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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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着。

看着小謹的手，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小謹，別這樣，活着不好嗎？”還是那個秦醫生，對着我喊着小謹的秦醫生。

我已經沒了掩飾的力氣，我問他，“活着很好嗎？”你是否能給我一個答案？

“我以前也覺得好。我死了八年了，可笑的是我不知道我自己死了。一醒來，別人就告訴我，我死了。”

“我當時不知道什麽叫我已經死了，雖然這具身體是小謹的，我其實也沒覺得我是真的死了。不過我想，我還活着就好啊，不然我的小貓該有多難過啊，他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還被我故意縱容寵壞了。我當時可是拼命地寵他，什麽都不讓他做，不懷好意地讓他成了一個生活白癡，就是泡一杯牛奶都弄不好。我就想他離了我就不能活，這樣他就不會離開我了。”

“可是，我死了呢？我死了他該怎麽辦啊？早知道當時就不要那麽自私了……我這樣想，覺得我還活着真好，至少能去看一樣他過得好不好……結果呢……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誰說活着好的？我寧願我八年前真的死了！”

“現在我還是那個以為自己過得很幸福的男人，我還小心地規劃着我們的未來，我還想着和他好好過日子，我還有他愛我，他愛我……可是現在呢？他不愛我！他恨我！他恨不得我去死！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五年了，就算一塊冰也能捂化了，可他要的根本不是這些！他不要我！他……你知道我現在怎麽想的嗎？為什麽當時不死得幹脆一點，魂飛魄散了小謹也就不會想着要救我了，要不是我醒過來，一切就都還好好的……為什麽還要活着，為什麽……”

“小謹……謝先生。”秦醫生和善地要我放輕松，他擺出一副救世主和聆聽者的态度，“你告訴我，讓自己好過你一點。如果我不能幫你做什麽，至少我可以幫你分擔些你的難過。”

“你現在恨他嗎？恨那個背叛你的男人嗎？”他問我。

“……恨他又怎麽樣？”我看向他，“你告訴我他錯在哪裏？如果一直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話，他沒有付出過這段感情，談什麽背叛？他要活得更好，他利用我活得更好，他有錯嗎？”

我不需要他回答我，“他沒錯。你看，如果我能不這麽想是不是就會好過一點？幹脆就把他也殺死，然後我們一起走，這樣他就不能離開我。”

“可是想到這裏，我就不敢再往下想……他在我眼裏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啊……可能他說的是對的，是我太自私了。我從來沒想過他是怎麽對待這份感情的，我以為他對我和我對他不會有區別……就算他沒有我這麽愛他，他也應該是喜歡我的，至少……該是感激的吧？感激？在他眼裏，我就是個猥亵未成年的變态而已。他把這五年當成了一種交易，拿他的身體和我進行了一段交易……”

“當時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了，可是我現在才真的有死了的感覺，你明白嗎？可是我還能說話，還能呼吸，這算什麽，連死都不行，要我生不如死……”

我抹了抹臉，“秦醫生，你可以救我？”我打斷了他的欲言又止，“如果可以，三天後可不可以把我在這個身體裏抹消？只要三天……”

“你想做什麽？謝先生，你別沖動，沒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我們可以……”

我搖了搖頭，“你以為我會做什麽？我會殺了卓奕飛？不，不會的，我雖然是打算去找他，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做出什麽犯法的事情的。畢竟我走了，可不能再給小謹惹麻煩了……”

“那你……”

“他沒有錯，可是他欠了我的……他欠了我。”

這一次驚動的不僅僅是顧建安，還有小謹的父母。我安靜地聽着他們的勸解和安慰，随後我向他們道了謝，謝謝你們那些年來對我的照拂。

再用不了多久，我就把健健康康的小謹還給你們。

我的戲份進入了倒計時。

第三天，拍完最後一幕，在楊深帶頭鼓掌中，我向衆人道了謝。我提出在劇組的最後一晚，請劇組所有人吃飯。

“你去嗎？”

“你在邀請我？”卓奕飛挑眉看着我，“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麽大度，還是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我怔了怔，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又看了看他，有些難為情地揉了揉臉。既然在他眼中我是個神經病，不如就如同所願吧。

我略為不安地道：“雖然不知道之前做了什麽……不過我現在很清醒。小奕哥哥，我是顧念謹。今天終于幫謝叔叔完成了心願，就當是慶祝這個吧……而且，今天之後我哥哥要我回家了，以後……我們可能沒什麽機會再見面了……”

