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首映禮
做出這樣的決定,我不知道是對是錯。
但除了聽從這位心理學界的泰鬥的意見,我無所适從。
他告訴我,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在離開之前做的事情是幫一把奕飛。
我覺得這個主意壞透了,真的,什麽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什麽叫他有極大的可能性是絕境逢生?
我看着手裏的東西,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我竟然在見識過奕飛的痛苦之後,做着可能會讓他更痛苦的事情……
幫他忘記我……
幫他徹底地走出我心裏陰影……
我不斷回想着奕飛的模樣,那間讓我當時毛骨悚然的房間。被無數個自己盯着看,那種感覺真的其實不怎麽好,還在我了解到自己已經死亡的事情之後。
我又不斷地回想着秦醫生的話,他為我分析的那麽多話,還有自己一整夜看着那面牆、那面阻隔了我和奕飛的白色的牆時的心情。
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我把東西交給了秦醫生。我問他:“這樣真的是對的,對不對?”
秦醫生點點頭,他眼裏透露出了一絲憐憫,不只是在同情我還是可憐我,不過那也沒什麽關系了。
我平靜地接受了治療;平靜地聽秦醫生帶來的我的律師将那份文件以‘被遺漏的遺産’的理由交給了奕飛;
平靜地聽說了奕飛面無表情地把文件裏的內容看完,冷笑着把文件袋裏的文件撕毀,‘我怎麽處理我的東西,不犯法吧?律師先生。’;
我也平靜地接受了時間慢慢走過,平靜地接受了在一切的溫和治療都失效後j□j我身體裏那麽多檢查的儀器;
我也平靜地,接受了秦醫生對我進行催眠治療的決定,他告知我,因為我沒有任何過激變現,預計電療的效果可能會不好……
這是我離開奕飛身邊的第五十四天。
很奇怪的,重新回到他身邊的那些日子我都沒有好好數過,這時候卻有心情細數離別的日子,算不算也是一種諷刺?
我從昏迷中醒來,不用秦醫生說出結論,刺眼的燈光和周圍的環境已經告知我催眠失敗的事情。秦醫生的臉色有些蒼白,其實作為催眠者的一方,他承受的壓力比我這個被催眠者要來得大很多。
他仔仔細細地看着我,似乎想從我身上看出些什麽。
“……就算你現在說你是真真正正的謝懷榮而不是顧念謹,我可能也會相信了。”
他語氣複雜的說,“說實在的,在此之前,我對于你是小謹這個定論從沒有過絲毫的懷疑,可是現在……你知道你剛才都和我說了什麽嗎?你所有的一切,你沒有任何防備地把你這一生都告訴了我,這完全是謝懷榮的人生,甚至連他最隐私的事情,細致到他記憶裏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是一杯牛奶的味道。”
“從他的三歲到三十五歲……我不知道是因為你現在的思維太過強悍,還是我……總之,我現在有些混亂,很抱歉小謹——也許是謝先生,好吧,怎麽樣都好,事實證明了,你腦子非常非常健康,詭異的是,這個腦子,本應該屬于另外一個人的。整個催眠過程中,我無法察覺到小謹的存在,甚至是一點痕跡都沒有。”
他揉了揉眉心,“我需要一個專家組來一起探讨現在的情況,小謹——謝先生,對不起,我現在反而受了你的思維的影響,大概短期內無法做出更客觀的判斷。我需要別人參與到這一次的治療中,你介意嗎?”
我搖了搖頭。
看過小謹的日記,其實我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麽樣的情況,只是我的解釋沒有被秦醫生采納。畢竟,在着唯物主義主導的世界,鬼神之論就是傳統的中國人也不過是對此敬而遠之,心裏卻是不怎麽相信的。
此前,我也從未相信過這些。不過,除了魂魄附身這一類的解釋,我解釋不了我自身的情況。不過,執着于專業和科學的秦醫生,顯然需要的不是一個解釋而已。
第六十三天,楊深找上了我。
他是來邀請我去參加《長安陷落》的首映禮的。
“我家人和秦醫生的意思呢?”
“當然是沒意見了,你只是在治病又不是被囚禁了!”楊深這麽說着,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我該說我對他現在這樣的舉動已經适應良好了,我試着從現在開始做好作為‘小謹’的本份。
“這畢竟是你第一次拍電影還是最後一次,還做得這麽成功,多麽有紀念意義的事情啊?不去多可惜。再說了,我聽說你這次特別乖,特別聽話,把你大哥他們都吓壞了!‘該不會把小謹逼壞了吧?’,這樣,他們一聽我來找你出去散心,不知道多感謝我呢?”
他擠眉弄眼地看着我,一副‘我多有義氣’的表情。
我笑了笑,“楊深,謝謝你。”
他怔了怔,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怪不得你大哥他們擔心了,小謹是不是在醫院待悶了,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整個人精神都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
走出醫院的時候,我停了下來,看着前頭的楊深,我低聲問他:“奕飛……他還好嗎?”
