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脆弱

入住的第二天,奕飛又變成了那個卓奕飛。而且他把對我——應該說是對小謹的敵意都收斂了,在早餐和我笑着打招呼的時候,說實話,我有些恍惚。繼而看到他摟着範智鳴親吻他的嘴的時候,心裏還是忍不住震動。

我有些難堪地低了頭,在心裏拼命地挽救要被擊潰的防線。那一刻,我還是不能控制地憤怒了,甚至對于要安安靜靜地陪他的決定都出現了動搖,恨不得上去扯開那兩個人!最終,我選擇了沉默。那一刻我在心裏大笑,謝懷榮,你他媽不是男人!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下巴被勾起來的時候才回過神,奕飛似笑非笑的臉在我眼前放大。“臉色這麽難看,”他煞有其事地滋滋兩聲,露出一個笑臉,邊說着還邊用食指勾弄我下巴的軟肉很有逗貓的樣子,我以前常這樣對他。“該不會是吃醋了吧?要不要小奕哥哥也給你一個早安吻?小謹兒?”

他此時喊着以前逗弄小謹的昵稱,那個兒化音還和以前一樣轉了兩轉,和他喊‘小榮兒’‘小飛兒’那兩只我們仰着的吻嘴魚和‘小三兒’那只小烏龜一樣的語氣,每次都把小謹氣紅了臉大聲抗議。他偏偏還對着那只被他取名叫小三的烏龜一直喊‘小謹兒’,毫不掩飾他對于小謹插足在我們二人世界的不滿情緒。

我一時間有些失神,回神的時候,發現他正眯着眼看我。我有些不明所以,“怎麽了?小——奕哥哥。”我回應了他率先做出的冰釋前嫌的表示,他收回了手指,撇了撇嘴。我正等着他再說什麽,從廚房走出來的範智鳴已經招呼我們到餐桌用餐了。

“你回去吧,還是工作重要。”

“我不放心你。別說些有的沒的,你的前科累累,我是不會相信你真的能照顧好自己的!”

“不是還有他嗎?”

我一直沉默地聽他們有來有往的對話,這時候才收拾了心情擡起頭來。範智鳴也看了看我,“不行。顧念謹才幾歲,他看着連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顧好,怎麽照顧你這個病號?他會做飯嗎?他能給你打針換藥還是挂水?萬一你發燒了他知道怎麽處理嗎?”一連竄的問題下來,把我噎得不行。見奕飛想了想也同意地點了點頭,我心裏更是悶得不行。說實在的,我還真的不會。一些簡單的食物我是會做,但以前我和他口味都很重,我會的那幾手顯然他現在是不能吃的。而且那些護理的工作我還真的一點都不清楚,就算去學了,也不敢輕易拿奕飛試手,畢竟萬一弄進了空氣,是很危險的。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我這麽無能。

“那你找他來幹嘛?浪費糧食。”奕飛這麽說着,還觑了我一眼。

“我是怕萬一我不在,沒人看着你,誰知道你又能給我出什麽幺蛾子!”

“那你真是找錯人,他可比我麻煩多了,倒是他要是犯——”奕飛停住了聲音,沒有在範智鳴面前透露小謹的隐私。他看了我一眼,不掩嫌棄地哼了聲。“算了,反正總對着你這張臉是挺沒意思的。好歹他擺在屋子裏,無聊了還能看看。”

範智鳴被逗笑了,我可就沒有那樣的心情了。

就這樣不冷不淡的相處了幾天,楊深也帶着劇組回來了。我回歸了劇組,而奕飛被勒令在家。他嘴裏抱怨範智鳴的小題大做,卻沒有躲開男人安撫的親吻。他此時又變作了另外一個樣子,完全像是陷入熱戀的男人一樣,言行中無意地透露出對一個人的親昵。我想,這大概是我在接到楊深的電話就自覺地回去上工的原因吧。

奕飛彬彬有禮地把我送到了門口,“路上小心點。”他這樣說着還伸手揉了揉我的腦袋,我抿着嘴無言以對,驅車離開小區之後,我停在路邊,靠在椅子上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末了,我伸手摸了摸被他撫摸過的頭發……

還好沒有什麽東西。小謹在我們在一起後最後一次寄住在我們家時,奕飛的小心眼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有一次用溫柔的笑意迷惑了小謹,還親昵地揉他的腦袋,那時候小謹還傻呵呵地跟着笑。等看着奕飛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大笑地倒在沙發上,摸了摸腦袋才發現頭發上都是油膩的奶油。那還是第一次小謹在我面前像個正常孩子一樣哇哇大哭,一邊哭得打嗝,一邊指着那時已經是滿臉悻悻然的奕飛大聲說:“壞蛋!叔叔,他欺負我!你要給我報仇!”

