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他改不了就算了,我改

雷停了, 雨依舊下,只是比起剛剛的狂風驟雨來小了一些。

我站起身,從窗口看出去。

楊複的手搭在方向盤上, 拿着手機, 一動不動地看着它,大概是在等我的回複。也可能是在為我沒回複他而猜測我是沒醒還是醒來看到了卻不肯原諒他、不願回複他。

半晌,他低頭點了根煙抽,可沒抽兩口就皺起了眉頭,用手腕使勁地敲着自己額頭。他頭疼發作的時候就會這樣。

燈的開關就在窗戶旁邊,我一伸手就夠着了, 按下去, 屋裏就亮了,光從窗戶透了出去。大概過了十來秒, 楊複應該是餘光注意到了,敲額頭的動作停了下來, 擡眼看過來。

我就站在有光的窗戶前,我看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肯定也看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這麽對視了幾秒, 我正打算低頭給他發消息讓他去酒店, 就看到他打開車門出來了。

沒打傘, 冒着雨,就這麽下了車。

然後, 他停在了車旁最靠近這扇窗戶的地方, 擡着頭看我。豆大的雨滴啪啪地落在他的身上或地上,幾乎不過幾秒而已他全身都濕透了, 頭發濕漉漉地貼着額頭, 眉頭因為頭疼而緊鎖着, 可看着我的眼神那麽的溫柔和深情。

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在逼我。可是他也在愛我。沒有人像他一樣的愛過我。

我突然在某個瞬間産生了一個很可怕想法:我究竟是愛着楊複,還是愛着那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一只吸血蟲。

這想法令我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圍起院子的是鐵欄杆,雖然種了一些爬藤植物纏繞在上面,但不很密,所以我走出房子的時候被楊複看到了。他快步走過來,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在雨裏對我說話:“你別出來啊,下這麽大雨,你站着,我過來。”

然後他隔着圍欄和三、四米的距離很關心地問我:“怎麽了川兒?”

我面無表情地說:“進來。”

然後我轉身回屋裏去了。

楊複很快就跟進了屋裏。這時候我正在廚房裏洗姜。

他過來看了下,說:“哎你別弄了,別切到手了,去睡吧,我先洗個澡,自己弄。”看我沒停手,他過了兩秒改口道,“那你直接用熱水泡那個粉,我記得你之前買過一個直接泡的姜粉,應該是在茶葉櫃裏,你看下。我這一身水……”

我沒回頭看他,只說:“你去洗澡吧。”

他沒再說什麽,轉身去了。

我聽着他上樓的動靜,回頭看了下,低頭用手機上網查怎麽正确煮姜湯。

當然我可以就把姜切片放進水裏煮一下,但這也太簡單了,顯得我很敷衍。

我一查,有紅糖小蔥姜湯、可樂姜湯、啤酒姜湯……越來越奇葩,我就沒往後看了。

就做紅糖小蔥姜湯吧,介紹裏說适用于淋雨後驅寒,暖胃。

正好,楊複胃不好。

別人可能很難相信,他一身上下裏外到處都是病。

我剛把姜湯做好,楊複就洗完澡過來了,站我身邊說:“我來盛吧,你別燙着。”

我繼續盛,盛完了把小碗放到旁邊的料理臺上,示意他喝。

他端起來,吹了吹熱氣兒,眼睛一直瞅着我。半晌,說:“川兒,你先去睡吧,這大半夜的,我喝完了就上去也睡了,白天起了我再收拾這兒。”

他不說我沒想起用完了廚房還要收拾。

我轉身去收拾了。

他把碗擱下,伸手要和我搶活兒:“說了我來……”

我沒正眼看他,說:“趁熱喝了。”

他猶豫了下,扭頭端起那碗姜湯就要往嘴裏灌。他肯定是故意的,要不然他就是個白癡。

我用餘光瞥着他真要喝了,不得不轉頭制止他:“你吹一下,等下把喉嚨燙壞了。”

我的語氣十分不悅和不耐煩,但楊複這個白癡聽了在那傻樂呵地笑起來:“哦哦,我吹吹,吹吹……真的,你別收拾了,擱着吧。”

懶得聽他叨叨,我放下手中的活兒,監督他老實地吹不燙了然後趁熱喝了。

他喝了兩碗,要不是我讓他別喝了,他肯定要喝第三碗,手都抓住鍋子把手了。我真的是無語。

“你辛辛苦苦煮的,我不喝完那不浪費了麽,我連渣都得嚼了。”他滿臉矯揉造作的認真,這麽說道。

我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冷淡地說:“倒了。”

他極為不舍地把剩下的倒了,順手洗了碗、鍋、菜板、勺,擦了下料理臺,然後說:“行了,走吧,睡覺去。”

在他洗東西的時候,我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旁邊,去了趟客廳,找到藥箱拿了他頭疼時吃的藥,倒了兩顆,這時候遞向他,示意他吃。

他接過去吃了。

我轉身離開廚房,上樓。

我先進了被子,楊複随後鑽了進來,邊說:“你睡下去,我關燈。”

