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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4-11 13:25:37 字數:4126

十五個女孩兒被領着走過長長的走廊,轉入一個花園,複又踏上長廊,再拐進一個院子。夜裏的安常府依舊明麗,這兒的燈實在華盛。

她們在一個封閉的廳室裏停住,領頭的人站出來。她是一個中年發胖的女人,可是皮膚白皙,體态端正,眉眼裏有戾氣,算是漂亮的人。

“你來。”她随手點了點一個個頭稍高的少女,她是外頭花苑裏挑的女孩,年紀不大,妍麗可見。她随中年女人走了,很快又回來。蘇信春聽她興奮地說是見到安常大人了。每個人沒來由地興奮起來。然而在第四個少女出來之後,就沒有再叫人。她們又被領出來,走剛才的路,到後門,上了馬車。大家都疑惑起來。

蘇信春探出頭說:“夫人,勞煩問一句。”

中年女人如一尊神像站着一動不動,“問什麽,管自己保命就是了。”車裏的女孩聽到這句話都騷動起來,她們有些哭起來。

“怎麽,賤骨頭還要伺候安常大人?呸,你們主人家也太不把人放眼裏了!”

一群女子全明白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了,抽抽搭搭哭起來。蘇信春一個人死灰着臉,毫無聲息地坐在那裏。

她沒想到自己要去哪兒,單單是不能呆在安常府對她來說已經是致命的了。

蘇信春猛然跪起身體,探出頭去,“夫人,我家主人托話在我這兒,煩請容我轉達。”

女管事狠狠地瞪着蘇信春,她呶呶嘴,“下來吧。”

蘇信春走下馬車,和女管事進了後門。女管事站住說:“說吧,我會轉達的。”

“奴婢心笨嘴拙,都忘記了正事。您看這樣行嗎,奴婢願意為夫人效犬馬之力。“

蘇信春跪下去,把肩頭的包遞上,裏頭是她攢的東西,全是景珽世子送的。

女管事冷冷一笑,轉身對身後的丫頭說:“賞你了。”

“謝楊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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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信春全身軟下去,她跪着,不動。

女管事忽然去擡她的臉,借着朦胧燈火,女管事啞啞地笑起來。

“算得了有姿色,難怪要攀高枝。你起來,跟我走吧。”

楊氏是安常府打理各院侍女的總管事。安常府上下有三十多個女侍,每日都在楊氏的調理下行事。她現年四十六,夫家在內廷公事房當一個小職。楊氏身段高大,口辭很好,所以慕夫人能夠喜愛她,一切內務之事都由她料理。

蘇信春能夠留在院裏而不被流放出去,不是因為她上遞了財物,僅僅是她有這份心機。

蘇信春被安排在茶房裏煮茶,因此頗費些心力學習茶道。

來安常府行走的人很少,一天裏幾乎沒課。蘇信春困惑這樣大權勢的府邸應該是門庭若市才對,怎麽比郡王府還不濟?

安常大人是個愛茶之人,他喝洗血紅,茶葉是銀白色的,浸過兩回後化為血紅色,茶液濃郁,馨香四溢。許多人不願飲這個茶,忌諱不吉利。蘇信春認為安常大人是圖個特異。這個人素喜張揚。

府裏另一個主人是慕夫人,安常大人叫她姨娘。她每日必來茶房煮茶。

慕夫人大概四十出頭,非常高雅娴靜,眉眼細,笑起來端莊漂亮,牙齒酥白。

她有一次摔破了紫砂茶盞,說:“真是不中用了,楊紅,你該挑個伶俐的姑娘來。”

楊氏俯身去拾碎片,笑道:“夫人,誰人能巧過您呢。只怕大人吃慣您的茶,別人來就要不合心了。”

“這才要找伶俐的人,我近來也怠惰了。”

“夫人您該顧着自己些,您有什麽,最憂心的是大人啊。”楊氏回頭向站在一旁的蘇信春招招手,“去那邊櫃子裏頭取一副一樣的茶具來,劍蘭紋的。”

“是。”蘇信春轉到內屋,很快取了東西出來。慕夫人濾好茶,站起身,楊氏伴着她離開了。

茶房裏七個丫頭當值,和蘇信春一起的是梨珊、明薇、小香。她們茶藝很好,管事不在的話就非常鬧騰,茶房裏笑語不斷。她們最愛說的是經常造訪府上的李居恒。蘇信春見過李居恒一次,容貌并不出衆,性情稍嫌溫潤。他是文正大人之子,又在安常大人手下供職,前途似錦,也就成了有心氣的丫頭的心頭玉。

