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一條朋友圈! (1)
第四天的時候,戚小河已經把一些需要提前溫水泡過的種子處理好,就正式開始種菜了。
陳水生已經習慣性地一早跟着戚小河出門,但戚小河卻催他去把陳家的幾畝稻田的秧苗先插了,不然就錯過了季節。
陳水生抿了抿唇,最後還是去插秧了。
從前兩天翻土來看,戚小河性格好、脾氣好,也能吃苦,但确實不像幹農活的。陳水生本來有些擔心戚小河會不會不會挖溝子撒種,因為惦記着這個,所以他插秧苗插得特別快,中途都沒怎麽休息。
等他終于把自家剩下的半畝多地插完,就徑直往戚小河的菜地走去。
走到地頭他有些驚訝地站住,菜地裏一壟一壟,每壟之間間隔均勻,不近不遠。
戚小河正用鋤頭在開新的溝,青年單薄柔韌的腰背在白色薄衫下勾勒出隐隐約約的線條,比起陳水生來說顯得有些薄弱細瘦的手臂,卻在揮舞鋤頭時帶出可觀的力度。
一抹驚豔湧上陳水生的心頭,他看着不遠處正在專心播種的青年,被汗水打濕的頭發搭在額頭,更襯得皮膚白裏透紅。
陳水生拿了鋤頭過去幫忙。
戚小河見他來了,沖他揚起一個笑臉。明明臉上還有很多汗水,卻一點都沒顯得狼狽,反而更好看。
陳水生按耐住砰砰跳的心髒,沉默地開始挖溝。
兩人合作之後進度就快了很多,戚小河播種完一壟,就拿起鋤頭覆土。
陳水生發現城裏小孩和他們大大咧咧的鄉下人不一樣,戚小河每一次覆一壟的土都要先蹲下來摘下手套用那蔥白似的手指撚一撚土。
陳水生先打完了溝子,去幫戚小河覆土時戚小河告訴他一次大概覆多少量的土,土層平均有多厚。
陳水生愣了一下。
戚小河說完,先因為自己要求太多而不好意思起來,他對陳水生說道:“水生哥,你這幾天已經夠累了,我自己來吧,你先歇一會兒。”
陳水生愣是因為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戚小河,堅定且認真的,這讓在陳水生心裏總是軟軟的戚小河更奪目了一些。
他的目光掃過戚小河的臉,拿起鋤頭話不多說開始幹活,先試着挖了一鋤土,問戚小河:“這樣會太多嗎?”
在戚小河的指揮下潑灑一些土,再覆蓋到種子上。
陳水生做慣了農活,很快就能把握住戚小河的要求。這樣一來,戚小河也沒有理由趕他去休息。
兩人并肩種着菜地,沒兩天就把戚小河最先要種的西紅柿、小白菜、空心菜等菜種種下。
看着播種完的幾畝地,戚小河心頭一陣滿足感。
接下來要種的豇豆莴筍等就沒有那麽急了,趁這個時間,戚小河可以開始給豇豆準備攀藤的架子。空閑時再慢慢翻整剩下的土地。
·
第一批菜種種下的第五天清晨,戚小河洗了把臉吃了蘭嬸從集市上買的燒賣,拿着鋤頭就出門,陳水生說他要去看自家的秧苗,卻緊跟着戚小河來看他的菜。
兩個人站在地頭,深棕色的土壤中冒出的點點綠色一下子吸引了戚小河的注意力,他忍不住欣喜。
第一批争先冒芽出土的是小白菜,看上去星星點點,大小均勻又飽滿,一片生機。
即使以前種過很多花花草草,但看着滿菜地的小苗時的滿足感前所未有,戚小河的嘴角都快要揚得比耳朵高了。
見到戚小河的笑臉,陳水生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情感,他發現自己最近很奇怪,總想離戚小河更近一點。可是陳水生又總是擔心自己粗手粗腳,會不小心把細皮嫩肉的富家小少爺碰傷了。
他努力轉移注意力,蹲下身伸手碰了碰出土的小嫩苗。
戚小河滿心喜悅都要溢出來,他忍不住脫下手套從褲兜裏掏出自己的手機,對着滿菜地的小苗迎着晨曦的光拍了一張照片。
他又把着鋤頭柄,俯視着拍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框進了他的手和鋤頭,還有半蹲在一旁的陳水生的結實的臂膀和肩背。
戚小河對這張照片很滿意,他欣賞了一會兒,然後打開了他的微信。
這段時間陸續有人找他聊天,戚小河都不知道是為什麽,明明在學校的時候他的人緣很差,但是退學之後反而找他說話的人多了起來。
他每天忙着幹活沒什麽時間,有時候晚上随手回複幾條,大多數都忘在腦後了。他看了一眼沒有什麽重要的信息,指尖移到第三個界面,然後打開朋友圈。
自從退學後加了不少新的微信好友,戚小河的朋友圈就變得熱鬧起來。貴族學校的學生課餘活動豐富,他的朋友圈也顯得豐富多彩。
戚小河稍微往下刷了幾條随便看了看,視線落在右上角的相機圖案上,手指停頓了一下,還是點了下去。
從相冊裏選中剛剛拍的兩張照片,戚小河想了好一會兒文案,卻礙于學渣水平想不到什麽有文采的句子。
最後他只好非常平鋪直敘地打下一句“人生中第一次種菜!”
