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此滅最為樂
屋中胡青牛歪坐在椅子上,嘴角帶血,頭顱下垂,看來顯然是不成了,而王難姑卻無法動彈地躺在榻上,見張無忌進來,如同見到救星一般:“快!快給他服牛黃血竭丹和玉龍蘇合散,用金針刺他‘湧泉穴’、‘鸠尾穴’……”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進來幾聲咳嗽,靜夜之中,聽來清晰異常。張宋二人擡眼一看,只見門窗無風自開,一個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攜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已站在室中。
宋青書心中一凜:這人好快的身法!在看清那老婆婆長相後便認出來者身份,沉聲提醒張無忌:“當心!她就是金花婆婆!”
張無忌也是一驚,下意識擺出戒備的姿勢。然而金花婆婆卻看都沒看他,只是望着雙手抱住肚腹、滿臉黑氣且呼吸微弱的胡青牛,不由得一怔,問道:“他這是怎麽了?”
旁人還未答話,胡青牛雙足一挺,已暈死過去。王難姑大哭,叫道:“你何為這般作賤自己,服毒而死?”他此言一出,衆人更是大驚:原來胡青牛這幅模樣,竟是自行服毒所致?
金花婆婆這次從靈蛇島重赴中原,除了尋那害死她丈夫的對頭報仇之外,便是要找胡青牛的晦氣,哪知她現身之時,正好胡青牛服下劇毒。她也是個使毒的大行家,一看胡青牛和王難姑的臉色,知他們中毒已深,無藥可救。她只道胡青牛怕了自己,以致服毒自盡,這場大仇自是已算報了,嘆了一口氣,說道:“作孽,作孽!”攜了那個姑娘,出房而去。只聽她剛出茅舍,咳嗽聲已在十餘丈外,身法之快,委實不可思議。
待她離開,張無忌忙上前摸了摸胡青牛心口,心髒尚在微微跳動,不由松了口氣,手腳飛快地取牛黃血竭丹和玉龍蘇合散給他服下,又以金針刺他湧泉、鸠尾等穴,散出毒氣,然後依法給王難姑施治。忙了大半個時辰,胡青牛才悠悠醒轉。
王難姑喜極而泣,連叫:“小兄弟,全靠你救了我二人的性命。”他夫妻二人數十年來盡管不斷鬥氣,相互間卻情深愛重。王難姑自己不怕尋死,待得丈夫服毒自盡,卻大大的驚惶傷痛起來,暗中發誓再也不與他比試了。
這一遭下來,兩人避開了金花婆婆的殺手,也陰錯陽差解了彼此心結,個中驚魂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宋青書開了個藥方,讓張無忌煎了給兩人驅毒,等胡青牛夫妻倆緩過勁來,才到:“這兩人也算因禍得福。”
張無忌道:“那金花婆婆只道胡先生已服毒而死,倒是去了一件心腹大患。”他見金花婆婆倏然而來,倏然而去,形同鬼魅,這時想起來猶是不寒而栗。
胡青牛、王難姑服了解毒湯藥之後,正在收拾行當,聽到他的話,還道少年是對他們而言,王難姑搖搖頭道:“我這些年曾聽人言,這金花婆婆行事極為謹慎,今日她雖去了,日後必定再來查察。我夫妻須得立即避走。小兄弟,請你起兩個墳墓,碑上書明我夫妻倆的姓名。”
張無忌答應了,随着夫妻倆一同收拾完畢,趁着天色猶暗送夫妻二人到蝴蝶谷口,一老一少兩年多來日日相見,如今就此分開,天下之大怕是再無相見之日,都感依依不舍。胡青牛取出一部手寫醫書,說道:“無忌,我畢生所學,都寫在這部醫書之中,以往我一直自秘,沒給你看,現下送了給你。你身中玄冥神掌,陰毒難除,我極是過意不去,只盼你參研我這部醫書,能想出驅毒的法子。那麽咱們日後尚有相見之時。”
“多謝胡先生。”張無忌鄭重道謝收下。見狀王難姑也拿出自己所寫《毒經》相贈,以報他救了夫妻二人之恩。少年目送載着他夫妻二人的騾車一路離開,這才回到茅舍。次日清晨便在屋旁堆了兩個墳墓,出谷去叫了石匠來樹立兩塊墓碑,一塊上寫“蝶谷醫仙胡先生青牛之墓”,另一塊上寫“胡夫人王氏之墓”。其餘受傷之人見胡青牛夫妻同時斃命,才知他病重之說果非騙人,盡皆嗟嘆。
王難姑既去,不再暗中下毒,各人的傷病在張無忌診治之下便一天好似一天,不到十日,各人陸續道謝辭去。紀曉芙母女反正無處可去,便留着多呆了幾天,陳一建全程陪同,有意無意便将張無忌忽略了。對此宋青書冷眼旁觀,張無忌卻有些郁悶不樂,連帶着對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趣。
對此宋青書很是無奈,最後只得借口自己對胡青牛留下的《醫經》很感興趣,叫張無忌翻閱給他看,才總算轉移了些許少年的注意力。
這天一早,張無忌正和宋青書一同研讨胡青牛留下的醫書,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門外同時傳來陳一建的聲音:“無忌,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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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無忌雙眼一亮,跑過去打開門,道:“師兄!”