我沒睡下去,換了個姿勢,直起腰,擡手給他按腦袋上的幾個穴位。本來一直看的西醫,但一直沒好,甚至還疼到嘔吐。我就帶他去找了老中醫看,老中醫開了藥,還教我時常給楊複腦袋上幾個穴道摁摁,說起緩解作用。

後來我總會在睡前給他摁摁。

不過這陣子我和他鬧得僵,一直沒摁。

我給楊複按着腦袋,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半晌,他靠過來抱住我。這個姿勢,我就沒按了。

“不疼了。”他貼着我的耳朵低聲說,“你原諒我,不生我氣了,我就哪兒都不疼了。我還喝了你親手煮的姜湯,現在比誰都好,一身都是勁兒,去打老虎都打得贏。”

那你去打吧,動物園離這裏三公裏左右,打輸了你就不用回來了,打贏了估計你也回不來了。我這麽腹诽着。

“我以後再也不——”

我打斷了他的話:“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再向我承諾了,楊複。”

他松開我,和我對視,表情有些訝異,有些慌張和呆怔。

也許他在害怕我又要把他趕出去,或者再次向他提分手。

但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很單純的不想再在充滿希望之後經歷失望。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抱有希望吧。不是有句老話叫站得高跌得狠嗎。與此相對,站得低了,摔倒也許就會不那麽疼了。

簡單來說,我不相信他不會再犯。

直接來說,我可以漸漸地學着習慣和适應。

他改不了就算了,我改。也許這會比前者容易很多。

“川兒……”

我再次打斷他的話,平靜地說:“別帶到我面前來,別帶到我家裏,還有,無論和他們還是和我,你都要戴套。其他的,我暫時沒有要補充的。很晚了,睡覺吧。”

說完,我就躺了下去,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閉上眼睛。

一股很酸澀的感覺從我的心口流了過去,也許是我沒有流出來的眼淚。很神奇,這一刻我竟然沒有流出眼淚。

雖然眼睛有點酸和濕潤,但直到最終都沒有淚水流出來。

就這樣吧。也許這樣才是對的,至少是公平的。

畢竟,我其實是不愛楊複的,我非要跟他在一起,只不過是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只不過是因為他盡心盡力地把我養大了。所以我像吸血蟲一樣吸着他,生怕失去他。

而他卻愛着我。

這對他而言是不公平的。那麽,我就要在別的地方對他做一些補償。

就這樣吧。

“……你在說什麽啊?”他在我背後問,語氣很複雜,“你什麽意思?”

我閉着眼睛說:“不早了,睡吧,不然你頭又要疼了。”

他的聲音有點僵硬起來,說:“我這還睡得着嗎?你把話說清楚。川兒。黎川。別裝睡!”

我睜開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坐起來,面向他,和他對視了十來秒,然後問他是不是想做,想的話就做吧,做完了早點睡,不然他的腦袋真的又要疼了。

他的表情變得十分怪異,漸漸地,甚至有點扭曲和猙獰起來。

我知道不知足是人類很難避開的弱點,但他确實有點過于貪婪。

我不愛他,為了公平起見,我接受他出軌,這樣我和他就是扯平的;如果他又要出軌,又要我對他充滿愛的獨占欲不讓他出軌,那他是腦子有問題,我又得帶他去看醫生了。

現在他不但肉|體充滿毛病,精神也不行了,一個人怎麽能不健康到這種程度。我得想想是哪裏出了問題。不過這個不急,我可以等我一個人的時候慢慢想。

現在我得先招待好他。

“要不我給你咬吧。”我見他遲遲不做決定,就提出了這個建議。

他很喜歡這個。

“……黎川,你到底想幹什麽?”他問我。

他好煩啊,這不行那不行。但我還是盡量保持着穩定的情緒,回答他:“不是你一直希望我不要為了那些事情生你的氣嗎。”

“我說了我沒跟他們上床啊!”他大聲說。

不是說話大聲就代表說的是真話。但我不想和他糾纏下去,就說:“嗯,好,我相信你。”但我确實有點不放心,就稍微地強調了一下,“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是性病得了肯定很難受,我抵抗力不太好,可能你自己只是攜帶不會發作,但你作為中介把它傳到我——”

他忽的下地朝着床頭櫃狠狠地踹了一腳。

巨大的一聲響,吓得我心一顫。

還好這是別墅,不然上下樓的鄰居要過來罵人的吧。

目眦欲裂四個字我今天算是看到了真實模樣。

他紅着眼睛瞪着我,我居然有股他委屈得想哭的錯覺。這一定是我的錯覺吧,我剛剛的語氣明明都很客氣很溫柔,我以前都很少這麽溫柔客氣的。

但我決定以後都這麽溫柔客氣賢惠地和他在一起。我是來報恩的,不是來報仇。

“剛才不是都好好的嗎!我又哪句話說錯了?!”他質問我。

我平和地反問他:“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哪句話說錯了?”

“我說了我沒和他們上床!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你是不是不信?”他問我。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信,但是這都無所謂吧。

“随便吧。我不是很在乎這個了。”我看着他說,“你不是一直很煩我跟你鬧,覺得我不體諒你嗎。從現在開始我會很體諒你,再也不跟你鬧了,你應該很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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