然後點擊發布,看着自己的第一條朋友圈就這樣彙入好友狀态的汪洋之中,戚小河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陳水生早站起來了,他瞥見戚小河的手機界面,下意識問:“你在發朋友圈嗎?”
戚小河點了點頭,他發完就關了朋友圈。從來不發朋友圈的戚小河對于有沒有人回複他這件事沒有執念。
陳水生悶聲道:“我還沒有你微信。”
戚小河爽快地說道:“那你加我吧。”
戚小河打開微信碼湊了過來,他湊近時陳水生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忍住後退的動作,他緊抿着唇,一語不發地掃了戚小河的微信碼,然後申請加好友。
戚小河馬上點開通訊錄通過了他,在後面加上了“水生哥”的備注。
陳水生的嘴角揚了揚。
兩人都對手機沒依賴,加了好友就把手機放回褲兜裏。雖然戚小河瞥見朋友圈有紅點,但他沒點開,準備放着晚上回去再看。
種下菜種後的一周左右,就可以施肥了,所以今天依然是忙碌的一天。
戚小河對種菜有自己的一套要求,所以施肥施得也不快。六七畝地他們施了差不多一整天,直到日落才結束。
回去吃蘭嬸炖的香噴噴的肘子,肌肉疲憊胃又填滿了,才八九點戚小河就困得直打呵欠。
強撐着在院子裏散散步消消食,回去洗漱完戚小河就迫不及待鑽進了被窩倒頭大睡。
手機被他随手扔在床頭櫃上,根本沒打開過。每天忙着做農活,好幾天沒充電,半夜就給自動關機了。
所以他并不知道卓桉半夜給他打了電話打了十分鐘沒人接後把自己氣了一整夜。
等到第二天中午回來吃飯,歇一會兒午覺,戚小河才想起自己發的朋友圈。他插上充電線把手機充開機,看到了卓桉的未接來電,沒多在意。
卓桉總是會給他打莫名其妙的電話,除了找茬外不會有什麽重要的大事。
戚小河打開微信,看見了很多未讀消息。盡管以前戚小河每天也會收到很多并不熟悉的人發的微信消息,但是這次不太一樣,他有點小振奮地去看朋友圈,紅圈裏顯示數字“99”。
戚小河并不知道,其實不止九十九,只是朋友圈的消息提醒數字最多只能顯示99而已。
他打開朋友圈,不太熟練地打開消息提醒,滿屏都是點贊和評論,滑得戚小河都有些手酸。他退出消息提示,直接往下翻到自己發的朋友圈,下面有很多評論,翻了四五屏才看到盡頭。
【阿拉霍多:這是在幹嘛?】
【dante:666】
【裏脊飯團:種地去了???】
【Orion:這是哪裏,怎麽看着這麽荒涼?】
【Lost:“去農家樂玩了?】
【斷斷:你真不回學校了嗎?】
【枯藤:這不會是你發的第一條朋友圈吧……】
【斯文敗類:手好看】
【劉:為啥你沒入鏡?快發張自拍!】
【NiNie:自拍自拍來一個!】
【Z:那個男的是誰???】
……
其實中間還夾雜着一些語氣莫名有點陰陽怪氣的的評論,但出乎戚小河意料的是大部分評論看起來都沒什麽惡意,他忍不住彎了彎眼睛。
質問“那個男的是誰”的備注是“卓桉桉”。
雖然卓桉因為戚小河長大以後還是叫他“卓桉桉”而生了好幾次氣,但是戚小河很少玩手機,所以一直忘了把備注改回來。
戚小河看了一圈,在點贊裏找到陳水生的頭像,他笑盈盈地編輯評論,打了一條所有人可見的評論:【是我和朋友自己種的菜。】
這條評論一發,下面瞬間又多了幾條回複。
而最關心這個問題的卓桉因為熬夜現在正在睡大覺,等他醒過來看見戚小河的評論後又給戚小河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那時候戚小河已經把手機落家裏又到地裏去了。
看着戚小河評論裏不少要他發自拍的,卓桉一面生氣,一面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戚小河好像從來沒發過朋友圈,第一條朋友圈不發自拍他在發什麽,那個肌肉男是個什麽鬼!還朋友?他怎麽不知道戚小河什麽時候交了這麽一個朋友?
