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給戚總的五千、這個五千恐怕值得載入歷史博物館
看起來卻很平靜,他禮貌地感謝了派出所的民警,然後挂斷電話。
白剌剌的太陽光穿透玻璃射進駕駛艙,在戚小河的眼眸中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光團。光團裏有一些模糊的影子,那些他曾在知道自己不是張虞杉的小孩之後的深夜中幻想過的自己親人的模樣,卻因為找不到任何可以依賴的參考而始終只是一團模糊的陰影。
十九歲之前他的親人是一個不知道長相不知道聲音的兇惡拐賣犯,十九歲之後他的親人徹底湮沒,連一個可以具像化的詞彙都想不出來。
戚小河眨了眨眼睛,感覺心髒空空曠曠的。
“怎麽了?”陳水生關心的聲音将戚小河一下子從那些圍繞着他的模糊陰影中拉回了現實。
車子開在村子裏狹窄不平整的水泥路上,路旁的莊稼和遠處的山林都青綠可人。
陳水生擔憂地瞥他。
戚小河輕輕呼一口氣,像是把所有的糾結和煩惱都呼了出去。他揚起一點嘴角,笑了笑,“要回家了,開心。”
陳水生愣了一下,臉頰因為這話而微微發紅,像是有點興奮。
戚小河從車窗看向大片的土地,散發着腐爛樹葉和草木灰的味道,他親手挖開的一壟壟土地,親手灑下的一顆顆種子。
就暫時,假裝這裏是他的家鄉。戚小河心想。就這一次,他有了屬于自己的家鄉。
·
拿了拖拉機駕照回來戚小河和陳水生又回地裏忙活去了。
雖然活計比之前輕松,但也沒有什麽閑着的時候,戚小河現在準備栽種水果。
夏天種水果比初春要更精心照料,戚小河先選了一種軟棗猕猴桃,俗名奇異莓,這種水果原來生長在長白山的深山中,也比較适合鴿子嵌村的氣候和土質。
不過栽種這種軟棗猕猴桃的工序要比別的水果更複雜一些,因為它雌雄異株,配置授粉樹時要按照雌雄八株對應一株的比例進行配置,這就需要提前對土壤的種植布局進行規劃。
這還是戚小河第一次嘗試種水果,比起五六天就能出苗,三兩個月就能收獲的蔬菜,水果的種植過程相對而言就要難把控很多。
所以種植的速度比蔬菜種子難許多,種菜的時候熟練上手了菜籽控制着力道和量随手一灑就可以,但軟棗猕猴桃卻要仔細很多。
戚小河也不急,離他們收獲花菜再次忙起來的時候還有起碼大半個月,而且這次戚小河已經知道了怎麽設置庫存,再也不會出現之前那種忙得天昏地暗的情況了。
戚小河扶着一棵半木質化的扡插稍,已經提前修剪浸泡過了,扡插進剛翻過的蓬松肥沃的土壤裏。除了扡插之外,他還種了一小部分種子,但對種子栽種抱的期望并不大,因為種子繁殖的苗木多半不能直接栽培。市面上也有賣已經生根的苗木,但戚小河還是選擇了自己扡插,這樣他能夠更早地控制住整株苗的生長狀态。
這活除了仔細一點外,并不累人,戚小河扡插完一根看看,發現這一壟已經到頭了。手邊也沒有新的扡插稍了。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提着籃子想要再回去處理一批扡插稍,就在這時戚小河突然遠遠望見村東頭有一戶人家的家裏來了幾輛挖掘機。
陳水生也被吸引了注意,看了兩眼。
他們回了陳家,蘭深嬸摘着菜,陳大立在拿着小噴壺澆戚小河的花,兩人也在嘀咕,“這家不都出去十來年了,怎麽要回來修房子住了?”
