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只是,童超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陳樂腿還是不大靈便的,又是個怕生人的,樂夫現在還躺在床上行動不便。
兩人都不方便出去,那麽,即便有錢也沒什麽用了。
陳樂還沒想到這一點,樂夫卻是一早就料到了,在陳樂坐在床邊告訴他童超走了只留下一些錢後,樂夫從身後拿出了一張紙。
“這是什麽?”陳樂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怕樂夫了,問起來也沒有那麽小心翼翼了。
“好東西。”樂夫笑了笑,卻沒有直說。
陳樂雖然好奇,卻也沒有多問,心裏忽然打起了小算盤。
現在只有他和樂夫兩個人在這裏,樂夫還行動不便,豈不正好聯系舅舅和爸爸?
從那天被方剛帶回來,陳樂就沒有停止過對陳琛的擔心,樂夫也沒有告訴他确切情況,只說陳琛現在好好活着,生養他的父親,無論如何陳樂都不可能不擔心的。
那就趁現在,偷偷打個電話回去?
陳樂的小心思樂夫并不知道,他心裏也打着算盤,是不是趁着現在喊人來接自己和陳樂,畢竟他們這一行的,同一個地方呆久了總覺得不安全。
但又舍不得現在和陳樂獨自相處的二人時光。
時間慢慢流逝,不知不覺兩人都餓了。
陳樂看了看樂夫,試探着問:“要我出去買東西嗎?”
只要出去了,就能找到電話喊人了。一想到這點,陳樂忽然覺得就算讓他和陌生人接觸,也沒有原來那麽可怕了。
樂夫也需要個無人的時間來讓自己布置一些事情,便沒有多想,只是有些擔心陳樂怕人的毛病和傷腿,萬一到了外面犯病怎麽辦?
陳樂見他沒有反對,心裏的把握大了點,悄悄往外挪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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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夫忽然出聲:“等等。”
陳樂走出去的步子又縮了回來。
“把櫃子中間那個抽屜打開,裏面有個箱子,拿給我。”
陳樂猶豫了下,按照他說的話,把東西拿來了。
樂夫在陳樂面前把小箱子打開,裏頭竟是一些類似于化妝品的東西,甚至還有些細碎的小胡子。
他擡頭眯眼看了看陳樂的臉。
陳樂身子一僵就想跑。
“別動,過來。”樂夫即便現在身體不便,也無損于他在陳樂面前的威懾力,陳樂忍住心頭湧起的害怕,慢慢挪過去了。
黏黏糊糊的觸感傳來,陳樂眼睜睜看着樂夫用手沾了那些東西,往自己臉上抹過來了,粗糙的指腹透過那一層黏糊的東西碰到臉上,對方的臉近在咫尺,還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陳樂覺得頭有點暈,臉也有些燒起來的感覺,倒是臉上那移動的觸感,卻是更加明顯,就像拿了個狗尾巴草撓腳心似的。
很奇怪,明明應該躲開抗拒的,卻不知為何,怎麽也挪不開眼了。
樂夫對這些僞裝用的東西很熟悉,前陣子又看童超每次出去都用這個,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面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媳婦兒,他就更用心了。
很快,原本清秀白淨的少年臉就變成了面色蒼白臉頰雀斑點點,鼻子還有點塌的普通青少年。
當陳樂看清鏡子前自己的臉時,眼睛都瞪大了。
“這個樣子好,不招人不丢人,安全又舒服。”樂夫評價道。
說完,又給了陳樂許多小東西,也不知道他一個病號上哪搞來的。
最後的結果就是陳樂身帶衆多防身用具,盯着一張泯然衆人矣的平凡少年臉出門了。
剛走出門,他就茫然了。
不認識路——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要是換做其他人,倒是還可以問路人,可問題是,陳樂他怕生。
更重要的是,陳樂他還有點自己的自尊心在裏頭,所以他絕不會回去找樂夫求助。
所以他找了條人少點的小路走了。
他們所在的這個房子是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弄堂裏,周圍小路很多,四通八達的,所以即便陳樂随便這麽亂走,竟也沒有走到什麽死路,差不多十來分鐘後,還真讓他找到了電話所在地——一家小便利店。
店家和周圍幾個鄰居湊了一桌麻将打得正在興頭上,看見陳樂進來了也只是喊了句:“打電話啊?回頭按着計價器把錢擱桌上就成。”又埋頭沉入麻将桌了。
沒人來搭理正符合陳樂的心裏所想,要是一片人海鬧哄,他還真不敢說話了。
拿電話,撥號,長這麽大,他也就把自己家的電話和陳琛的手機記住了。
對面傳來幾聲忙音後,通了。
“喂?”聲音很熟悉。
陳樂激動起來,聲音不自覺放大了兩倍:“舅舅!”
