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這麽清10
“所以, 你是在質問我嗎?”
面對時君禦冷漠的反問,時曲一時間竟有些語塞,剛剛的沖動到現在已化為烏有, 只留下淡淡的灰燼在心口飄浮出空洞。
他茫然地看着陌生到極點的時君禦, 從他的臉上沒有看到一絲絲在意, 只有可怕到令人心寒的冰冷。
這真的是曾經發誓要跟他同進退、共甘苦的兄弟嗎?
不,甚至連他自己回憶起來, 都覺得那畫面模糊到了極點。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 他們之間似乎只有生疏和傷害。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只是……”
時君禦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根本就沒有把這放在心上:“時曲,別把手伸太長,還輪不到你來管我的事。”
時曲愣愣地看着他,苦笑着咧了咧嘴,他似乎真的管得有些多了。
他滿心苦澀,手指不住地搓着衣角, 鼓起最後一份勇氣,問道:“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我們是最親密的兄弟,永遠都不會欺瞞、傷害對方嗎?”
時君禦簡直被他的天真逗笑了,年少時随口說的蠢話怎麽能夠當真。再說,人都是需要長大的,這些話到了現在還有人會信嗎?
時曲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最後一絲希冀也徹底破滅了。他難堪地低下頭,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時君禦不願意與他糾纏, 因為那位美麗的亞獸人馬上就要來了,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走過去安撫地拍了拍時曲的肩膀, 放緩聲音安慰道:“時曲,雖然我們流得血脈不同,但一直以來我都是拿你當兄弟。只是有些事并不方便跟你說,也希望你能認清自己的位置,好好為我做事就行了。”
“我們是一家人,自然要相親相愛、互相扶助,在這一點上,是永遠不會變的。”
雖說時曲沒什麽大用,但在牽制那位巫的方面還是發揮着重要作用,所以他沒必要把關系搞得太僵。反正以時曲的性格,只要給他點好他就會全心全意地付出,這麽好騙的人可不多見。
時曲沒有說話,他總覺得自己就像是快要幹枯的水池,時君禦總是從他這裏把水取走,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往其中倒入一點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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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君禦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因為他知道時曲最後總會妥協。
“最近巫有沒有什麽不同尋常的舉動?對于這次會面,他有什麽想法嗎?”
聽到這話,時曲混沌的大腦宛如被注入了一劑良藥,一下子清醒起來。
這段時間他确實按照時君禦的要求彙報着情況,但都是些日常生活,根本無關痛癢。
從第一次撒謊的緊張,到後來的平靜無波,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居然這麽有表演的天分。
他飛快地轉動着心思,琢磨着時君禦問這些問題的目的。真是奇怪,巫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對付時君禦,為什麽時君禦總是這麽防備、害怕?
他想不通裏面的彎彎繞繞,但出于趨利避害的本能,他選擇了幫白蘇隐瞞。
時曲疑惑地皺起眉,想了半天才說:“巫沒什麽反應,依舊做着平日裏做的事。”
時君禦有些不信,巫真的能這麽穩如泰山?
時曲卻認真地說:“如果你不信,可以再派人去調查,我是絕對不會撒謊的。”
明明已經撒了無數次,可他卻說得真真切切,仿佛半點私心都沒有。
時君禦沉吟片刻,确實打算再派人去探探口風。不過說到底他還是總覺得時曲又蠢又笨,根本不會在這種事上做掩飾,所以也沒太放在心上。
或許巫只是沒辦法,所以也就随他去了。
他笑着看向時曲:“謝謝你我的兄弟,我就知道不論怎樣你都是站在我這邊的。”
時曲勉強扯了扯嘴角,算作回應。他的心已經傷透了,卻正如時君禦所料,也無法割舍掉那少得可憐的親情。
總歸,是他欠時家的。
沒過幾日,鐵樹部落的人就來了。為首的亞獸人一臉高傲,容姿绮麗,頭發是偏金的亞麻色,帶着些許微卷,身着雪白的狐貍皮毛,腳上還套着鹿皮靴子,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之人。
而他身後跟着數十個高大獸人,各個肌肉鼓起、身材彪悍,一看就比白岩部落的大部分獸人戰鬥力要強。
亞獸人吳冰環視一圈,似笑非笑地看向時君禦:“怎麽沒見到你們部落尊貴的巫?”
