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淩遲

“你是……”他擡頭,抓住我的肩膀,“你到底是誰?!你是顧念謹!你是顧念謹!不是他!你不是他!他死了——對,他已經死了……被人刺穿了心髒……他不要我了……他不會回來了……”

他又低下了頭,不斷地說着,像在努力說服自己。“沒錯……我沒錯……是他死了,是他不要我了……他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貓……”我把他抱在懷裏,他在我懷裏像個迷路的孩子,張皇失措。他像抓着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我的手臂,仰頭看着我,“對不對?他死了,是他先不要我的!是他自己丢下我的!我沒有錯對不對?你說啊?他已經不會回來了,對不對?”

他的眼睛紅了,拼命地睜大眼睛,因為極力忍耐着什麽而讓表情變得猙獰起來。我只能搖頭,涕淚橫流,“不、不是的……貓、小貓,是我……我回來了……我沒有不要你……貓,我怎麽、怎麽會不要你……我那麽愛你……”

“他愛我……他愛我……”他反複低囔着,倏忽,他臉上茫然而悲傷的表情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他擡頭看我,竟是笑了起來,

那瞬間詭異極了。

我只能呆愣地看着他用指尖抹了抹眼角的淚,看了看自己指尖的濕潤,忽然享受般地嘆了一口氣。

他推開了我。

他臉上竟然又出現了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而這一刻在我未幹透的淚水中呈現出魔鬼一樣的獰笑。他好整以暇地鼓掌,緩慢地一下、兩下、三下。

“奕……”被驚吓得完全沒有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的人,不僅僅只有我一個。範智鳴也驚呆了。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他突然會……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他雙手插回口袋,依靠在牆上,在這間我無比熟悉的,我們留下了那麽多甜蜜的書房裏,他用一種嗤笑而鄙夷的語氣對我說着:“我還以為你又要玩什麽把戲呢。顧念謹。”

“不得不說你的演技實在是太好了。不愧是楊深口中的謝懷榮的傳人。可惜,你騙不過我的眼睛。”

他的指了指我,又指着自己的眼睛。他輕蔑地看着我,“死人還能活過來?哈哈,你腦子怎麽長得?編出這樣的戲碼,兩次三番在我面前表演,你難道以為我居然人會死而複生?”

“還是你到現在都不能接受他死了的事情?”他露出一個惋惜的笑容,搖了搖頭,“真可憐。”

“你明明也看見了的吧?八年前,謝哥躺在躺椅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子,眼睛睜大大大的,身體僵硬,沒有了呼吸。法醫說他當場就死了,當場,你知道什麽意思嗎?”

“就是說,那把刀捅進他心髒裏的一瞬間,呼,他就死了,連喊一聲都沒喊。死了整整一個小時,才被人發現的。他的屍體都僵透了,冷透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的聲音緩慢,滲出了刺骨的冰冷紮進我渾身的毛孔。

“你看,我記得很清楚的。為什麽你還會以為他還活着呢?真是天真。”他走向了我,捏起我的下巴讓我仰起臉面對着他,他俯身,“你本來就有病,治了這麽多年還是瘋瘋癫癫的,也就你那個謝叔叔才會覺得你是個正常人。”

“不過,看在你大哥警告了我的份上,我也不打算和你計較了。可是你現在糾纏着我不放,有什麽意思呢?嗯?‘貓,我怎麽會不要你,我那麽愛你’”他笑着模仿着我當時痛不欲生的語氣,似乎還回味了一下,眼角彎了起來,

“你對我說這樣的話,嗯,讓我猜一猜,你是想要我回答什麽呢……唔,你不會是想要我痛哭流涕地告訴你,‘啊,是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我,你明明說過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我的。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你啊。別再離開我了,我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不要再丢下我一個人,要走就把我一起帶走,求求你。’”

他嘲笑的語氣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用着什麽樣的表情看着他,還是我臉上的表情都已經空白了。

他挑了挑眉,“不是這樣?難道說……哈哈,難道說,你想要我說,‘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這樣的話吧?”

他嗤笑了一聲,放開我,直起了身體,雙手環胸,“不會真的被我猜中了吧?你想要聽我說我愛你?然後呢?我說我愛你愛得要死,你是不是就要把自己當成謝懷榮一輩子跟在我身邊?”

他頭疼地屈指敲了敲腦袋,“原來你還沒放棄嗎?你就這麽愛他?愛他愛得他死了你就要變成一個他,我上次就說了你這是愛他愛得瘋了,你還不承認。”

“真不知道謝懷榮知道這個會怎麽樣……嗯,不過也難說了,他說不準對你也抱着一點念頭呢。教你音樂,把別墅密碼書房密碼都告訴你,說不定對你也有那麽點意思。哈哈,叔侄禁斷,可這是夠刺激的!不過這要是在謝懷榮身上還真不好說了。”

“那個人說不定心裏就對亂倫特別情有獨鐘,每次j□j都要我喊他哥。我當時就想問他,你要是真當我是你弟弟,你還能把那根東西捅進來……”

“嗤,莫非他是得不到你,或者你當時年紀太小了,所以才把我當成了你的替代品?想想還真有可能。那時候要不是我在他戶口本上,成了他法律上的第一繼承人,他死的又突然連遺囑都沒立過,搞不好,他是想把這些東西都留給你的。”

他頓了頓,“還是說,你們原本有過什麽約定,你現在是想要拿回這些東西?”