卓桉保存了戚小河的第一條朋友圈的兩張照片,把戚小河的手露出來的那張放大了仔仔細細跟顯微鏡似的觀察,硬是沒從那古銅色的肌肉線條裏找出來一絲不夠飽滿或者不夠健壯的嫌疑。
卓桉氣呼呼地給戚小河微信發了好幾條:
【Z:這男的是誰?】
【Z:你們在哪兒?】
【Z:你在哪兒認識他的?】
沒得到戚小河及時回複的他已經被氣清醒了,從床上爬起來本來想點個外賣,想起戚小河照片裏那古銅色的肌肉,他硬生生忍住。硬是從冰箱裏掏出幾顆雞蛋和一把青菜捏着鼻子煮了個清湯寡水的早飯。
吃完半小時,卓桉就沖到了健身房撸鐵。
第33章 發個定位!戚決又廢了廢力氣,從右上角點開,再點一次頭像,然後點進朋友圈。
傍晚,戚小河坐在露臺上,看見了卓桉給他發的微信,奇奇怪怪。他皺着眉頭想了想,回複道:【在我承包的地裏。】
退出和卓桉的聊天界面,戚小河看見有不少不怎麽熟悉的頭像給自己發微信:
【你在哪兒旅游?】
【是哪個農家樂,還能種地?看着挺好玩的。】
【推一下地址呗,周末去玩。】
其實這些名字戚小河有模糊的印象,但在他的記憶中,在學校的時候他們關系并不親近——戚小河在學校并沒有什麽好朋友。反而是他退學以後突然頻繁收到這樣的信息。
戚小河雖然不太懂,但是沒花時間在這上面苦想。
不過他得澄清一下他不是在農家樂玩,或許他發的那兩張照片還不夠?
戚小河重新打開朋友圈,随手拍下一張将黑未黑的鄉村夜景,因為光線不強所以看不清什麽,但這種靜谧的漆黑夜景和都市璀璨的夜景區別很大。
拍完照片,戚小河在文字框編輯了一句:【那片黑黑的地方是我承包的莊稼地,期待收獲第一批蔬菜。】
編輯完文案戚小河想了想,覺得還缺點什麽。他突然看見下面的“所在位置”,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選了“鴿子嵌村”。
然後點擊發布。
退出朋友圈,戚小河刷了一下消息記錄,剛巧一個備注叫“曾莉莉”的微信號給他發了新消息,他順手點進去,對方發了一段聊天記錄。
帶着些迷惑,戚小河點進聊天記錄,入眼便看見了他曾經非常熟悉的“假少爺”三個字。
【NiNie:卧槽,你們快看朋友圈,那“假少爺”居然發朋友圈了!】
【咕嚕咕嚕:立馬去刷,他發的啥??這破地兒有啥風景?我怎麽沒看出來?】
【枯藤:還拿個鋤頭,好裝啊!】
【咕嚕咕嚕:估計戚家沒給他錢,沒錢去景點,随便找個農家樂破田頭旅游呢哈哈哈】
【NiNie:笑死】
【枯藤:評論他了,哈哈】
【NiNie:我也來】
【咕嚕咕嚕:你們怎麽評論得這麽善良別搞得假少爺以為我們暗戀他哈哈哈哈】
……
戚小河退出了聊天記錄,他垂着眼眸,看起來很平靜,只是一直微微揚着的嘴角壓了下去。
他還來不及退出對話框,對面就又連珠炮似的發了四條信息過來。
【NiNie:我們小群都給假少爺評論了,你快去!我還讓他發自拍xs】
【NiNie:假少爺又發了個朋友圈?他今天好活躍哦。他啥意思,不會是滾回鄉下去了吧?】
【NiNie:我不信他會種地,假少爺撒謊不打草稿的/嘔】
【NiNie:哈哈哈哈艹我看到你們去他評論裏團建了,快幫我也想一個有意思的評論!】
戚小河的手指頓了頓,點開輸入框,想回複一句“你認錯人了”,但他還是松開手,準備直接退出對話框删掉。
就在這時,剛剛滿屏的消息一個一個迅速消失,只剩下五條灰色的【“NiNie”撤回了一條消息】,剛剛還熱鬧着的聊天界面現在死一般寂靜。
戚小河剛退出去,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搭了一下,他回頭,便看見陳水生正站在他身後。
陳水生剛從樓下上來,他見到戚小河一個人坐在半明半暗的露臺,便控制不住自己去觸碰他。然而戚小河回過頭來後,陳水生卻愣住了。
