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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2-11-27 22:08:59 字數:3068

安常大人向大客廳走去,真兒果然坐在裏頭,正吃茶,而其子季卓熙由嬷嬷帶着在院子裏并幾個丫頭玩耍。

安常大人抱了抱孩子,問他:“熙兒從晏田回來,可曾帶禮物給舅舅?”

季卓熙點頭,眼望母親,“我要把大将軍送給舅舅!”

安常大人看向從廳子裏出來的真兒,颔首而笑,真兒略屈了屈膝,道:“大将軍是只黃莺,他稀罕得不行,這會子見了大人卻嚷着要送了。”

安常大人笑道:“那舅舅謝謝熙兒了。”他又問七歲的季卓熙許多話,玩玩鬧鬧一陣,真兒讓嬷嬷帶小兒自去玩,這邊同安常大人進了內院,至東庭閣內坐下。

“羅旖公主是在宮中麽?”

安常大人點點頭,吩咐下人送糕點、茶來。真兒看他面色如常,然而身體裏的不足之症終究顯現出來,縱然美貌如初,難掩雙眼灰敗枯槁之意。比起她在安常府的時候,現在的安常大人自然多一分成熟內斂的姿态,少一些青春風流的品性,使她覺得,這個義兄,換了一副心腸。

這幾年因他的阻止而少來安常府走動,但真兒知道安常大人用心。他待人好,是真性情的好,這一點慣不會弄虛作假。外面對安常大人的傳言既恐怖又真實,使人不得不擔憂。

安常大人這邊呢,知道真兒在這個節骨眼過來,必有重要的事講,至于什麽事,他也能猜知一二。對他來說,真兒可以讓他很放心。他耐心地等待真兒說話,可以選擇的話,他并不願意聽。

“大人,聘娶羅旖公主,之後是在這兒生活,還是去東括?”

“并沒有去東括的心思。”

“這是天下的一樁大喜事,皇上一定開聖恩,屆時一定榮耀至極。”安常大人明白真兒話中的意思,他安慰她:“近年來我身體每況愈下,經過兩年戰事,更是難以支撐,安常之職恐怕不能勝任,已有辭卸之意。歇下重任,只做閑雲野鶴,自由自在過生活。”

真兒聽安常大人如是說,知道他已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心內大安,又說些閑話。

忽聽外面一疊聲喊叫“大人”,真兒吓了一跳,不曉得出了什麽大事。

“大人,硯姑娘方才摔了一跤,身上不大好了。”小丫頭站在廊下沒頭沒腦地通報,安常大人眉一皺,喚道:“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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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靜進來福身,安常大人問:“什麽事?”

宜靜說:“硯姑娘在天井讓青苔滑到了,大夫診治,說腿骨壞了。”

“即使如此,弄得丫頭亂叫亂嚷成什麽體統?”他站起來,讓真兒再坐,自己往那邊院子去了。

這個硯姑娘,真兒知道就是當年安常大人遭人口舌而買下的千華苑姑娘。從今日仗勢看,這個姑娘十分張揚,自己在場,便如此沸沸揚揚鬧出聲,暫且不論安常大人如何寵愛,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對安常府是極不好的。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安常大人精神不濟,管不到這點或是一點兒也不想管是大有可能的,可是偌大的安常府,多少眼睛盯着,禁不起一點風浪。再有與羅旖公主的婚事近在眼前。

真兒略坐了坐,看宜靜仍在眼前,細細地斟茶,想起曾一同呆在安常大人身邊伺候,如今也只剩這一位了,年紀不小,生得也自有一種迷人體态,卻甘願守在安常大人邊上,沒惹出任何事。自己若遵循年少時的意志,大概也和她一樣,長守東庭院,盡心盡力。

她把宜靜拉在前面坐下,“我從晏田回來,路過你的家鄉趙子州,帶了些那裏的特産,今日來得匆忙沒帶,明日送來罷。”

宜靜欲起身謝,真兒搖頭,“要是行禮,就辜負我的真意了。”

宜靜含笑點頭,真兒問她:“硯姑娘就是大人贖下的姑娘?”

宜靜說:“是的。”

“沒機會見着,不知品貌怎樣。”

“能歌善舞,模樣漂亮。”

“多大年紀了?”

“芳齡大概雙十,确切的無從得知。”宜靜顧自笑了笑,繼續道,“您也看着不像話是不是,幸是您在,若是別的大人,便是笑話了。”

真兒詫異,“大人也随她麽?”