“那可真是抱歉了,顧小少爺,”他聳了聳肩,輕笑了聲。“好歹,我也陪了他幾年,當時也是盡心盡力地伺候他——這些,”

他環顧了書房,指了指地下,又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手表,身上的衣服,“都是我應得的。你是顧家的小少爺,手裏不知道捏着多少財産呢,何必揪着我這點東西不放呢?”

……

我的生命仿佛都在這一刻灰敗了。

生不如死,我能感覺自己一刀一刀被他淩遲,我恨不得幹脆地死去,卻偏偏痛得清醒着。

我哭不出來,仿佛我的眼淚都流幹了,血管裏、身體裏和眼睛裏的水分都已經幹涸。

我艱難地開口,雖然心裏有一個聲音拼命地阻止我說出這樣自取其辱的話,可我還是抱着最後的期待:“1260304,這是你設的大門密碼,你說你會永生永世地愛我……613145201,你要我一生一世都要你,我對你說一生一世怎麽夠呢,我要永遠……”

“那又怎樣?”

“你告訴我人不能太貪心,會遭天譴,所以我沒有改它,卻把保險櫃我的生日密碼改掉了,改成了六個9,我告訴你,我們會長長久久的,永遠也不會變,”我自顧地說着,“還有這個書房……你選了五轉的旋轉相框,每年放進一張,我們還買了好多好多個,可是只有這一個裝滿了……”

“嗤,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沒想到他連這種事情都跟你說,難道是要刺激你好試探你?”

我的聲音幹幹的,耳朵裏嗡嗡地響,卻該死地将他的聲音一點不漏地收進了腦子裏,“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連你在桌子上刻的字和我畫的貓都在……”

他的笑意頓住了,他眼裏凝聚起風暴,但很快消散了。

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想問我,為什麽還要保留着這間房間,對不對?”

“你知道為什麽嗎?”他已經道出了緣由,迫不及待地發洩:“你想知道!很好!那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把這裏好好地留着!只有這樣我才能提醒我自己我當年是怎麽活着的,我現在的成就是怎麽得來的!”

“是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他想怎麽操就怎麽操!是我把作為男人的自尊都踩在泥裏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把自己從裏到外都弄髒了才有的今天!”

“很可恥吧?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賤?可是除了這個我沒有別的辦法!因為那時候我什麽都沒有!我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我每天擔心我下一頓還有沒有錢買一個面包,帶着樂隊到處去賣唱,有一頓沒一頓,就是一把吉他我都買不起,因為我要吃飯!”

“我找一個場子,要受着別人的羞辱,甚至要被人打得爬不起來!可是我不能不去争!我有什麽?我什麽都沒有!我只有一個愚蠢的夢想!我想成為人上人,讓那些抛棄我的人,看不起我的人後悔!音樂,夢想能當飯吃嗎?別開玩笑了!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只是拼命地活下去而已!我恨啊!憑什麽我就活該被丢在孤兒院?我沒病,我還是個男的!他們就那樣把我丢了,讓我兩三歲就要為吃一口飯和別人大打出手!憑什麽我要承受這些?憑什麽那些人什麽都不付出就可以得到那麽多?憑什麽我就活該這樣卑賤地對別人乞讨顏色才能過活?憑什麽我不能擁有一個好的生活?”

他的聲音猛地一停,忽然喚作了一種輕松的語調,“你知道當年謝懷榮要帶我回來的時候,我心裏有多激動嗎?我在想啊,這個人能不讓我餓死,只要躺在他身體下,只要乖乖聽話,他就什麽都可以給我。他就是個傻子,我當時就知道了。”

“果然,我只不過對他溫柔一點,他就對我掏心掏肺,更好笑的是,他居然會因為我掉了眼淚,就把我寄到了他的戶口下。你知道我當時捏着那本本子心裏有多激動嗎?我真把這個人抓在手裏了!就算他以後玩膩了我,我也不用再怕沒有依靠了!我可以好好唱我的歌,我也可以走到他的那個位置!我也可以風風光光的!”

“事實證明,我做到了。”

他又笑了一聲,“老天都是照顧我的。謝懷榮居然就那麽死了!呵,我還沒想着要動手呢,那個瘋子就幫了我的忙。你看,他所有的一切,都到了我手裏,錢,車子,房子,甚至是演藝圈裏的地位,都是我的了。根本不用我費力氣。”

他的話像炮轟一樣把我轟炸成粉碎。

別再說了……別說了……

“……你騙我!你騙我!小貓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他愛我……他是愛我的……”

“你還想接着演?你就那麽想當謝懷榮?”

“呵,那我成全你!今天我就告訴你,我愛不愛你!"

“我愛你?謝懷榮你說我愛你?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你!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我是個男人!被你當女人用了五年!”

“更可笑的是,你死了,我的身體卻壞了!”

“我對女人硬不起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恨你?!你毀了我的人生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只想找個女人,有一個留着我血液的孩子,這樣我就不是孤兒了!有一個能把我的姓氏,把我的血脈延續下去!可是現在呢?”

“我不愛男人,可我也已經愛不起女人了!我的人生都毀了!我變成了怪物你知不知道?!你毀了我你知不知道!你死了倒好,什麽都脫得幹幹淨淨,憑什麽留着我去承擔這些?!早知道!早知道……”

——我再也聽不見了,我躺在地上,什麽都再聽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扭曲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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