“你……怎麽了?”陳水生看見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裏霧氣朦胧,仿佛帶了一層濕意。可是戚小河一眨眼睛,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我沒怎麽呀,好困阿……”戚小河臉上露出笑容,忍不住地打了個呵欠,他帶了點自己沒意識到的小撒嬌的聲音嘟囔着,“水生哥,明天我要晚點起床。”
陳水生的手虛虛護在他身後,也忍不住笑,仿佛怕驚吓到什麽似的輕聲應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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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公裏外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層中,曾莉莉穿着睡裙踩着拖鞋在客廳裏面容扭曲地蹦了好幾下。她養的博美黏人地蹭着她的腿,崔莉莉揉了幾下博美的毛,手緊緊攥着手機,打字打得快抽筋了,最後幹脆換成語音。
【NiNie:卧槽卧槽卧槽!】
【咕嚕咕嚕:?】
【枯藤:?】
【NiNie:我社死了!!!!我發錯消息了!!!】
【枯藤:發誰了?】
【NiNie:我罵那……假少爺的消息,我居然發給他了!!!就因為我之前閑着無聊給他發了一條農家樂在哪兒,結果就看錯了!!!】
【枯藤:。】
【咕嚕咕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NiNie:不知道他看沒看到,我發了好幾條才發現,還好能撤回。希望他沒看見吧……】
【咕嚕咕嚕:啧啧,看見又能咋地?沒當面說他已經是我們素質好了,你怕啥?】
【枯藤:對啊,看見也沒關系。你又沒真暗戀他(】
【NiNie:……好像也是。哈哈哈哈我腦子迷糊了。】
曾莉莉打下這條回複,看見有人約她待會兒出去,她來不及思考連忙應下了。忙碌地換衣服、化妝,她終于慢慢了冷靜下來,對哦,她慌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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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正裝戴着金邊眼鏡的青年匆匆出了電梯走向總裁辦公室,辦公室裏的男人正垂頭在看着文件,光線均勻灑在辦公室裏,英俊的眉眼輪廓格外清晰。
見戚決微一颔首,紀洵便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在總裁的右手處。“戚總,這是需要批複的文件。”
紀洵退了一步,正要出去,戚決卻又叫住了他。
紀洵看着自家總裁,後者卻在叫住他後沉默了。紀洵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過了十幾秒,戚決終于擡眸看向他,“戚小河退學之後在做什麽,查清楚了嗎?”
紀洵忍不住在心裏勾起一個了然的笑。
戚決卻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沉穩淡定,他心裏有一股躁意,從那一晚開始……到如今。這躁意越來越熾,讓戚決夢中也常回想起一些他早該揮開的片段。
他忍着,面上仍然是冷淡又漫不經心的模樣,随口讓紀洵去找找人也是一副“心血來潮,不必用心”的口吻。
紀洵轉告他戚小河學校裏的老師打電話來說他退學了時,戚決也只說道:“他既然成年了,就不用管。”
其實戚決不怎麽高興。戚霖光給了戚小河五百萬和一處房産,這錢在戚決戚允甚至戚遙眼裏都算不上什麽,只有戚小河雖然在戚家一直衣食無憂,卻從沒有見過這麽大一筆可以任意由他支配的錢。
戚決不消多想,就能想到戚小河突然退學的原因。
戚小河的成績那麽差,他是覺得反正有錢了,更懶得讀書了嗎?
