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念之間

“老皇昏聩,偏信奸佞,以貴妃之命換得軍心穩固,支持明君登基,有何不妥?”李倓堅定反問,此時此刻容不得一絲猶疑。

方乾傲岸地立在李倓面前,将目光落在了這個青年皇子身上。此刻的李倓昂首而立,面對天下第一奇男子方乾毫無懼色。如若不是李倓微妙的立場,方乾倒是想與這個年歲相差三旬的年輕人把酒論劍。

“李倓,你想将自己的過錯全部揭過麽?”方乾尚未開口,李倓的身後又響起一個年輕卻低沉的聲音。

李倓想也不用想就知來人是誰。鬼謀李複、劍聖拓跋思南、俠客島島主方乾,三人以重禮懸賞安祿山人頭,安祿山防備三人,躲入大明宮中。此刻方乾已經現身,劍聖親傳弟子林可人也在大明宮內,李倓身後的年輕人應該就是鬼謀李複。

“過錯?”李倓轉過身,冷笑道,“複兄,如若李績将軍見到一個昏聩的帝王主宰的醉生夢死的朝局,你也流有李唐皇室的血液,複兄是你又會如何做?”

李複乃李績後人,李倓這一問,正好點中了李複心底的困惑。然而,既然決定匡扶朝廷,李複早已做出了選擇。李複正色道:“我定不會如你一般挑起戰争,致天下生靈塗炭!”

“不舍小奪大,本王又如何能得到這天下,坐上那位置,革新這混亂的時局?”在李亨面前,李倓從不傾吐心中抱負,但在九天面前,李倓毫無保留。

“李倓,你所圖所謀太過狠絕,終有一日,你會機關算盡。”李複搖頭嘆息,他深知李倓已無法勸阻,但仍想一試。

李倓亦搖了搖頭,右手抽出淩雲墨龍劍,指着李複道:“複兄,此時此刻你與我說這些有何意義?皓天君的好徒兒在此,卻不見皓天君人,無名那厮詭計多端,你與其再次對我做無用功,為何不去先解救那個困于心魔的楊氏後人?”

聽得李倓提及劍聖,李複擡眼有些驚疑地看着李倓。他與方乾在李倓未來之前确實在合力壓制拓跋思南被無名挑起的心魔,卻因守護在外的林可人乍然釋出劍氣,方乾當先退出了太和殿。恰巧此時劍聖自行運功控制住心魔,李複才得了時機前來阻止李倓,現在李倓提及劍聖,深谙九天衆人武學習性的李倓自是感受到了太和殿內劍聖淩亂的內息。

一向鎮定自若的李複頭一次有些慌神,向方乾打了個眼神,方乾一甩衣袖瞬間躍入了太和殿。接着林可人也走過李倓身邊,徑直往太和殿而去。

李複仍是面對着李倓,背對着太和殿門。李倓輕笑一聲:“複兄,我倆的仇怨來日再算如何?今日我要找安祿山算一筆賬,還望複兄讓步。”

李倓與安祿山決裂李複早就收到消息,雖然李倓對于這場戰亂的發生要負責任,但李倓其後所為确與安祿山劃清界線。而且之前安排林可人接引貴妃出逃,半途被安祿山将貴妃搶了去,此刻讓李倓去與安祿山相見,倒能替拓跋思南争取一些時間。

李複主意已定,當即側開身,讓出一條路給李倓。

李倓朝李複拱了拱手,反手握住淩雲墨龍劍柄,走過太和殿,往含元殿方向縱身而去。

就在李倓背影消失的剎那,太和殿內忽然響起一陣痛苦的喊叫聲。李複急忙走進太和殿,未再分神關注李倓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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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含元殿相通的觀戲院已被六道傀儡封死,要過含元殿就得另擇它路。李倓過太和殿,正打算往少陽院行去,卻見不遠處有幾個襖教祭祀守住了路口。

李倓料想少陽院內的守衛應是伊瑪目。此刻李倓并不想與伊瑪目起任何沖突,這個和無名一起背叛了他的襖教長老如今替安祿山當着替死鬼,李倓有些惋惜。

少陽院旁有幾間宮舍,李倓輕身躍上殿頂,放輕腳步避開了伊瑪目的視線,沿屋頂走到了含元殿頂。正在李倓想要翻身從房梁上躍下之時,一道淩冽殺意向李倓撲來。

李倓弓身險險躲過那道劍氣,右手上淩雲墨龍劍順勢挽出一片劍花,擋住了第二道劍氣。

铿然一聲兵器交接之聲,李倓凝神,空出的左手聚力,避過劍花,直接擊向來人腰處,一拳揮出,卻未落在實處。李倓好不甘心,再出一拳,又被人扣住了手腕。同一時間,李倓的淩雲墨龍劍被對方挑掉,劍光後,是一張清絕俊逸的臉,這張臉李倓再熟悉不過。

