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一念一清淨

千裏之外的天氣晴好,黃昏也是夕陽紅亮,這邊卻已經暗沉的如同黑夜。洞口的火堆早已燃盡大半,只剩下隐約的星火在餘燼中閃着紅光。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傳來,即便沒有身體,宋青書也能猜測到空氣中彌漫的寒意有多冰冷。

而偏就在這種日子裏,這小子居然又發病了!

宋青書低聲喚了對方幾句,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他心中焦急,毫不猶豫的用掉了最後一份固魂散,變成實體後飛快地将火堆挑開,重新添了柴。等到篝火熊熊燃起,他才回到張無忌身邊,彎腰将少年抱在懷中,運起內力替對方驅寒。

張無忌正夢見師兄将他推下懸崖,下意識叫了句:“師兄……”随即就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夢裏的師兄張開雙臂将他抱入懷中,他卻在瞬間清醒過來——這種熟悉的感覺……不是師兄,而是蘭舟!蘭舟回來了!

他伸手反抱住對方,盡全力将自己貼在火熱的來源上。張無忌沉浸在黑暗的夢境中許久,忽然感覺到溫暖,本能地想要緊緊抓住。如果一直獨自一人,那自然只能堅強;但在黑暗中看到一點亮光,任是誰都會用力攀爬過去,将對方緊緊束縛住,正如此刻的蘭舟之于他。

所以,絕對不會放手!

獲得了熱源,張無忌滿足了,宋青書卻郁悶了。

他剛剛才覺得自己有機會争取一下,卻沒想到才過不久就挨了當頭一棒。張無忌夢呓出的那聲“師兄”敲得他眼冒金星,瞬間從适才沾沾自喜的算計中清醒過來。

——原來這小鬼心中依然只有陳一建,即便是被背叛了,仍舊心心念念不肯忘記!

宋青書咬牙抱緊懷中的白眼狼,又想起之前自己曾玩笑的詢問對方為何不喜歡自己時所得到的答案:那句讓他煩躁至極的“長輩”讓他心頭隐隐作痛許久,哪怕沒有身體,他都能感受到何為痛徹心扉!

真是不長記性吶!宋青書暗中嘲笑自己,居然還做着趁虛而入的美夢。他怎麽忽略了,張無忌的性格寬厚大度,居然連想要害死自己的人都能原諒!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而如今,這種讓他又愛又恨的性格再度給了他一刀,卻仍不能讓他長記性放手。

罷了,哪怕只能繼續做個好“長輩”,好朋友,也好過如前世一般為敵。大不了——宋青書微微垂下眼——大不了便将身體奪回來,僞裝成那個他喜歡的師兄便是。反正身體是他的,張無忌又不是那麽敏銳的人,應該不會發覺有差別才是。

他和少年相互擁抱着,目光掃過旁邊簡陋的各種生活用具,之前不是實體,系統兌換出的東西也不能拿來給他使用,倒是可以趁現在兌換一些出來。當下打開榷場,從中兌換了一大堆生活用品:鹽糖油醋,刀斧碗盆,衣褲鞋襪,被褥竹枕……都是些常見且不值錢,但卻必須的物品。将這些滿滿堆了大半個山洞,一共也沒花費他多少金。宋青書将被褥拉過來,将自己和少年團團裹住,只盼借此能多給少年帶些溫暖。

等到第二天早晨,張無忌終于又熬過一次毒發,睜開眼見到宋青書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喜悅讓後者不由自主的微笑:“醒了?”

張無忌點點頭,掙紮着想要坐起身,卻覺得全身酸軟。“你回來啦?”說着掙紮坐起,卻在看見山洞中那些東西時呆了一呆:不過一個晚上而已,蘭舟這是從哪兒弄來這許多東西?莫非他消失這幾天,就是為了弄這些而去?

宋青書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緊張的等着他詢問,卻不想少年驚愕片刻,居然并未多說,只向他道了聲謝。少年本就聰慧,只看老鬼神色就知道他并不打算解釋,就幹脆不去詢問,默契地将這個話題含糊過去:“可惜了這許多東西,到時用不完,也不知再有有緣人過來時能存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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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我弄來的東西,怎能允許外人使用?!”宋青書不願聽這些話,故作不悅道,“既然是給你的,你便須将之用盡才是,不然可真就是負了我一番忙碌了!”

張無忌但笑不語,他這次毒發大傷元氣,整個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宋青書不知道該怎麽安撫他,只能悻悻然閉嘴,片刻後才又聽少年問道:“你這幾日……為何突然就消失?”

宋青書聞言忙道:“我并非有意離開……”說着卻又頓住:難道要告訴少年,自己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消失一次?簡直跟女子的天癸一樣,還是周期不定的……他在心中甩甩頭,只能含糊道,“反正我總會回來,不會消失的。”

“哦。”張無忌應了一聲,淡笑着調侃:“我還道你被牛頭馬面抓走了。”

宋青書哭笑不得:“若真有牛頭馬面,我還能跟在你旁邊這許久?”