旁邊的麻将桌寂靜了下,所有人往這裏看了眼,又繼續鬧鬧哄哄開打。
“……小樂?”那裏的聲音也高昂了幾度。
聽得出對面人的情緒激動,陳樂忽然有種感動得想哭的沖動,天知道在外面飄蕩了這麽久他有多想家。
但還是忍住哭腔說:“是我,舅舅,爸爸還好嗎?”
對面的苗琦不知說了什麽,陳樂的眼淚卻沒有止住,慢慢滑了下來。
他到底還是個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少年,乍遇見這麽多事情,即便成長了些,遇見和親人有關的事情還是會忍不住掉淚,這是人之常情。
兩人又來來回回說了幾句,旁邊麻将桌上已經有人胡了,衆人嬉鬧起哄的嗓門有些大,差點把電話裏的聲音蓋住,陳樂不好在這裏多留,只能急匆匆挂掉電話,卻聽到苗琦忽然問:“那小子呢?死了沒?”
陳樂一愣,倒是沒想到苗琦會問起樂夫,只能模糊道:“沒,就是受了點傷……”
“自己保護好自己,別讓那小子占去了便宜,我和你爸爸等你回來……”
陳樂吸了吸鼻子,終于挂下電話,剛剛苗琦問他在哪,他也答不上來,好在苗琦那裏有辦法追蹤到這裏的號碼所在地,倒也不錯。
只是離開的時候出了點小事故。
“小孩,錢付了沒?”麻将桌旁的一個看客忽然瞧見了這裏,順口問了句。
陳樂一愣,連忙掏口袋,卻發現身無分文——他忘帶錢了= =。
這會兒所有人都看過來了,眼見陳樂一副尴尬樣,所有人都看出些什麽了,小店老板剛剛輸了一把,心頭正惱着,一見到陳樂這樣,眉頭馬上皺了:“這年頭,見過吃霸王餐的倒是頭一回見到有人打霸王電話啊。”
陳樂吓得整個人僵住了,萬衆矚目的感覺真的刺激到他了。
也不知腦子裏哪根筋開竅了,陳樂幹出了一件從小到大從來沒做過的事情——他拔腿跑了……
大概所有人都沒想到有人會為了一兩塊的電話而跑路的,竟然沒一個反應過來,等回過神,陳樂早就跑進其他弄堂不見影子了。
“他跑什麽啊,我又沒硬逼着他交錢——”店老板傻眼,圍觀者笑成一片。
陳樂可不知道人家壓根兒沒想拿他怎麽樣,只管趕緊跑,直到小腿上一抽一抽的痛楚傳來,他臉色大變,痛叫着抱着腿癱靠在牆上。
太久沒犯病了,他竟然都忘記了自己還有這毛病。
腿痛這毛病持續的時間不長不短,但足夠陳樂頭暈眼花一身冷汗力氣全無了,臉上出了汗黏黏糊糊的更難受了,陳樂忍不住使勁擦了兩把臉,樂夫辛苦畫的妝算是廢了,很快,他的意識就因為劇痛而有些模糊不清。
也該是他人品好,這會兒,正好有個人從這經過,被這痛呼聲引來,到了面前看到人,連忙扶起來,又給他抹了抹臉,頓時吃驚了:“是你?”