“快走。”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似乎想要掩蓋住令狐傷眼中一閃而過的期待。

被令狐傷從手中挑下的佩劍筆直地落在了李倓面前,李倓伸手接住了自己的佩劍,下一刻将劍刃架在了令狐傷的脖頸上,一如多年前在大明宮中太液池邊的暮春夜晚,李倓将劍架在了令狐傷脖子上。

令狐傷的眼裏,又劃過了一絲不解。

“貴妃在哪裏?”李倓聲音平平,并不像一個手握人質的勝者。

“一個活着的楊家人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威脅?”令狐傷反問。

“在我手中她絕對活不成。”

令狐傷立刻捕捉到了李倓話裏的意思,忽然雙手成拳,直向李倓砸去。驟變突生,淩雲墨龍劍雖架在對方脖頸,李倓一只手難以接住令狐傷的雙拳。李倓只得撤劍而攻,握着劍柄的右手與左手抱拳,堪堪接住了令狐傷的攻勢。

高手相鬥,未分勝負,令狐傷卻脫離了李倓的桎梏。此刻含元殿頂,李倓與令狐傷臨風相對,兩人皆蹙起了眉頭。

“王爺如若強行搶人,二十萬狼牙軍即刻将長安圍得水洩不通,王爺帶着一個弱質女流,能躲到哪裏去?”

“人在安祿山手中,本王又怎能放心。”淩雲墨龍劍再次上手,李倓只消心念一動,一場惡鬥又将在含元殿頂上演。

令狐傷手中軟劍亦指着對面的人,令狐傷道:“王爺可放心我?”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李倓有些失神。李倓感覺心底被遺忘的那一抹期冀又一次要翻湧上來,李倓握緊了劍柄,努力控制住臉上的神色,冷笑一聲道:“你讓本王如何放心?”

“王爺怕的無非是義兄拿貴妃與玄宗換取半壁江山,我會想辦法不讓義兄如此做。”令狐傷道。

“你也不必太為難。”李倓終是有些不忍,嘆了口氣道,“只要拖延至太子登基,貴妃随你們處置。”

“李倓,你信得過我?”

令狐傷的這一問,李倓并未給對方任何回答。李倓将淩雲墨龍劍收回劍鞘,翻身躍過含元殿頂,往來時路退去。

令狐傷立在屋頂,看着那人遠去的背影,捏緊了雙手。問一個與自己立場對立的人是否信得過自己,令狐傷覺得自己有點兒愚蠢。

李倓重回長安是要确定貴妃是否能威脅到李唐江山。如今令狐傷已給了李倓信諾,李倓決定賭上一把。

出長安城一路南行,李倓尚未走出長安城郊,一個絕色女子立在不遠處的山頭,好似在等着李倓。

那女子妖嬈妩媚,膚色不似中原人,高鼻深目,碧色的眼眸裏流光閃動,她着一身西域衣裙,美麗不不可方物。李倓認得這名女子,這個女子是令狐傷唯一的弟子,名喚蘇曼莎,亦是安祿山培育的女殺手的統領。

李倓不知這位絕色女子所來為何,勒住缰繩,等着那女子走近。

蘇曼莎蓮步輕移,走至李倓身邊,将手中一碧色瓷瓶交予李倓:“師父讓曼莎囑咐建寧王,鋒芒太盛易引人側目,這瓶裏有一枚保命丹藥,王爺若遇死局,此藥丸可保王爺渡過難關。”

李倓曾經見過這個瓷瓶,那還是在兩年前的中秋之夜,令狐傷借李倓吻他之際将這瓷瓶塞在了李倓的腰間,那時令狐傷是想借此提醒李倓,無名與伊瑪目有異心。如今,令狐傷是求李倓保重。

李倓接過那枚瓷瓶剛想道謝,卻被蘇曼莎截下了話語。蘇曼莎道:“曼莎從未見過師父如此看重過一個人,即使是安大人,師父也只是敬仰而已。但對于你,你們的立場完全不同,我一直不明白師父為何會對你親睐有加,直至今日親眼所見,我才明白,這世上能與師父投契的人,只有王爺一人。”蘇曼莎邊說邊向李倓深深福了一禮,“王爺請替師父珍重。”

言罷,蘇曼莎走過李倓身邊,往長安城而去。

李倓望着手中瓷瓶,第一次從心底笑了出來:“阿姊,你說這是孽緣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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