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鬼嬰池塘16
貝貝站在一旁,嫉妒得眼睛發紅,卻沒人注意到她的小心思。
鬼嬰被封印大部分力量後,孟陽朔僵直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一點,他看向尹褚:“池塘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尹褚興致不高,輕輕瞟了孟陽朔一眼,然後簡單描述了一下事件經過。
“鬼嬰和女鬼內讧了!?”對于這樣的發展,貝貝喜聞樂見:“那不正好嗎?等它們狗咬狗啊,咬死一個我們再合力幹掉另一個,事半功倍!”
尹褚沒有說話。
“如果真是這樣,鬼嬰和女鬼也太可憐了。”羅删起了一點恻隐之心,“他們生前明明是母子,死後卻相互憎恨,難道就沒有辦法化解它們之間的怨恨嗎?”
“沒有。”宋寰宇表情沉重,他也同情鬼嬰,但他更明白鬼怪無情的道理:“你知道王憐翠和她未出生的孩子為什麽化鬼嗎?”
“因為它們心裏有怨,枉死之恨、剔骨之仇,這種足以令生魂化鬼的怨氣可不是那麽好化解的……鬼怪和人類不同,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怨憎和戾氣的集合,要化解怨憎,就要抹消它們存在的本源,對于死後極度留戀人間的鬼怪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說到厲鬼的本質,宋寰宇就忍不住去看黑發的少年——尹褚也是厲鬼,但尹褚卻和他之前見過的鬼怪都不同:“尹褚,你打算怎麽辦?”
尹褚對宋寰宇那一段關于鬼怪的描述完全沒有反應,見宋寰宇問他,他才淡淡地回到:“你說得沒錯,鬼嬰母子相互憎恨,戾氣深重,他們的怨氣根本無法化解。”
對他來說,這似乎根本不是個值得讨論的事情:“直接除掉鬼嬰母子就行了。”
嗯?
尹褚的反應讓宋寰宇有點意外。
——尹褚明明可以在池塘除掉鬼嬰母子,但他卻故意放走了女鬼,還多次一舉地活了鬼嬰。之前被李茂金推下池塘也是,尹褚在池塘裏什麽也沒做,對女鬼堪稱放縱。
宋寰宇覺得尹褚可能是對鬼嬰母子動了恻隐之心,但現在?
“唔……”想到這裏,宋寰宇試探般地問到:“您是想化解這對鬼嬰母子的恩怨嗎?”
“不,”尹褚表情疑惑:“剛剛不是說了嗎?它們之間相互憎恨,戾氣深重,根本無法化解。”
“那您之前為什麽不直接解決掉它們呢?”
聽見宋寰宇這麽問,黑發的少年擡頭,直直對上了宋寰宇的眼睛。
少年的瞳孔漆黑無光,就像圍繞在他周身的黑色火焰一樣,死氣沉沉得令人害怕。
但這次看向宋寰宇,尹褚的眼神卻顯得很純粹,就像一個不知世事的懵懂孩童:“不是說好了嗎?我去池塘把鬼嬰引出來,難道不是這樣?”
“而且,鬼嬰它……”尹褚聳了聳肩膀,耷拉下眼皮後,膚色蒼白的少年再次顯得冷淡起來:“也沒什麽,鬼嬰母子的話,我會幫你們除掉的。”
話雖然沒有說完,但宋寰宇卻自顧自地覺得,眼前的少年之所以這樣,也許只是因為他想把鬼嬰母子的事情告訴大家而已。
這個令人畏懼的厲鬼,也許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單純。
幾句話功夫,宋寰宇已經決定好了之後的行動。
貝貝之前開口,沒人接她的話,見衆人都不搭理自己,她有點不高興。
她皺着眉頭往尹褚身後瞧了一眼,才發現李茂金沒跟着出來,便皺着眉頭問到:“馬臉男呢?”
“死了。”
“死了!”貝貝讨厭李茂金,十分的讨厭,這個消息立刻讓她高興了起來:“怎麽死的?!”
尹褚只是看了她一眼,不是很想解釋。
貝貝卻完全沒有在意尹褚的冷淡,站在一旁興奮地笑了起來,她甚至跑到了池塘岸邊,試圖确認李茂金的屍體:“馬臉男的屍體呢屍體呢?!”