戚決不高興,可是明面上他并沒有理由去插手一個已經把戶口本移出去的“外人”的事情。況且如果他一直插手,加上那晚的事情,不是就更不能和戚小河劃清楚界限了嗎?
所以戚決才克制着自己,戚小河怎麽選擇,他不會管。
但是該給戚小河的東西他依舊會給。
他看向紀洵。
紀洵微微垂頭,一派嚴肅穩重,“戚總,戚小河他沒在本市了。”
戚決皺眉。
紀洵又道:“戚總,您要是有戚小河的微信,或許您可以打開朋友圈看看。”
戚決:?
紀洵擡頭看向他,鏡片後的眼眸中露出一抹趣味,“這是我從其他人那裏得來的‘小道消息’。要是戚總您沒有戚小河的微信,要不我把截圖發給您……?”
戚決抿起了唇,低頭拿出自己的手機。
紀洵敏銳地察覺到自家總裁聽了他這話不怎麽高興,所以識趣沒有再繼續說。
他就看着戚決皺着眉頭擺弄手機,過了半分鐘,戚決冷冷道:“我有。”
不知為何,紀洵也輕輕舒了一口氣。他斂眉垂眸,“好的,戚總。”然後退出了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戚決一人,他終于可以不設防地在那冷淡的面容上洩露出一絲多餘的表情。
戚小河的微信昵稱就叫“小河”,微信頭像是一張畫,用藍色熒光筆在黑紙上彎折出了一條簡單的小河。大概是戚小河以前念書時的手工課作業。
戚決本來以為他沒有戚小河的微信,但在通訊錄裏看到時關于如何加上這個微信的回憶卻一下子清晰地湧了上來。
那應該是戚小河升初中的時候,戚小河有了他的第一個手機,然後注冊了一個微信。戚決記得當時他在二樓,卻清晰地聽到一樓傳來處在變聲期的有些啞的少年的嘀咕。
“我有微信了,我注冊微信啦嘿嘿!”
戚決并不明白戚小河為什麽要像個小傻子一樣一直在家裏走來走去重複這一句話。
直到幾個小時後,他離開書房出門,正好撞見在走廊的戚小河。戚小河看見他先是習慣性縮了一下,認出是他後臉上露出笑容,卻又很腼腆地把笑容壓下去。
戚決看見他舉着那個新手機,又開始魔怔似的重複嘀咕,“我注冊了新微信,我有微信號了!”
戚決對于幾個弟弟身上自己不理解的東西一向是直接略過,但當他無動于衷經過戚小河身側時,戚小河的臉一下子垮了。
瞥見那張臉上的沮喪,戚決公事公辦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這句話卻像給了戚小河莫大的臺階一樣,他直接從臺階上滾下來,擡起小小的臉希冀地問戚決:“大……大哥,你能不能把我微信加上呀?”
回憶清晰地出現在戚決眼前,他愣了愣,好像從沒有意識到他記得這件事,包括那張充滿期待的小臉,和那聲微微沙啞卻并不難聽的“大哥”。
戚決抿緊了唇。
他注視着屏幕上那幼稚的頭像,點了進去。對話框當然是空白一片,什麽也沒有。
戚決又廢了廢力氣,從右上角點開,再點一次頭像,然後點進朋友圈。
第34章 贈予合同拟好了嗎?、“這麽跟你說吧,要不是戚決看他不順眼,我都想把人拐來當弟弟。”
戚決往下刷了刷,也只看到孤零零的兩條朋友圈。
戚決不确定戚小河以前是沒有發朋友圈,還是只是把他屏蔽掉了。想到後者,他的眸色沉了沉。
逐一看過戚小河的兩條朋友圈後,戚決的神情漸漸繃緊。
看了戚小河在第一條朋友圈下面的回複,戚決頓了頓,修剪得很幹淨的指尖還是忍不住點開第一張照片,他的視線焦點首先落在距離鏡頭最近的那只白皙好看的手上,手下面似乎杵着鋤頭。
露出的指甲圓潤幹淨,泛着淡淡的紅意,手背因為握着鋤頭的動作而凸顯出了清晰的關節。和粗糙沉重的鋤頭以及鋤頭下方的泥地裏相比,這只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見那泥地,戚決習慣性地皺了皺眉。不過即使他克制了一下,視線還是不自覺往一旁存在感很強的男人身影看去。
看清那男人赤着膀子,戚決的眉頭就狠狠擰了起來。
雖然只拍了男人蹲着的側面,但明顯這男人站起身會比戚小河高大健壯很多,男人那粗糙的小麥色大手和戚小河的手的對比太鮮明了。
戚決秉承着學生時期的好學生素養,一眼就從戚小河的評論裏挑出“朋友”兩個關鍵字。
他淡色的唇緊緊抿了起來。
朋友?就是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朋友讓戚小河連書也不讀了,退學去種地嗎?