陳樂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只感覺是個陌生人接近,想避開,但原來他戰鬥力就不夠看,更何況這種時候,人家三兩下半攙半拖地把他拉走了。
樂夫躺在床上一直等,直到天黑都不見陳樂回來,瞬間臉色變了。
他從床上翻身下來——沒錯,這人身體早就好大半了,至少下床走路什麽的絕對沒問題,要不是貪得陳樂喂飯喂菜的照顧,他才懶得裝殘廢。
要不怎麽說禍害遺千年呢。
樂夫的動作很快,這麽多年了,他留下的棋子多得很,足跡差不多遍及半個亞洲了,再小的地方,都能找出一兩只他養的螞蚱,用專門的聯系方式,不到兩個小時,原本偏僻的屋子就來了一個人。
“老大。”那個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平凡氣息的男人恭敬地對樂夫低下了頭,扶着樂夫離開了這裏……
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有什麽本事,反正當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時候,樂夫準時準點地出現在了一棟樓下面。
“202……”樂夫不讓人跟着,自己慢慢悠悠地開始爬樓,很快就站在了目的地門口。
門鈴,壞的;敲門,使勁敲了十來下都沒人應。
就在樂夫思考着要不要直接一槍崩門的時候,門開了。
站在面前的是一個老頭,老頭臉色并不好,尤其是看到他的時候,更不好了,劈頭就想罵人,但大半夜的影響鄰居實在不好,猶豫了下先把人接進來了。
樂夫總覺得面前這個老頭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正在疑惑的時候,那老頭開口了:“你來找那孩子的?”
樂夫猛一擡頭,死死盯住老頭。
老頭倒沒被他吓到,只是面色不好地指了指自己卧室:“在那呢。”
話音剛落,人已經沖進去了。
陳樂睡得挺熟,倒不是生病什麽的,只是劇痛後人總是有些虛弱,老頭給他用了點藥,睡下也不足為奇。
“他沒事,就是發病了吃了藥,睡一覺就好。”老頭走過來,看着樂夫的目光有些探究,“你是找到辦法救他的腿了?我看了下,比之前情況好了很多啊,沒少下工夫吧?”
樂夫終于記起這個老頭是誰了。
就是以前他帶陳樂到一家醫院看過病的老醫生!
只是想不到,這老醫生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老醫生說:“我年紀大了,退休了,就回來了,醫院給的養老金挺多,一個人住倒也不難過。”
樂夫沒說話,對于這個沒什麽惡意的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想了想,他掏出了那張紙,遞過去。
老醫生好奇地接過,吃了一驚:“這個是什麽?”
樂夫說:“這就是解藥的單子,裏面有很多原料是中藥,有些要上年份的效果才好,之前時間倉促,給他用的都不是什麽特別好的藥,所以治療進度有些緩,你是做醫生的,應該有辦法拿到好點的藥,你替我找材料,我付你二十倍的價錢,怎麽樣?”
也不知道這種害人的毒藥是哪個找死的發明出來的,毒藥少見,解藥更極品,原料天南地北簡直無所不用,虧得童超這厮還算有點良心,走之前就在給陳樂的飯菜裏下了些成品藥,又把解藥單子給留下了,不然陳樂的腿還真得廢定了。
“中藥這東西,講究的就是一個循序漸進的調理過程,就算用再好的藥也是這個道理,況且他這腿看着就傷了很久,神經都萎縮了,要好起來談何容易,你這解藥來得太晚,最多也就能讓他減少發病時的痛苦,年紀大了少受點罪而已。”老醫生搖搖頭,但還是說,“不過,你既然肯出那麽大的價錢,也算有心,我會給你找。”
樂夫稍微松了口氣,雖然他不是找不到什麽好藥,但現在這個時候,低調點對他更有利,這個老頭人不錯,倒也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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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