看着排場還挺大,農村人修房子最多請一輛小挖掘機挖個十來天,他們家來了三四輛大挖掘機,看着利落得不行,一個下午老房子就平整了。
陳大立吃完飯就過去溜達溜達,看情況去了。
第73章 戚允的因、一聲非人般的低嘶聲從戚允扭曲的青筋下傳出,那雙昔日總是帶着輕佻笑意的桃花眼變得血紅。
合作商殷勤地一路把戚氏集團總裁送到大廈門口,戚決淡淡颔首致意便徑直上了車。
半分鐘後紀洵也上了副駕駛座,車啓動,彙入城市的車流。
“那邊的事情……”戚決只開了一個頭,人精的紀洵便從自家總裁這和說起商業事務上完全不同的柔和的語氣領悟到了他在說什麽,他推了推眼鏡,頗讓人贊賞地回答道:“戚總放心,房子已經在建了,工人那邊已經都安排好了。”
戚決垂下眼眸,斂去眼中的神情。
在意識到自己喜歡戚小河之後,即使戚決再對人情世故淡漠,也能用他那聰明的腦子知道自己現在在戚小河那裏不占任何分量。
以戚氏集團的納稅貢獻,他能夠通過政府在鴿子嵌村辦廠,給戚小河的“小河農場”蓋造專門的廠房。但往常自己就能拿主意的戚決這次竟然破天荒有些舉棋不定,他拿着這個想法試探性地問了紀洵。
紀洵打消了他這個想法,“戚總,如果您建廠直接幫小河農場擴大規模,小河少爺不一定會開心。”
別說不開心了,估計都不會接受。紀洵扶了扶眼鏡,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不開心”三個字仿佛紮入戚決心髒的一根尖尖的刺,他抿了抿唇,最後的方案是找一個可以建房子的地,修一棟小別墅。
往常在商業上像一只潛行的狼一般總是耐性十足的戚決,這次竟然覺得建房子需要的三個月有點太長了。
戚小河一直住在那戶姓陳的人家裏,如今的戚決後知後覺想起來,好像每個人都喜歡戚小河,每個人都是笑意盈盈地看他。
然而自己為什麽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一點?
戚決閉上眼睛,任由車窗外錯亂的光線照進車廂,打在他的臉上。
但并沒過多久他就聽到了紀洵在試探着叫他,戚決睜眼看去,紀洵卻一副欲言又止的難得的遲疑模樣,顯然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戚決的腦子裏第一時間閃過的是戚小河,他那從未起過波瀾的心髒突然湧上一陣焦急,“怎麽了?”
紀洵只能開口說道:“戚總,先生和夫人給您安排了幾場和燕市千金的飯局,剛好明天是周六了,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就安排在周六或者周日?”
話音落下,車裏的氣氛陷入凝滞。開車的小松看着一動不動,耳朵早已經豎得高高的了。他們總裁也要被催婚了嗎,刺激。
後視鏡中透出戚決顯而易見毫無興趣的臉色,紀洵并不意外,反正他傳話已經傳到了,至于會不會把千金氣走就看總裁的了吧。
“不用安排了。”戚決淡淡開口。
紀洵一愣,随即露出為難的神情,“但是夫人親口叮囑……”以前總裁都會給他留幾分餘地至少去赴約的呀!面都不見那不是很難在那邊交代!
戚決薄唇微抿,“那邊我來說,你不用再管了。”
紀洵:!
難道自家總裁準備向戚先生和戚夫人表達不婚的決心了嗎?雖然紀洵一直這樣覺得,但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比他想象中快。
心中風起雲湧,表面上他只利落點頭應聲,“好的,戚總。”
·
深夜,海市一處酒吧之中,吧臺上趴着一個穿着松松垮垮白襯衫的人,看上去醉醺醺的模樣。
偶爾露出來一點面容,便有人忍不住湊上前,壓着嗓子想要搭讪。
面無表情的酒保一邊擦着瓶子,一邊提醒道:“別惹,這個人你惹不起。”
那人被這麽一說落了面子,面色羞惱,卻不敢再搭讪,匆匆鑽入人群。
酒保看着吧臺上閉着眼睛的青年,有些納悶。這個姓戚的少爺前段時間天天和朋友在這兒混的時候,多春風得意,怎麽幾天不見,就變成了這副借酒消愁的模樣?別是給人甩了吧?