他壓下不知從何而來的郁躁,又重新看了一遍戚小河的第二條朋友圈,視線久久落在“鴿子嵌村”的定位上。
心煩氣躁中正要退微信,卻又收到一條關系還算近的好友消息,讀起來沒頭沒尾:【洛子昂:你家咋了?這是動手了。吃瓜,jpg】
戚決根本懶得理,随手把手機扔在桌上。
只是這一打岔,桌上的文件好像也變得更枯燥無味了。
看着合同裏的交易數額,戚決分心想着,自己派人全權管理那幾家小公司也不太可行。幹脆給戚小河找一個老師,或者送他去讀個MBA。
戚決冷着臉想,如果戚小河實在不願意讀書,就讓他現在戚家的公司待一段時間,看看是怎麽運行管理,回去也可以上手。
再不行,那家溫泉酒店也不用請人,直接讓戚小河自己學着打理好了。反正是賺是虧戚決都負得起,大不了當交學費。
戚決忽然又想,他和戚小河畢竟不同,如果是他是絕對不會去碰泥巴的。戚小河……思維單純,如果溫泉酒店他也嫌太複雜,那就直接租店面讓他玩玩吧,不管是開咖啡店、陳設店,或者是眼下流行的潮流玩意都行。租這種店面更是虧損有限了,戚決可以直接送戚小河幾個鋪子,
等戚決回過神時,發現筆下的文件他才讀了第一段,而時間或許已經過去了好幾分鐘。
戚決呼吸微沉,對自己竟然能在工作時間走這麽久的神有些愕然。這時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往常不太會被瑣事幹擾工作進度的戚決今日難得有點心浮氣躁,他拿起手機,看見是洛子昂又發了兩條新信息過來。
一條是定位,另一條約他晚上去吃飯,說有重要事找他。
戚決對洛子昂的脾性深知,知道多半沒什麽重要的事。不過他已經拒過好幾次熟人圈子裏的吃吃喝喝的,而今天戚決的确有點無心工作,所以他回了個【嗯】。
下班的時候,戚決又叫了一次紀洵。戴着金邊眼鏡的秘書依舊沉穩可靠地等着他的吩咐。
戚決頓了頓,開口問道:“贈與合同拟好了嗎?”
紀洵利落點下頭,“都按戚總您說的拟好了,三家公司各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股份,一家西郊的溫泉酒店。”
他以為戚總只是确認他辦事沒出錯,卻看見戚決垂眸盯着桌上沒什麽看頭的文件,手指無心撥動着疊放在右手邊的文件頁。
紀洵就知道,戚總還有話要吩咐。
他耐心等着,大概等了十幾秒,戚決才眸色沉沉地開口:“再找兩三間店鋪,商場、街面,或者創意園區之類的,把租期空出來。”
紀洵不動聲色擡眸看了自家總裁一眼,掩下神色中的驚愕。心中想着,看來他得好好再評估一下這位“戚少爺”在總裁心裏的份量了。
內心波浪翻滾,表面卻沉穩爽利地應下,“好的。”
戚決掐了掐眉心,繼續道:“找一個靠譜的公司管理和酒店管理,要會教人的。”
“好的。”
戚決頓了頓,最後說道:“你去了解一下,高中畢業的學歷可以通過什麽途徑讀MBA。”
這一連串下來,紀洵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推了一下眼鏡,依舊幹練靠譜,“好的,戚總。”
見戚決又陷入似乎走神的狀态,紀洵忍不住提醒:“戚總,您還有吩咐嗎?”