蘇信春向來有心氣,然而她眼裏沒有景珽世子,更不會容下李居恒。她并未明白這是自己的眼界,她過了年才十四歲,少女情緒不能得到張揚,不懂多少道理。她就像一朵花兒,還待結果。

“信春,你說,李大人愛什麽色兒的?”梨珊問完就笑了,她有些羞怯地紅了臉,蘇信春疑惑地看了看大家。

“李大人,我怎麽知道?你們去問他啊。”

明薇咯咯地笑起來,“信春一個小丫頭,你們纏她做什麽,讓人害臊。”

蘇信春不高興自己被小看了,“那個李大人有什麽好。最好是,最好是……讓安常大人喜愛我們。”

其餘人人聽了一怔,都笑起來。她們終究認為這丫頭心思太嫩。

“這個丫頭比我們兇啊。”明薇低下頭開始挑爐裏的文火。她身後抹茶盤的小香帶着刻薄的音調冷哼一聲:“繞你再有姿色,也入不了大人的眼。渠香院裏傾國傾城的貌也得不了什麽,這是明擺着的。”

暄兒年紀與蘇信春一般,她不快地問了句:“什麽個意思呢?”

“人家要的是這個。”小香豎出大拇指,“大人向來注重尊貴與禮教,他堂堂一品相國,院府夫人是看血統的。”

幾個人敬佩地朝小香看去,沒料到有這樣透徹的說法。

“做渠香院的人也是富貴的,怎樣将來都是妾夫人。”

“話是沒錯,這要幾時呢。廷裏的人都有許了,唯一的虞琯公主才十歲,待她入府,我們幾個啊,人老珠黃啦。”

“虞琯公主?”蘇信春大吃一驚,“你是說安常大人可聘得虞琯公主?”這未免有點造次。

“小丫頭,你毫無見識啊。這安常府你不知道嗎?莫說虞琯公主,我們大人未必看上呢。”

蘇信春就此不爽快起來,到底是侍女的跋扈令她生厭,還是安常大人的高調令她詫異,她不清楚。她想為什麽會允許安常大人如此榮耀?安常大人模糊的姿态在她心裏逐漸變化,翻變成一種猶為陌生奇怪的形象。直到,她再次見着這個人。

除夕,門廷的禮已經放置不下,入夜前被移到內院來。蘇信春這天不用當值,被傳去點置禮盒,然後到廚房幫忙。

安常府裏廚房人手很多,府裏只有兩個主子,可是每天的夥食豐饒,單安常大人一膳,就夠料理的了。安常大人似乎願意在這形式上高調,他的場面輝煌闊氣,衣物均不用換洗過的,有外出消遣,無論是千華苑還是品香樓,都要攏下整個場院。據說,他在千華苑,一夜可擲千金。

除夕之夜,正廳裏備妥了晚宴,安常大人和慕夫人兩個守歲。

安常大人那樣虛浮狂傲的一個人,在慕夫人面前,卻只能有孩子一樣的溫馴與體貼。這個時候,他才不拘一格,談笑風生。

蘇信春上菜時正好聽到安常大人輕活的笑聲。他握住慕夫人的手,“姨娘,要罰您喝酒,您知道我不忍心,可是您輸了,怎麽辦呢?”

“話都讓你說了。這樣吧,這就給你做糯米耙,可解意?”

“非常好,這是妙招姨娘,先謝過了。”安常大人今日的面色比那天要好很多,倒像個少年,有嘉喜之色。過了年他會是什麽年紀,蘇信春不禁好奇起來。她瞥了一眼侍立在安常大人身後的真兒姑娘,心口突突跳起來。

真兒是安常大人的貼身侍女,她兩年前,即是安常大人沒登上安常位時就在他身邊了。她很漂亮,也是敏俐的模樣。可是她沒有和渠香院的姑娘一樣,這一點令全府都很詫異。恐怕其中緣由,也就只有安常大人和真兒知道了。

蘇信春看她提着手帕為安常大人拭嘴,看着極致親密。她根本不明白這些人眼裏是什麽禮教。安常大人既然重禮教,他就不會不給寶嘉郡王等行禮,他就不會把那些姑娘全送去漠北,也不會當着衆人與侍女糾纏不清。

“你幹什麽,小心板子!”守在門口的婆子一把扯出發呆的蘇信春,“該幹什麽別怠慢了去!”