“沉湖裏了。”
“哈哈哈,死了死了,他活該!”貝貝盯着湖面,笑得越來越大聲,“最好被水底的女鬼撕個稀巴爛!哈哈哈!讓你害我,你就待在池塘裏和女鬼相親相愛吧哈哈哈!”
貝貝的語氣逐漸癫狂。
她目睹了眼鏡男的死亡,從老屋出來後,情緒就不太穩定。
從老屋到池塘的路上,羅删一直在照顧她,原本以為貝貝已經冷靜下來了,但此刻又突兀地爆發出一股子瘋狂的意味。
站在貝貝旁邊的羅删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這次進入副本的玩家一共有九人——老屋裏死了一個,入夜時被鬼嬰蠱惑死了兩個,現在李茂金也死了,一共死掉了四個,只剩下五個人了。
看着逐漸瘋狂的貝貝,羅删覺得事情不太妙。
“貝貝,你沒事吧?”
“啊!”這句話似乎讓沉浸在狂喜中的漂亮女人冷靜了下來,她眨了眨眼睛,陡然停止了狂笑:“我沒事啊,這不馬臉男死了我高興嘛!”
“謝謝小哥哥!”貝貝這樣大聲的沖尹褚說到。
一時之間,氣氛詭異。
孟陽朔和羅删都都覺得貝貝有點不正常。
孟陽朔當然不打算順着貝貝的話去質疑尹褚和李茂金在被濃霧包圍的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瞟了貝貝一眼,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現在副本情況已經很清晰了,鬼嬰也暫時被壓制,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收拾掉兩只厲鬼,趕緊通關。”
說要收拾掉鬼嬰母子時,孟陽朔自然而然地向黑發少年看去:“接下裏就麻煩你了,尹褚。”
尹褚願意出手解決鬼嬰母子,孟陽朔自然不會反對,他反而還想看看尹褚究竟還有其他什麽手段。
由于尹褚的存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副本突然就變得安全起來,之前還有些提心吊膽的羅删心思也愈發靈動,躍躍欲試,想跟在尹褚身後看屠鬼現場。
貝貝也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尹褚掃了衆人一眼,将衆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淡淡說到:“你們最好離遠一點。”
然後,便見尹褚“撲通”一聲跳入了湖中。
逃回湖底後,女鬼就穩穩當當地躲了起來。
對于厲鬼來說,尹褚的存在就像神靈之與人類,尹褚是妥妥當當的兇神,沒有哪只厲鬼能夠違抗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火焰。
逃走,躲起來,這是每只厲鬼面對尹褚時镌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跳入湖底之後,尹褚呼喚了兩聲,女鬼依然藏着,根本不出來。
這讓尹褚有些生氣,他的眉頭微微蹙起,湖底的水流便泛起一陣陣波紋,在湖水湧動之時,他把手裏提着的鬼嬰給祭了出來。
他的指尖在鬼嬰身上輕輕一點,孟陽朔加諸在它身上的短暫封印便立刻失效了,鬼嬰的皮膚瞬間皺化,沖天的邪惡氣息擴散開來。
披頭散發的女鬼一見到漆黑的嬰兒,僅存的理智便立刻被燃燒的憤怒點燃,再也顧不上其他,嘶嚎着向鬼嬰沖來。
瞬息之間,鬼嬰母子似乎又要爆發一場混戰。
混亂之際,尹褚一手抓住張牙舞爪的鬼嬰辮子,一手扣住了女鬼青面獠牙的臉,穩穩擋在了兩只厲鬼中間。
此時,尹褚的黑發長發在水底飛舞,拂過兩只厲鬼的面孔。
漆黑的火焰在水中燃起,暫時帶走了鬼嬰母子身上的戾氣和憎恨,黑發垂落時,鬼嬰和女鬼竟然都恢複了他們生前的模樣!