戚決回神,冷冷搖了一下頭,“沒有。”
于是紀洵退出去了。
無心加班,戚決也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面準備下班。他還記着答應過洛子昂去吃飯,下樓坐了車便讓司機方江開去吃飯的地方。
雖然戚決一向看不慣洛子昂平時花花公子無所事事的作風,但或許是當花蝴蝶在圈子裏飛久了,品味一向可以,總能發掘一些還不錯的店。
這回定的是個中式裝修的私房菜,繞進去地方寬敞,從前臺到包間還有一個不小的天井庭院。
周圍也布置得雅致,鬧中取靜的寧靜一下子撫平了戚決剛剛還有的許多煩躁。
但當他在服務員的引導下推開名為“曲水流觞”的包間時,剛撫平的眉頭又微微皺了起來。原來這裏這麽安靜,是因為隔音好。
包間裏幾張熟面孔一個不落,洛子昂就坐在門邊,聽見動靜回頭看見他時兩眼發光,“你總算來了,快點,都等着你呢。”
戚決冷着一張臉走進去,即使都是熟面孔,其中也有幾個看見戚決的冷臉便有些局促,不敢與他搭話。只有洛子昂從學生時期開始便一直無懼戚決的冷臉,無論什麽時候也敢調侃他或者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這也是兩人的關系沒随着畢業冷淡下去的原因。
戚決一坐進去,便察覺到周圍有不少探究的目光。
洛子昂最為大膽,等服務員一關門,他便笑意盎然地問戚決:“是你出的手,還是你家老二出的手?”
戚決察覺不對。
洛子昂根本沒在怕的,笑着調侃道:“你們家‘那位’跑去種田,圈子裏人人都當個笑話聽。你三弟去國外,‘那位’不應該松一口氣嗎?這個節骨眼怎麽跑鄉旮旯去了。都在說到底是你出的手還是你家老二,我們剛剛還賭了一把呢。快說說,到底是你還是戚允?”
洛子昂笑着,周圍的人也露出探究的神情。
理智告訴戚決他們對自己沒惡意,洛子昂更是從學生時期就是這種風格,硬要說的話戚決總覺得他和戚允更像是親兄弟。
但是戚決好像有點無法像往常一樣僅用理智控制自己的反應和行為。
在數道探究視線的焦點,他的臉一點點沉了下來。
等戚決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時,他突然怔愣住,他是因為什麽不開心?
洛子昂以前開那麽多比這更惡劣的玩笑,戚決都是淡然處之。況且他剛剛說的話也不算沒有分寸,就算是自己因為戚家被流言挾裹而不開心,那幾年前的戚決更應該生氣。
可是當時的戚決,在短暫的震驚愕然中,更多的是恍然大悟,因為他立即明白了家裏所有不對勁的地方是什麽造成的。
戚決沉着臉,其他人不太敢說話,包廂裏的氣氛冷了下來。
只有洛子昂還是笑盈盈的,換了個話頭,“不過你那便宜弟弟模樣确實頂好,跟種地實在不搭邊。”
周圍人都還不知道戚小河已經分了戶口,如果知道,怕又要問是不是戚決出的手了。
洛子昂平時嘴裏沒把門随口閑扯這麽一句就算了,包廂裏卻又冒出一個不過腦子的聲音,“是聽說長得比明星還漂亮,我還沒見過,到底長啥模樣?”
洛子昂笑:“這麽跟你說吧,要不是戚決看他不順眼,我都想把人拐來當弟弟。”
戚決猝然盯他。
洛子昂依舊是那副笑模樣,分不清到底是真話還是調侃。但戚決卻因這句話心情瞬間沉了下去,瞬間沒了胃口。
他猛然站起身,拿起自己椅背上的外套。
其他人呆呆地看着戚決的舉動不敢阻攔,洛子昂笑問:“你才來,就要走?好不容易應回邀,別又抛下我們啊。”
戚決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情緒很平穩,“我有點事,今天我請了。”
于是菜還沒上,一群人又眼睜睜看着戚決出了門。
确定戚決走遠了,一個面相憨厚的人才敢問洛子昂:“子昂,戚決他是不是生氣了……我剛剛真不應該接口。”
洛子昂笑得眼睛眯眯,不動聲色轉移話題,“他請客,今天敞開了吃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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