他自是了解時君禦的困境的,不過父親說得也對,以他的脾性與其嫁給地位高的獸人忍氣吞聲地過日子,倒不如找個有求于他的,這樣就算過不下去也能相敬如賓。
時君禦溫和地解釋道:“巫說最近有些事,要閉關幾天。”
當然這只是面子上的說辭,實際在他聽來不過是白蘇退讓了,這讓他很是揚眉吐氣了一番。
吳冰也沒多問,他這次來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時君禦手中的鹽,其他的事暫時還跟他沒什麽關系,也不必插手太早。
他給同行的獸人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到部落周圍逛逛,把交換物品的名義給坐實到位,自己則跟着時君禦去了儲存鹽的地方。
鐵樹部落的獸人們只能百無聊賴地到處閑逛,根本沒把交換物品的事情放在心上。畢竟他們部落遠比白岩部落要繁華,就是王城也去過好多次,哪裏看得上這偏僻部落的破爛。
然而走着走着,獸人吳華卻真發現了點好物。那是一個又老又瘦又殘的半獸人擺出的攤位,上面孤零零地放着兩個陶盆,雖然東西不多,但識貨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價值。
他與同伴對視一眼,大大咧咧地走過去,粗手粗腳地拿起陶盆看着,片刻才語帶威脅地問價。
半獸人有些害怕,但這是他辛辛苦苦好多天才燒出來的,想着鐵樹部落也不敢在他們這鬧事,這才顫巍巍地比了個手勢。
吳華卻是雙目一瞪,毫不客氣地開口罵道:“你個老不要臉的,就這破東西也敢買這麽貴,是見我們衣着華麗想把我們當肥羊宰嗎?!”
半獸人趕緊搖搖頭,慌忙地起身想要解釋些什麽,卻因為舌頭不靈活根本辯不過牙尖嘴利的吳華。
吳華直接将兩個陶盆拿走,放進自己的背包裏,又随手掏出一塊骨頭帶肉扔在了半獸人面前,趾高氣昂地說:“這是我給的價格,趕緊收下,我就不到你們族長面前告狀,否則我讓你沒好果子吃!”
半獸人看着瘦弱,性子卻執拗極了。這些陶盆是他精心燒出來的,如果不是生活太困難,他甚至都舍不得拿出賣,又怎麽能屈服于外族獸人的淫威就這麽賤賣掉。
他一搖一擺地跑到吳華面前,瘦弱到只剩皮包骨的黑手指死死地抓住他的布袋,就是不願意松手。
吳華沒想到他這麽放肆,腦袋一熱,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風燭殘年的半獸人哪裏是他的對手,瞬間如同紙片般飛了出去,砸在自己的攤位上,只剩下一口氣。
吳華沒想到他這麽不禁打,但也沒有任何後悔之意,在他們部落這樣的半獸人早就扔出去自生自滅了,就算他真的打死也不算什麽大事。
他得意地哼起歌,背好自己的包裹準備離開,卻聽見背後風聲響起,立刻朝一旁跳去。
可他哪是時曲的對手,面對那重得幾乎要打碎他骨頭的拳頭,只能節節敗退。
吳華忍不下這口氣,直接大吼一聲變成了獸型。那是一匹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白狼,牙齒鋒利、爪牙如鈎,兇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時曲。
可時曲同樣不怵,他來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轉身往旁邊一滾就拿起了自己事先藏好的巨斧。
銀色的巨斧在陽光下散發出森寒的光芒,似乎下一秒就會把巨狼的頭顱切下來。
吳華有些退縮了,不敢置信地盯着時曲手中的武器,眼睛裏充斥着猶疑。這些人不識貨,他卻是知道的,那是鐵,能夠輕易割破他的皮毛、撕裂他的內髒。
“時曲,你在幹什麽?!”
一聲怒喝打斷了兩人的對峙,聞聲而來的時君禦面色陰沉地看着這一幕,怎麽也想不到向來老實的時曲竟然會選擇此時鬧事,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吳華立刻變回人身,憤憤地走到亞獸人身邊,将問題的矛頭直指時曲,半點也不臉紅地颠倒黑白。
時曲同樣高興時君禦的到來,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半獸人扶起來躺到一邊,希望時君禦能夠為他們主持公道。
亞獸人聽完冷冷一笑,目光直刺時君禦,毫不客氣地質問:“白岩部落的族長就是這麽待客的嗎?只是一點點口舌之争,就要跟遠道而來的客人大打出手,半點禮數都不懂!”
時君禦趕緊賠不是,又呵斥時曲:“還不過來道歉!”
時曲震驚地看着他,沒辦法相信自己信賴的族長在此時竟然不問緣由地就站在了別人那邊。一股悲憤從胸口燃燒而起,燒紅了他的眼睛,也燒紅了他的心。
“族長,是他們先欺辱我們族人在先!”
亞獸人淡淡地說:“怎麽算是欺辱?報酬已經給了他,他卻不依不饒地想要更多,這不是訛詐是什麽。”
時曲攥緊手指,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說:“可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報酬,你們這是強買強賣。”
亞獸人掃了一眼幾乎要死去的半獸人,眼睛裏閃過鄙視和嫌棄:“這種半獸人在部落裏根本沒有生存的價值,能給他報酬已經是我們的仁慈。”
時君禦很難不贊成,如果不是父親以前定下的規則,他早就把這些老弱病殘給攆出去了,又怎麽會放任他們在部落裏享福。
他的眼中閃過暗芒,也許這是個好機會。
見時曲還要再說什麽,他冷言打斷:“夠了,時曲,這件事本就是你做得不對,不要再狡辯了!既然交易已經完成,那就到此為止,不許你再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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