粗魯地抓着要被扯開,又猛地被握住。
“哥——”
我猛地回過神,“怎麽了?小貓?”我傾身看他,奕飛睜開的眼裏一片茫然,“哥……”他低低喊了聲,眼睛已經支撐不住地合上了。他脆弱得像個被抛棄的幼弱的小貓,在冰冷的天氣裏蜷縮成一團,低聲地帶着恐懼和哀求的貓仔。
我感覺鼻子酸酸的,眼睛又有些發熱。
“乖,沒事的,睡吧,我不走,不會走。”我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溫柔地撫摸着他的臉,他的臉在我掌心裏蹭了蹭,偏着頭就着我的手掌,睡着了。
我失神地看着他的睡顏。他睡着的樣子,我看過無數次,安安靜靜的,平日裏的嚣張氣焰和張牙舞爪都收斂起來了,像最惬意的躲在溫暖裏吃飽喝足的貓。他小毛病不少,食困就是其中的一種。不能吃得太飽,否則整個人就懶懶得提不起勁來,只想睡覺。之後他進了圈子,忙起來每次吃飯大抵都是胡亂對付的,記得提醒自己不能吃飽了,可卻不會去急着要按時吃飯。等餓得渾身發軟,才胡亂往嘴裏塞東西,過後就一邊難受一邊昏昏欲睡。
但很少,有過臉色這樣蒼白的時候。
為什麽……這樣不會照顧自己呢?這樣讓我如何放心離開……還是……真的需要将你托付給另外一個人了嗎……即使我是這樣的不甘心,這樣的痛苦。
“這算什麽……”我聽見男人冷笑中帶着頹然的語氣,我回頭看他。他很快收拾好了那些挫敗的神情,擺出一副憐憫我的表情來:“你真把自己當成謝懷榮了?我告訴你沒用的,就算這樣你也不可能得到他。哦,難怪了,我就說他為什麽這麽讨厭你呢。原來是這樣!”見我露出不解的表情,他握緊的拳頭松開了,走到了床的另一邊。
“怎麽,不明白?你越像那個人,就越提醒奕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呵,說起來真是諷刺。他嘴裏說不愛那個人,甚至恨那個人。但是,愛也罷恨也罷,他終究是想着那個人的。”
他眼睛鎖着奕飛,聲音輕輕地說:“很不舒服吧?那個人在他那個年紀的時候霸占了他,而且……簡直把他寵壞了。我承認我很妒忌,就算那個人死了,卻抹消不了他在奕的成長裏刻下的痕跡。就算不是愛情,那種信任和全身心的依賴……我更願意相信,比起愛情,他更依戀那個人。就像一個孩子突然失去了庇護,怎麽樣……都不會習慣。要繼續活下去,都是很辛苦的吧……”
他後來的話更像是在自說自話,不知道他是否也在心裏企圖說服自己,為自己的不安全感找一個完美的借口。說完,他嘆了口氣,伸手調節着點滴的調速器,看着那一滴一滴的液體落下。
他看向我,“桌子上有熱水,你用棉簽給他潤潤嘴唇吧。不要給他喝水,他現在不能進食。”說着他就打算離開了。
“你……”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出聲攔住了他。他回頭看我,我轉頭看了看睡着的奕飛,像有看不到的刀子把那個不斷抗拒的自己釘在了角落裏,理智的我終于下了決心。我問他:“你能跟我說說嗎?這些年他……你是什麽時候和他在一起的?”
“這算什麽?想了解情敵?”他無意義地笑了下,伸手理了理白袍,又走了回來。
“……說起來,我認識他的時間真的不短了。”他停頓了下,“你肯定要知道謝懷榮的吧?那時候那個人還活着,他們還是一對的時候,有一次他陪着奕來我們醫院……我那時大學還沒畢業,在這裏當一個實習醫生。那一次,是我給他打針的。說實在的,我雖然知道我喜歡男人,可是我當時還有女朋友的,我并不打算為我的性向做出什麽麻煩事。可是在那一次……我很嫉妒那個男人,奕那時候脾氣比現在招搖多了,完全是孩子氣。可比現在來的更招人。他在這裏住了三天,等他走了,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喜歡上這個男孩了。”
“不過,其實也沒什麽。如果不是後來……”他抹了抹臉,“他可真的不會照顧自己,有段時間常常來我們醫院報到。我那時就想,那個人都已經死了,為什麽我不去争取呢?這麽多年了,我發現我對他的好感居然還在,而且再見幾次面,我根本不能控制自己愛上他。他是個爛人,可沒多少人能逃開。我就是個傻子,那時候不知道要逃走,反而傻傻地和當時已經談婚論嫁的女朋友分手,搞得自己一身狼狽,卻只能當他那麽多男朋友裏的一個。我時常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可是有什麽辦法呢,走一步算一步吧,要嘛就這樣拖一輩子,反正我這輩子也這樣了。”
我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如果……如果可以,你會一輩子在他身邊……你會愛他一輩子……你可以照顧好他,是嗎?”
我艱難地問出口。
男人冷笑一聲,“這不關你的事!還是說你要把他讓給我?你別自作多情了!你以為你是誰,可以替他做決定?別惡心我。”
我在心裏嘆着氣,在一股心酸和痛楚中,更多的是茫然。是啊,現在到底算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結束了光棍節,我的錢包涕淚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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