那是奕飛說了什麽來着,啊,是了,他還不知悔改,“切,有本事你自己來啊,跟家長告狀,你是不是男的啊?”

之後小謹撲了上去,兩個人很是張牙舞爪地鬧了一番,奕飛被咬了手指,像被螃蟹夾了手一樣,一邊跳一邊甩,“你是小狗啊!松口!疼死了!謝懷榮你笑屁笑啊!快點救我啊!”

真是幼稚到不行。

我搖了搖頭,瞥見後視鏡裏自己臉上有了溫暖的笑容。

這一天我的戲份能拍的不多,我的室內戲份其實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下了戲,還沒到晚飯時間,推了劇組裏的那些人的用餐邀請,我驅車回到了別墅。

意外的,範智鳴不在。

“你怎麽回來了?”他從沙發裏坐起來,“你吃過飯了吧,我可沒叫你的那一份外賣。”

聽他口氣不是很好,我還以為他是不是又回到之前對我十分厭惡的狀态。可他也沒對我惡言相向,而是說了這一句,就重新躺回到沙發上,拿着手機不知在做什麽。我近前了,才看見那是一款賽車游戲。他有些惡劣,仗着自己的賽車性能不錯,就不斷拿自己的車子去撞其他人的車子,看着別人的車屁股一颠一颠的,或是撞到了路牆上就來勁,加速來了一個漂移離開。

他顯然是犯了衆怒,後來在好幾輛車子的圍攻下終于陣亡了。我瞧着他那興奮勁,很有再大幹幾場的架勢,接着換了一個游戲室,又去招惹另外一幫人了。

“範智鳴呢?”

“被叫回去了。幹嘛,你不會還沒斷奶,沒他就不行吧?”他連眼神都懶得給我一個,專注着賽車,在遇到驚險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鮮活。我嘆了口氣,“那晚上吃什麽?”

“外賣!電話號碼在冰箱貼着,你自己去叫!”

“你吃什麽?”

“你——靠!”他的賽車這次輸得快得出奇,他翻了翻游戲的聊天室,果然發現有人已經把他的罪行昭告天下了。奕飛翻了個白眼,把手機一丢,轉頭瞥了我一眼,“你怎麽那麽多廢話,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我轉身去了廚房,檢查了冰箱的存貨,出來告訴他,“我們不吃外賣了,我給你做點吃的吧。”

“你會?”

我點點頭,他無所謂地擺擺手,“随便你,反正弄壞了我也有外賣吃。”

我做了三個菜,熬了好消化的粥。

“喲,還真有兩手!”他手裏拿着外賣盒,大概是打算進來用微波爐加熱的。看到我做好的飯菜有模有樣,嬉笑了一句,手上正打算把外賣丢廚餘桶裏,又停手了,給了我一個還是不要太相信你的眼神。

我忍不住笑起來,“把東西端出去,我把粥盛出來就好了。”這樣帶着溫情的場面,即使只是洶湧的暗潮上浮着的一層虛僞的平靜,我也貪戀。

裝好了粥,出來的時候,他站在桌邊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幹什麽,“小——奕哥——”

毫無預兆的,他遽然轉身,把手上的菜碟子砸向了我!

我肩膀一痛,冒着熱氣的白菇打在我的臉上,險些讓我把手上的粥打翻。我氣惱地看向他,他臉色陰沉,眼睛裏滿是凝聚的暴風雨。我沉默了一陣,一聲不吭地蹲下把粥放在地上,伸手抹了臉上和脖子上衣服上的菜漬、收拾地上的碎瓷。

“怎麽了?”