“大人事忙,不大理會。”

真兒知道宜靜當着自己才吐真言,可見這個硯姑娘越禮之甚,恐怕還有更甚者宜靜不好表述。

于是真兒更想會一會硯姑娘。

她跟着宜靜到得渠香院,房裏站着伺候的人,并兩個診治大夫,安常大人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床上躺着的,便是前三年最負盛名的硯悉姑娘——安常大人另改了名字,叫硯君。真兒一眼看見她,即知曉症結何在。

大夫不識真兒,見她打扮,即行了一禮,向安常大人敘述傷情,無非是骨折了,養着可好。安常大人打發大夫下去寫藥方,然後對真兒道:“怎麽過來了,咱們過去罷,晚膳就在這兒用罷。”

真兒回是,卻聽一個明亮的聲音響起:“大人,硯兒的腳痛得厲害!”

安常大人走到她身前,掖一掖被帛,溫聲道:“大夫說沒事,不要再亂動就是。我晚間再來看你。”

“大人一定要去嗎,不能陪陪硯兒?”

“我晚間來。”

床上女子撒嬌,安常大人只向其壓了壓手掌,不再理會,帶真兒出了那裏,一邊走一邊對宜靜說:“她身邊的丫頭都遣出去,另找安分的來。”

宜靜應是。

真兒說:“園子裏花花草草比以前要有顏色多了。”

安常大人一笑,道:“有一個善弄花草的人在,多少添點生趣。”

真兒和所有人一樣,認為安常大人是位謀大事之人,協帝王,平天下,安社稷,名留青史。

其實呢,縱橫江河幾萬裏,不過公子與癡情。硯君眉眼有幾分蘇信春神采,而安常大人養在身邊,任其肆意妄為。真兒猛然想通這點之後,感到巨大的懊悔和傷心。

她再也不能去安慰傷心人的心傷了。

告別時,真兒握着安常大人的手說:“大人,一切要以身體安康為重。團圓之日也是不遠的。”

安常大人點點頭,沒有說話。

羅旖公主已接到陽京,婚期定于十月初八日。可是安常大人越發勤快地出入千華苑,沉迷聲色中,漸漸失去以往嚴謹恭謙的形象,倒成了一個纨绔風流的侯爺。

史籍上記載安常大人封居溫侯之後,日益驕橫,貪圖淫逸,窮奢極欲,以致元統帝對其大失所望,最後更是治下大罪。不知是否為真相,而且也沒有交代羅旖公主去處。野籍上卻說居溫侯和東括公主的愛情可泣蒼穹。

景瑢對他的未婚妻,毫無感情,即使為了自己性命,也未必會娶之,正如奇善所知,景瑢已經不在乎任何事情了,所以漸漸有頹敗的心緒,也就為所欲為。元統帝對這樣的安常大人,可能更加放心。可是羅旖公主恰恰相反,東括國亦然。那麽,只能看這場戲怎麽演繹了。

傳聞說羅旖公主曾撞見未來夫婿在府中與侍妾厮混于床帏的場面,尊貴蠻橫的羅旖公主怒不可遏,當着安常大人的面就說要把這個侍妾手腳砍下來扔到江裏去。

這事發生的幾率有五成以上,安常大人确實能做到這個份上,而羅旖公主來大衡完婚,卻遭遇如此對待,難免怨恨。懷有愛情的女人寄希望于成親,認為一旦成為夫妻,他會改變,再不然,她是很有手段管束丈夫的。

可是,羅旖公主恐怕沒有機會成為安常夫人了。

有一次她帶了封信給安常大人,看上去很重要。安常大人當着她的面拆了看,是東括國君密信,想來是羅旖公主來時交給她的,原是要成親後給夫婿。羅旖公主這個時候拿出來,想要對付安常大人無視她的頹廢之心。

可是他看了信,什麽也沒說,和前幾次見她那樣,當她空氣。羅旖公主實在想不明白,兩年前他雖也淡淡,但是情意上她能感知到,很喜歡自己。難道這兩年裏,他的心讓別人綁去了?是誰?顯然不是那些個侍妾,難道是那個顯得自己高雅端麗的虞琯公主?

想通這一點,她心裏冷笑,看安常大人的眼神也變得刻薄。

“父王說什麽?”她好奇地問。

安常大人把信遞給她,意思是讓她自己看。羅旖公主瞟了一眼,沉着氣問:“你是什麽意思?”

安常大人說:“我會回信。”

羅旖公主讨厭他這麽敷衍自己,不覺得他對自己講真心話。她哪裏知道安常大人身體上受病痛折磨,想盡全力善待未婚妻,不娶她,也不毀她。

安常大人當初利用羅旖公主的愛情,心懷愧疚,今日讀了信,才知道被利用的還有自己。他對東括王的野心和勇氣很是驚訝,也從中感覺到自己另一層危險——在任何人眼裏,他恐怕早已經是外邦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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