酒保心裏默默想些八卦,剛放下擦幹淨的酒瓶就看到戚允扔在吧臺上的手機亮了起來,不停響動。趴在吧臺上的人只下意識把腦袋往臂彎裏縮了縮,并沒有睜開眼睛。
酒保想了想這位姓戚的少爺今天喝的量,琢磨着得找個人把他接回去,于是便幫着戚決接了視頻。
剛一接通,酒保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頭就傳來一道活潑雀躍的青年聲音,“二哥,我剛剛期末考完啦!你說好來找我玩的呢?你那邊怎麽這麽黑?”
話音落下,戚遙才覺得不對勁,“二哥,你在哪兒啊?黑乎乎一片的,你人呢?”
酒保轉了下手機,看見對面背景還是亮得吓人的大晴天他便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您好,這位先生在酒吧喝醉了,您能讓人來接一下他嗎?”
戚遙暑假在即的興奮和喜悅褪去,傻傻地愣住了,“我二哥……他喝醉了?”
酒保把鏡頭對準趴在桌上的戚允。
酒吧裏光線不佳,但适應光線後戚遙便看清了趴在吧臺上看上去爛醉的戚允,戚遙叫“二哥”的聲音不但沒讓他清醒過來,反而像是觸發了某種機關一般,讓戚允又把腦袋往臂彎裏縮得更深了一些,像是某種逃避。
雖然知道這是因為二哥喝酒了,戚遙的心裏還是有點委屈。他不知道戚允為什麽會突然喝成這個樣子,這在戚遙的印象裏完全不符合他對戚允的認知,戚允總是笑嘻嘻的對別人就是笑面虎的樣子,酒量驚人,從來沒有喝醉過。
“我叫人來接他。”戚遙挂了視頻。
他遠在大洋彼岸,根本沒辦法來接,只能打電話找了一個在海市的熟人幫忙接一下戚允,告訴對方如果戚允一直沒醒過來的話就幫他開一間酒店。
十來分鐘後熟人就過來了,幫忙把戚允安置在了酒吧附近不遠的一家高檔酒店,見戚允沒有要吐的跡象就把他扶到了床上。戚遙謝過他,又叮囑他把戚允的手機放在他身邊,充上電。
下午戚遙被幾個同學拉着去喝酒開趴慶祝期末考,看見那酒瓶子,戚遙就頭大。他好歹光蹦迪跳舞了,沒怎麽喝上頭,因為還惦記着戚允。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戚遙回了公寓,一算海市上午十點,二哥應該醒了吧?
他一邊刷牙一邊給戚允打視頻,但是直到他牙都刷完了,戚允也沒有接視頻。
還沒醒?戚遙按掉屏幕,準備先去沖個澡了。
·
海市高檔酒店的房間裏。
因為粗心,窗簾拉得并不嚴實。夏日上午十點的陽光刺眼得足以把任何人從深睡中喚醒。
床上幹淨的白色被子蓬松隆起,戚允靠在床頭神情倦怠地靜坐着,他身上依舊穿着昨晚帶着酒氣已經皺得不行的衣服,可戚允的潔癖好像消失了,他一動不動地注視着被子上某個看不見的小點。
手機就在他的左手旁,視頻的鈴聲持續了很久很久,但戚允卻沒有動一下手指。
直到對方挂斷,戚允才看向手機屏幕。
才十五六歲的戚遙穿着校服咧着嘴笑的照片就在鎖屏上。
戚允盯着那張照片,直到屏幕熄滅,他的眼前卻恍惚出現了另一個少年的面孔,逐漸與戚遙重疊。
同樣的稚嫩,同樣咧着嘴,眼神卻很小心翼翼,仿佛一只容易受驚的小鳥,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馬上閉緊嘴。
戚允曾經有那麽一瞬,對自己“馴化”的成果感到滿意。
那陰暗的情緒在深夜中沿着他的噩夢攀爬,讓他對那個陰差陽錯被稱為他“弟弟”的人感到憎惡。
豪門之中,像戚允這樣的哥哥已經少見了,每次他和戚遙打視頻的時候,都會被人調侃他這個哥哥當得也太稱職,怎麽這麽大了他還喜歡他弟弟。
只有戚允自己知道,他對戚遙的愛,和對噩夢之中那團模糊的黑影的憎恨是同樣一點點攀升的。
即使很久以後,戚允夜晚驚醒的噩夢中還是那白生生的醫院牆壁、走廊和消毒水濃烈得仿佛讓他窒息的氣味。和他打招呼的那張布滿醜陋褶皺的臉、被粗暴拉出箱子的裸着暴露在空氣中的嬰兒、緊緊纏繞包裹的襁褓、然後是漫長的寧靜。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護士照看着寶寶,母親蒼白疲倦的臉上帶着笑容,拉着他的小手放到那小嬰兒的小手上。
“小允,你是他的二哥哥。”
戚允看着那個小小的嬰兒,一股當哥哥的喜悅溢滿他的胸膛。那之後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要在襁褓邊說一句“我是你的二哥哥啦!”