我忍住了脾氣。

他怒視着我,好一陣沒有出聲,只露出一個冷笑來。應該說是我已經熟悉了的他的表情了,只是這一次他的冷笑中更多了憐憫、諷刺和其他我不明白的東西。

“顧念謹,我以前就很奇怪了。沒想到還居然真是這樣!”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卻是暴怒了,操手搶過桌上的另一個菜盤子,狠狠砸在我腳邊,反彈起的碎片讓我偏過頭卻還是在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你果然是變态啊!你愛他是不是?哈,好笑,你居然愛上你口口聲聲喊着叔叔的人!”

……這是什麽話!

我再也不能忍,“你到底在胡說什麽?”你居然這樣想我!小謹愛我?小謹當然愛我,他當我是至親,這根本不是一碼事!

“怎麽?你不敢承認?”他眼神像是化作了鋒利的利器刺向我,帶着憐憫和幾絲病态的痛快嘲諷我:“不過也是,別說他現在死了,就算他還活着,他也只當你是他兒子!哈哈,真該讓謝懷榮來看看,他當兒子養大的人居然愛上他!”

“卓奕飛!”

“怎麽?惱羞成怒了?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不過你也真夠可憐,你知不知道你叔叔根本不會愛你?他愛我!他——”他忽然停了下來,暴怒的情緒似乎一下子就落了下去。我不知道他此刻腦子裏究竟想着些什麽,他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來,面帶譏诮地繼續道:“我說你為什麽一直糾纏着我呢,還要做我的情人。哈哈,不會是像我猜的一樣吧,你想看看你的謝叔叔是不是在我身體留下了什麽,想從我身上得到他?”

……我渾身都涼了。捏着拳頭,幾經忍耐才算是讓自己沒有沖上去給他一拳讓他清醒清醒。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為小謹這麽多年來為我的付出而感到難過和愧疚,我最愛的人竟會把他的付出想成了這樣的龌龊。

“……你到現在還不承認?謝懷榮一死你就瘋了!半年前你找到我的時候還不是瘋瘋癫癫的,說什麽自己就是謝懷榮,還做出一些和他一模一樣的舉動來迷惑我!你要不是瘋了,會把自己當成他?要我說,你可真是愛慘了他啊,從一個行為到每個眼神,你都在模仿他!我不得不說你記得可真清楚,連他做的飯菜的味道都能仿造出來!你是不是還想把自己變成他?然後跟我在一起,繼續他的人生?讓謝懷榮重新活在這個世上?嗯?”

他表情又猙獰了起來,“我告訴你!你別妄想!你永遠只是個贗品!贗品!你不是他!別以為你能迷惑我!他死了!我知道他死了!他不會回來了!你清醒點吧顧念謹!他不要我們了!你就是再像他也不會真的變成他!你是不是想取代他的存在?啊?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別妄想抹消掉他!我告訴你不要妄想——”

“小貓……”

我渾身顫了顫,為什麽要用這樣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是我想的那樣嗎?你是在乎我的……

“別這樣叫我!不許你這樣叫我!”

“……你別激動,小心傷口!”我心裏酸痛,他一番話帶給我極大的震撼,他原來不是察覺不到我……我上前一步,他已經疼地彎下了腰,卻還是擡着頭惡狠狠地盯着我“你別過來!”

我沖過去按住他,“怎麽了?哪裏疼了?是不是刀口裂開了?”我驚得去掀他的衣服。他掙紮地厲害,嘴裏不斷罵着我,我只好單手箍住他的手,可是他根本不顧身體的疼痛還在和我鬧。我心裏又急又痛,一時間忍不住和他大小聲:“再他媽給我動一下試試看!”

不知是不是我的表情太兇惡,他身體一僵,掙紮的動作停了下來。我趕忙掀開他的衣服,看見繃帶幹幹淨淨的,這才松了一口氣。我摸了摸他的胃部,緩和下了聲音。“有沒有哪裏疼?會不會不舒服?”

他沒有回答,只是忽然低頭将頭靠在我肩上。

他的聲音幹澀,很輕地在哽咽。

“小謹……你是不是也很想他……”

作者有話要說: 寒潮君飄過~~~注意保暖啊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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