“說的也是。”少年知道自己或許大限将至了,也不願追根究底。反正等到他死去,有了蘭舟那樣的本事,總能知曉他每每消失都是去了哪裏——說不準就是去看他孫女了也說不定。

比起他,宋青書則要着急的多,他當然知曉人死了是不會變成自己這個樣子的,看着張無忌精神不濟的模樣,越發擔憂他的身體狀況。待那報恩的猴兒再度出現,他幾乎是紅着眼睛盯着對方,一副随時準備撲過去将其抓住的架勢。

張無忌雖然不知原因,卻還是阻止了他:“我既然救了那猴兒,就是與他有緣,蘭舟你若想吃猴肉,等我好些了,另外捉一只給你便是。”

“我怎麽會貪嘴那點肉!”宋青書怒道,“我是……”

“是什麽?”

看着張無忌好奇的雙眼,宋青書到底解釋不了所謂“經在猴中”的事情,只能張張嘴,徒勞地放棄。然而看着一線生機就在眼前,卻不知該如何抓住,讓他越發焦躁,甚至不能靜下心來研讀琴譜、棋譜。張無忌将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心中感動之餘,求生意志倒是越發淡了:與其這般不上不下惹人心焦,不如來個痛快,要麽就此煙消雲散,要麽就變成鬼陪在蘭舟身邊,也算全了彼此相伴之義。

如無意外,張無忌多半就會像兩人所料那般逐漸死去。然而誰都沒料到,事情在七八日後忽然有了轉機。

這天清晨,宋青書正守在張無忌身邊鍛煉神識,忽然聽見一陣猴子的叫聲傳來,他睜眼望去,卻見那小猴帶着只白色大猿從遠處走來。宋青書見狀大吃一驚:如此大的白猿為何竟會來此?莫非這猴兒恩将仇報,打算讓長輩将他們這兩個入侵者趕走?

他視線一轉,又發現白猿左爪內扣着個桃子,肚腹上膿血模糊,生著一個大瘡,心念一轉就明白了二猴的用意,頓時放下大半的心,看着小猴将白猿帶了過來。

那白猿看見張無忌時并不吃驚,站在旁邊嗅了嗅對方的味道,便伸出右爪在少年臉上輕輕撫摸。張無忌這會兒兀自酣睡未醒,忽覺面上毛茸茸的,不禁受驚跳起,看見蹲在身旁的白猿呆了呆:“蘭舟?這只白猿?”

“是那猴兒帶過來的。”宋青書解釋道,“應是來找你求醫。”

張無忌這才看見那只天天來送水果的小猴,那小猴吱吱喳喳,叫個不停,指著大白猿的肚腹。張無忌一看便明,笑道:“好,好!原來你帶病人瞧大夫來著!”

大白猿伸出左手,将掌中托著的一枚拳頭大小的蟠桃,恭恭敬敬的承上。

張無忌見這蟠桃鮮紅肥大,心想:“娘曾講故事說,昆侖山有位女仙王母,每逢生日便設蟠桃之宴,宴請群仙。西王母未必真有,但昆侖山出産大蟠桃想是不假。”笑著接了,說道:“我不收醫金,便無仙桃,也給你治瘡。”說着強打精神湊過去,伸手到白猿肚上輕輕一掀,不禁一驚。

原來那白猿腹上的惡瘡不過寸許圓徑,可是觸手堅硬之處,卻大了十倍尚且不止。他在醫書上從未見識得有如此險惡的疔瘡,倘若這堅硬處盡數化膿腐爛,只怕是不治之症了。他按了按白猿的脈搏,卻無險象,當下撥開猿腹上的長毛,再看那疔瘡時,更是一驚,只見肚腹上方方正正的一塊凸起,四邊用針線縫上,顯是出於人手,猿猴雖然聰明,決不可能用針線。再細察疔瘡,知是那凸起之物作崇,壓住血脈運行,以致腹肌腐爛,長久不愈,欲治此瘡,非取出縫在肚中之物不可。

張無忌跟胡青牛學過這開刀之法,恰巧之前宋青書準備了許多生活用品。他在其中找出一把鋒利的剪刀,又拿出一柄尖銳小刀,試了試其鋒銳,而後點起油燈在火上将兩刀燒了燒,慢慢剪開白猿肚腹上縫補過之處。

那白猿年紀已是極老,頗具靈性,知道張無忌給它治病,雖然腹上劇痛,竟強行忍著,一動也不動。張無忌剪開右邊及上端的縫線,再用小刀斜角切開早已聯結的腹皮,只見它肚子裏藏著一個油布包裹。這一來更覺奇怪,這時不及察視包裹,将油布包放在一邊,忙又用針線将白猿的腹肌縫好。

做完這些,張無忌在創口敷上草藥。忙了半天,方始就緒。白猿雖然強壯,卻也是躺在地下動彈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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