他狐疑地看着我，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你真的不準備接你謝叔叔的擔子？難得有一個人能追上他的步伐，你就這樣棄影實在是太可惜了……”楊深這樣說着，我笑了笑，“本來謝叔叔也打算退休了，他的事業夠成功了，不會有什麽遺憾的。”

“他就是太懶了點，三十幾歲就搞什麽要退休。可恨的是我眼光都被他養刁了，現在看得上眼的人都沒幾個，還拍什麽電影！我也要考慮要歇歇了。”

“你和嫂——嬸嬸還有小可愛他們都還好嗎？”

“還不都是那樣子？老夫老妻了都。孩子都大啦，前陣子鬧着要和男朋友一起出國留學，差點沒把我氣死。真是白疼她十八年！”

“她也這麽大了……談戀愛好，那個男孩怎麽樣？”

“屁點大能懂什麽？高中都還沒畢業呢，兩個臭東西！現在的孩子真是，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呢，就想着把我和她媽媽撇下。”

我回憶起那個軟軟小小的孩子，她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呢。沒想到，如今已經這麽大了，差不多要蛻變成一個女人了。

我搖了搖頭，給他加滿了酒杯，和他碰了一杯，“別想了，反正最後還不是拗不過她？不過女孩子還是要好好保護着，別初戀就留下什麽不好的回憶。”

“我哪兒能管得住她啊……”

我和他聊了很多，将話題引到了那些重生至今還沒來得及見一面的摯友們，不過不見也好……

我聽楊深絮絮叨叨地說起那些人來，原來田宇和原來的妻子和平離婚了。他現在守着兒子過活，也收了心，有了固定的情人，兩人可能就要定下來了。松子退出歌壇到了法國某音樂學院任教。前兩年娶了一個金發碧眼的美人，有了兩個可愛的卷毛孩子……

我不免懷念起一起拼搏過的那些歲月。那時候除了我這個被楊深半路拖進來的合夥人，你們一個個都懷揣着夢想，如今也都實現了。

誓要将那個小娛樂公司做到娛樂圈的頂端的田宇，早也已經把公司做成了娛樂巨頭；

拿着一本劇本在大街上找主角，拉着我說一定會讓這部戲紅起來的楊深，早幾年就已經是國內首屈一指名利雙收的導演了，而他還露出了隐退的打算，該是也沒什麽遺憾了吧；

抱着把吉他做夢都夢見自己在演唱會上享受萬衆歡呼的滋味的松子，已經享受膩了這種滋味，如今也有了完美的家庭，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還有那些一起喝過酒，一起抱頭哭過的好友們。從十八歲到我的三十五歲，有太多太多的感謝，是我需要說的。也正是因為有你們，我雖然在圈子裏摸爬打滾卻也從不覺得累，或許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不是那頁百科上演了多少電影得過多少獎杯，而是擁有了你們這群摯友。

最後楊深醉得趴在沙發上嘴裏喊他老婆給他倒水，我搖頭失笑。

“楊深，謝謝你。把這句話也帶給他們吧。我走了，這次真的不會再回來了……你們都好好的活着吧，保重。”

那一次走地匆忙，這一次，就讓我好好和你、和你們道別。我一切都會好的，也沒有什麽遺憾了……就這樣吧，祝福你們。

我拎了酒瓶走向坐在角落裏笑着回應旁邊人的話的奕飛。

“賞臉嗎？”我搖了搖手上的紅酒。他想了想，點了點頭，我将兩個杯子倒滿，遞了一杯給他。

“幹杯。”

“cheers。”

我們一起舉杯，我笑着對他說，“意思意思就行，你胃不好，酒精這種東西還是不要碰的好。”說完，我仰頭，一飲而盡。

我又将酒杯倒滿，舉高，他搖晃着手裏的酒瓶子，看着我，“這一杯……為我們相識一場。”

“幹杯！”

“叮。”

酒杯發出輕微碰撞的聲音，我一飲而盡。

一定是辛辣的味道，才讓我的眼睛忍不住紅了……

再來，“這一杯……祝你幸福。無論如何，祝你幸福。”

“幹杯！”

最後一杯，“最後一杯……就當……送別吧。明天，我就要離開了，離開這裏。”離開你……我讓自己笑着看着他，“以前……給你添麻煩了……希望你不要再怪我。”也不要再恨我，忘了我吧……今晚過後。

“怎麽會？”他淡淡地道：“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他主動将杯子和我碰撞。

“……其實……我很高興遇見你……真的。無論如何，我都沒有後悔。”

我笑着一飲而盡，昏暗中，滑落的眼淚安全地保留我最後的尊嚴，掩蓋了我所有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