那時的王憐翠還是個清秀的姑娘,有着一雙杏仁般的大眼睛。
而鬼嬰褪去渾身的漆黑後,白白嫩嫩地蜷縮在王憐翠面前。
暫時恢複理智,看着面前白嫩嫩的嬰兒,王憐翠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記憶。
她出生在門坎村,門坎村世世代代重男輕女,而她家父母早逝,頭頂只有兩個哥哥。
年輕時的王憐翠長得很好,雖然家境貧寒、農活繁重,但她卻受到了村裏單身漢子的優待。曾經,她夢想過嫁個好人家,生個大胖小子,快快樂樂、勤勤懇懇的度過下半生。
直到某個冰冷的雨夜,一個醉鬼□□了她。
她懷孕了,受盡了村民的冷眼,被兩個哥哥嫌棄,在雨夜裏拖着逐漸大起來的肚子走在田埂上,嘶嚎一般的哭泣。
但生前的王憐翠并不總是一個歹毒的母親,她雖然憎恨肚裏的孩子,但在某個春暖花開的時刻,也曾對這個未降生的嬰兒産生過一絲憐愛。
鬼嬰原本是有名字的,叫做太平——意為前程往事,煙消雲散,一切太平。
這是王憐翠懷孕五個月時給肚裏未降生的孩子取的名字。
那段時間,見多識廣的許醫生送了她一副漂亮的月牙耳環,對她說:“小翠,我帶你離開門坎村吧,你是個好姑娘……不要害怕,也不要哭泣,你沒有錯,你的孩子也沒有錯。”
“醫生,外面是怎麽樣的?”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耐心地看着她,在春日裏微笑:“外面就是外面,外面的人不會嘲笑你、也不會傷害你,和這個村子完全不同……離開這裏吧,我們可以一起生活下去。”
“真的嗎,醫生?”
“真的。”
“是啊,如果我能夠到村外生活就好了。”
在那之後,她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從詞典裏找到了【太平】這兩個字。
……
但這一切,終究只是妄想。
兩天後,她的兩個哥哥找上了許醫生,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頓,那之後,醫生就在她的世界裏銷聲匿跡了,只剩下哥哥的冷眼嘲諷和村裏人的指指點點。
王憐翠變得瘋瘋癫癫起來。
四個月後,她再次見到了許醫生。
在那個瘋狂的雨夜裏,小診所的産室裏飄蕩着血腥味,而許醫生面無表情的把一個裝着肉塊的黑色袋子遞給了她。
醫生,終于也變得和其他人一樣了。
再然後,他的兩個哥哥相繼失蹤,漆黑的嬰兒來到了她的夢裏,她在詭異的呼喚聲中渾渾噩噩地跳下池塘時,似乎看到了一雙期待的嬰兒的眼睛。
“太平!”生前的回憶如同風暴一般在眼前卷過,王憐翠顫顫巍巍地伸手,似乎想去摸一摸眼前尚未出生就夭折了的嬰兒。
“太平、太平……”
但這名字萦繞在舌尖,怨氣上漲,最終還是變成了混雜着瘋狂戾氣的吶喊:“太平太平!怎麽可能太平!好恨啊!明明不是我的錯,我為什麽要遭遇這些事情!!”
短暫的和平之後,女鬼身上燃燒起了更加瘋狂的憎恨。她的記憶漸漸被瘋狂的戾氣侵蝕,鬼嬰的皮膚也一寸寸被再度染黑。
宋寰宇說得沒錯,王憐翠和她的孩子之所以化鬼,是因為他們心中有怨。對戾氣的壓制只是暫時的,鬼嬰母子終将回歸彼此憎恨的狀态。
此時,尹褚的眸子暗了暗,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嘆息。
這聲嘆息伴随着溫柔揚起的黑發,點燃了那嚣張的,經過了千百年錘煉的黑色火焰。
火焰的微光閃過,一瞬間便将鬼嬰母子焚燒殆盡。
——尹褚其實并不擅長清除戾氣,他擅長的,只是殺戮和吞噬,因為這才是他在萬鬼肆虐的祭壇裏活下來的方法。
在他兩邊的手上,女鬼和鬼嬰煙消雲散。
他們變成了一縷氣或者一滴水消散在了墨綠的湖水裏,在光線的折射下,金光一閃,就像燃燒過後的紙錢飄散在了空中,還帶着若隐若現的火光。
“我真的讨厭吵鬧的小孩子,也很不喜歡自作主張的女人。”
——因為這兩只厲鬼,都讓他想到了自己
尹褚從湖裏出來的時候,宋寰宇聽到了尹褚的喃喃自語,雖然他不知道尹褚在想什麽,但他還是立刻跟了上去。
宋寰宇也說不清為什麽,只是那個瞬間,他突然覺得臉色蒼白的少年一人孑然獨立在原地的模樣,顯得特別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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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