蘇信春跑回廚房,命令即傳來,他們可以歇下自去擺宴。

蘇信春吃了點東西,就回到住處。她們都坐在院子裏,吃吃笑笑。

“這麽冷,你們坐這幹嘛呀?”蘇信春走過去,莉珊騰出位置給她。

“等一下要放煙火的。沒見過吧,轟的一聲可漂亮了。”

蘇信春本是大戶小姐,這個時候倒成了鄉下丫頭。

“每年慕夫人都會另外添我們賞金,阖府上下,無論是哪處丫頭,都一樣的賞。”

“慕夫人,這是夫家姓慕嗎?”蘇信春疑惑地問,大家都驚訝地看過來。

“這話不能說,哪有這麽不知規矩的,大人要罵的。”

“他可真兇嚣。”蘇信春這麽說,她們就露出那種令她好笑的驚恐的神色。“信春,你這是犯上!”有人笑起來,“丫頭不怕的,瞧她周正的摸樣。”話題扯到這層上,蘇信春就有躲閃之意,一聲轟雷響在天際,燦爛的煙花便綻在晴夜裏,房頂還有未消的雪,一片明晃。大家忘卻寒冷,歡跳起來。

蘇信春心上惬意,可是很快她又苦悶起來。在這個時節,她有了思鄉之苦。這種痛心是不能得到安慰的,無所寄托,沒有希望。而在行走的路上,她什麽也看不見。

年裏幾天造訪的人非常多,幾乎陽京的權貴都來安常府走動,茶房當值的人增加了三倍。當值的姑娘都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穿上,梳齊發髻,上好粉妝,意在惹人喜愛,獲得榮耀。

安常大人倦怠許多事情,他鮮少出來接待客人,從正月初一到元宵,統共就辦了兩場宴會。元宵前夕安常大人宴請了瑞王過府,這件事引起陽京不小轟動。

聖駕前第一謀臣與第一親王宴上會晤,人人都認為事情本身非為簡單。然而真相僅僅是宴上散談罷了。安常大人或者是瑞王,更甚者是皇帝陛下,是要看誰恐慌嗎?

自安常登位以來,只有瑞王眼裏有這個一品大臣,現在,也僅僅是瑞王在安常大人這個狂傲淡漠的人面前能受到尊重,這到底是惺惺相惜的作用,還是安常大人有智慧,就不得而知了。元統帝問他:“你此次宴請皇叔,有什麽居心?”

“下臣只是攀些富貴,瑞王竟纡尊赴約了。”元統帝明白安常大人,全心全意信任他。

元統帝登基前的三皇子事件使這個帝王有了戒心,致力于移王爵之權到官宦身上。這樣來,前路自是難走。元統帝與安常大人每走一步,均要算計到後十年的事情。

現今,公開與安常大人不和的是壽陽公主驸馬——戰将軍。他是元統帝的姑丈又是國丈,且手握兵權,自然理直氣壯。戰将軍兵法精湛,然而朝堂上應對策略卻不好。凡是安常大人提議的事,他都反對,這是要搶風頭,他不知道這樣引起另一個人——元統帝的反感。戰将軍恃寵而驕,可是現今當位的是元統帝,帝王年輕,即證明他有掌握一切的欲望。安常大人通常可以不理會戰将軍的話,只要他言辭婉轉辯說幾句,自有人傾向他這邊。安常大人是個魅惑的巫,有人這麽想,他們相信他的話,可是自身利益反而減少了。

瑞王府三位少主,長子鴻銳世子現年二十五,憑其英勇沉穩的性格,位居長尉,統領皇廷禦衛軍隊;次子周重修才十七,三子周毓聰十四,他們還在念書。鴻銳世子為人沉斂,顧念大局,不像一些王爵子弟那樣沖動誇張。比如那次他與安常大人在戚虹門相遇,他行禮,安常大人猶似沒看見走過去,這給好事者添了許多口舌。他真心存氣忿嗎,似乎沒有。這個較自己年少卻位極人臣的人能夠做出這種輕浮不重禮教的事來,本來就是一種自我懲罰。僅僅那樣一回,之後兩人相遇,安常大人都難得地以笑致意。他向來很淡漠,有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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