陳一建笑眯眯地點點頭:“看你天天悶在屋裏,也不知道出來走走!師兄都好幾天沒看見你啦!”
張無忌心中暗想:明明是你天天圍着紀姑姑轉,都不搭理我了!這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便只能含糊道:“最近在看先生留下的《醫經》,有很多我所不懂的事情,不知不覺便看的投入進去。”
陳一建之前從他那裏聽說過《醫經》的事情,雖然他早就知道原著走向,還是不免有些嫉妒。然而他對文言文寫就的《醫經》實在敬謝不敏,即便張無忌拿到他面前,他也是看不懂的。這和張無忌背下藥方來教給他完全是兩回事,他再嫉妒也學不來,只能暫且放下:“原來如此。無忌,我這次來是有事要跟你說。”
“甚麽事?”
陳一建頗有些忐忑的咳了一聲:“那個,我離開武當也有兩年啦!之前剛剛收到父親的書信,讓我回武當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張無忌聞言微微一怔,他這幾日翻看胡青牛留下的《醫經》,越看越覺博大精深,然而那其中對于他所中寒毒卻并無解法,他雖然還沒看完全部《醫經》,對這個可能性也不太抱希望了。如此一來,他所剩壽命也不過一年,他實在不想死在武當山上,徒惹太師父他們傷心,于是便搖搖頭道:“我還有些事,晚些再走,師兄……你一定要現在回去嗎?”
他內心深處仍在隐隐期冀師兄能留下來陪他,言語間便帶了一絲懇求。可惜陳一建也不知是沒聽出來還是故作未聞,只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這樣啊……可我之前已經答應紀姑姑,要送她一同去武當一趟,無忌你留在這裏還有胡先生留下的藥童相伴,她們娘倆都是女流之輩,單身上路太危險啦!所以我得先送她們一程,過段時間我定會回來找你的。”
張無忌聞言,心中大失所望。但他雖然舍不得師兄,卻也知曉他所言沒錯,更何況他還有蘭舟陪在一旁,便只能強打起精神道:“說的也是。那……師兄你們打算何時離去?”
“明天。”
“這麽快?”張無忌又吃了一驚,咬咬牙道,“那……那也好。師兄,你若在武當看見我爹娘,替我帶封信給他們吧?”他想拖住娘親,不讓她再來蝴蝶谷了。這最後一年,倘若他真的找不到救治自己的方法,寧願一個人悄悄死在這裏。
陳一建不知他心中想法,點頭道:“沒問題!你快寫吧,回頭我肯定給你送去。”
于是張無忌便蔫蔫地回到屋中,提筆寫了封家書交給他,本想再說幾句,卻見師兄臉上全然一派即将離去的喜悅,沒有絲毫對他的不舍,那些告別的話便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目送對方告辭離開。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想念之前和師兄一起探讨醫術的那些時日,毒舌的師兄雖然不會講有趣的故事,卻和他有許多共同話題。而幽默風趣的師兄,卻離他越來越遠了。可惜他之前一直想要替師兄治好離魂征卻沒能成功,如今又治不好自己的寒毒,當真一事無成。
第二日一早,陳一建就陪着紀曉芙母女倆一同離開,紀曉芙曾開口勸說張無忌和她一同上路,楊不悔也表現出明顯的不舍,但這些都沒能撼動張無忌的決定。将他們三人送到蝴蝶谷口後,張無忌便回到胡青牛的藥房裏,神思不屬的捏着各種藥材發呆。
他這副模樣讓宋青書很是無奈。他原本可以借由系統任務的名義讓陳一建留下來的,可是出于一種微妙的心理,他并沒這麽做,而是任由陳一建離開——本能地,他并不希望張無忌和陳一建太過親近。少年也許并不明白這種親近意味着什麽,但已歷經兩世的宋青書卻太熟悉張無忌眼中那種光芒了:上輩子這家夥在面對趙敏和周芷若時,都曾露出過類似的神色,再這樣下去,只怕少年這份感情會逐漸發酵,最終變成他不願看到的後果。
而這一點,哪怕只是想象,宋青書仍覺發自內心的不喜,他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他對這個少年,是真的動了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人的心意明朗了,另一個人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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