“他怎麽了?”楊深表現出并不知道我六十三天前做出的那件蠢事,“還不就是那樣,還能怎麽樣?哦,你是說他的身體嗎?放心吧,已經好了。”
我情緒郁郁,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楊深笑着說:“別擔心了,那小子也會來首映,你到時候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頓了頓,慢慢笑了起來,揚起到一半的嘴角卻沒了再繼續的動力,讓那個笑容變得苦澀起來。
“楊深……我很後悔。”
路上,我對着開車的楊深輕聲說。
“嗯?小謹你剛才說什麽?”楊深回頭看我,我搖了搖頭。
我很後悔,具體後悔着什麽,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了。更多的,應該是關于那份讓律師交給奕飛的文件,還有其他的,太複雜了,連我自己都理不清思緒。
我在害怕。
我怕我毀了奕飛,我怕我毀了小謹,我怕……
我真的害怕。
首映開始而奕飛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我說不清心裏是松了口氣還是沉了沉。楊深打了很多次電話,但是都被轉到了服務臺。
“算了,不管他了!我們開始!”
我點了點頭。
電影院安靜了下來,片頭開始播放。激蕩的音樂開始響起,随着而來的是戰争場面的猛現。
沒有歌聲。
是……還唱不出來嗎……我又發現了一點,這重新活過的時間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關注自己多過于關注他,竟然連他的工作也沒有關心過……
被楊深頂了頂,我才回過神來,見楊深向我豎起大拇指,我看向屏幕,屏幕上正是我的第一次出場,鮮衣怒馬,少年将軍在野外駕馬入了軍營,來不及被拉開的倒刺欄,少年駕馬飛躍而過!
看着小謹這張臉,我一時間還有些不适應。拍攝完成後我就不再關注這些了,連剪輯後的影片都沒看過,這次也是第一次看到,和以往自己那張熟悉的臉不同,現在看來,作為一個觀衆,看着這個身體和這個擁有這個身體的我,我覺得有些違和的詭異。
……我大概明白奕飛當時看着我時的心情了。
比之我此刻的複雜和詭異,他更多的是受刺激和憤怒吧。僞劣品,難怪他總是這樣評價披着小謹外衣的我,和原本的我,多少也是不同的,至少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弧度在完全不同的五官下,得出的效果也是不一樣的。
和當下的衆多追求視覺效果和特技的影片不同,楊深不看重那些,他還做着屬于他獨特風格的影片,從心靈上征服你,這是楊深的影片風格。
120分鐘濃縮了趙羨之的人生,從幼年的家破人亡到少年和成長為青年的愛恨情仇,在楊深的處理下,看得人更加入神。
120分鐘并不長。這一天對我而言也算是特別的吧,在這八年之後,看到自己以這樣特別的方式完成的一部作品,看着自己曾經的努力得到了別人的贊許。該是開心的,可是少了一個人,讓這些都變得沒有意義……
再之後的記者會,難免聽到有關已逝的那個我的話題,我看着被問到完成我的遺願有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楊深,他完美地回答了問題,不過我聽得出他對此類問題的反感。
又被問到為什麽奕飛沒有來參加這次首映的事情,楊深敷衍地回答了他另外有別的行程沖突了,然後提醒還揪着這樣的問題不放的記者們,今天是電影的首映會而不是我的悼念會或是奕飛的個人記者會。
記者們悻悻然地收住了話題,楊深背後有着全力支持他的田宇,看來這些人來是也被很好地警告過了。
“這部片子的主演是個新人,完全是個新面孔,雖然他的演技無可挑剔,但楊導能和我們說說為什麽當初會選擇一個新人做這部電影的主角,當初董浩天王的經紀人表示出已經被你們劇組入選,最後為什麽換人了?是不是楊導覺得這個新人比董浩好?”
這個記者問的刁鑽,不過想從楊深嘴裏得到這個暧昧不明的問題的爆料滿足記者的八卦需求顯然不是那麽容易的,他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你也說了,他的演技無可挑剔!而且,我相信在場看過這部片子的各位,對我說選的主角,應該沒有任何質疑了吧?”
“那請問聞謹為什麽也沒有出席首映?這其中有什麽原因嗎?這不是他出道的第一部作品嗎?他這樣的态度楊導也無所謂嗎?”
又是關于新人耍大牌之類的話題的糾纏嗎?
“各位誤會了。聞謹很重視這一部影片,而且他今天也在現場,不過因為各種原因,他不方便出席這次的記者會,希望大家能諒解。”
我在楊深的解釋聲中走上了舞臺。
我敲了敲楊深的話筒,他有些吃驚地回頭看我,疑問地看了看,還是把手上的話筒遞給了我。
“大家好,我是聞謹。”不理會臺下記者轟炸而來的問話,我繼續說道:“我現在站在這裏,只是不希望有關于我不重視這部影片這一類的謠言傳出。這部電影,”我頓了頓,“對我來說又非常特別的意義。我很感激,能有這一次出演《長安陷落》的主角的機會。希望大家都能喜歡這一步影片。”
楊深讓現場安靜下來,挑了一個口碑好的媒體的記者起來詢問我:“聞謹,你第一步電影就出演《長安陷落》的主角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在這之前你并沒有任何作品,而且董浩天王也無緣于這部影片!”
我點了點頭,“并沒有這位記者所說說的特別原因,單純只是楊導認為我可以做得——”
毫無預兆的,我的頭猛地一暈有粘稠的液體掉進我眼睛裏,我感覺到我的身體猛地被扯裂了一樣!
我只來得及看見自己‘好’字未說出口而噴在我眼前的血紅色,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撞向了放映屏幕上,狠狠地摔下來!
我在剎那間感覺到了死亡!
我還沒意識到這些感覺是疼痛,就已經無力地陷入昏迷。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真的虐得太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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