但十五天之後這場寧靜被徹底打碎,年幼的戚允甚至不知道大人們看着很吓人的樣子在跑進跑出幹什麽,連他一向冷靜的父親也第一次在外面發了大火。
戚允害怕,但他跑回病房,卻發現前一天還面色紅潤地幫他削蘋果的母親急喘着氣躺在床上,那喘氣的聲音像噩夢一般刻在戚允的腦子裏。
再之後的兵荒馬亂和嘈雜人聲在戚允的記憶中都已經模糊了,但他卻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父親低聲跟律師說了一句,“換孩子的時候沒人,只有小允在,他不知道。”
這句低語在戚允的記憶裏待了十九年,總會出現在噩夢的結尾,然後他就大汗淋漓從夢中驚醒。
戚允對那個推着他的母親、弟弟、和他自己墜入深淵的拐賣犯無比憎恨,這憎恨轉移到了流着拐賣犯的血液的戚小河身上。
或許誰都不會信,這十多年來他已經盡力克制住那些更陰暗的想法,只是讓它們停留在嘴上。
他用言語折磨着年幼的戚小河,盡管知道對方對此一無所知,戚允依然能找到他不曾得到的補償。不過也或許,他最憎恨的是十九年前在那個白色房間中一無所知的他自己。
但戚允卻從沒有想過,戚小河身上沒有流着張虞杉的血。
所以當這個事實擺在他面前時,他過去十九年曾經做過的那些“自我補償”,那些愛意、恨意,全都陡然崩塌。
無數的碎片殘片跌落下來,将戚允整個人徹底掩埋,而這些碎片裏,好像每一張都有戚小河看着他的眼睛。
一聲非人般的低嘶聲從戚允扭曲的青筋下傳出,那雙昔日總是帶着輕佻笑意的桃花眼變得血紅。
門鎖輕輕“咔”了一聲,接了戚遙擔心的電話來查看戚允情況的熟人身體僵硬地站在門口,摸不清剛剛的聲音是不是幻聽。
戚允依舊一動不動,熟人小心翼翼走過去,試探着說道:“戚二少,我是戚遙叫來的,他聽到你沒接電話擔心你出了什麽事,所以讓我……”
“走。”戚允忽然動了動嘴唇。
但他的聲音太輕,熟人根本沒聽清,又湊近了一點,“啊?你說……”
“我讓你走啊!”一聲破了音的粗啞吼聲忽然響了起來,熟人被驚吓地往後連退。看着戚允眼睛血紅,面色蒼白無一絲血色的模樣,他慌忙轉身跑了出去。
第74章 描寫在戶口本上的一生的惡意。“他的地種得很好。”戚決說,“如果你們在國內,就可以嘗到了。”
美東湖邊的鄉村別墅中,尹宛蓁穿着合體的運動服,頭上戴着一頂遮陽帽,給家裏的拉布拉多套上牽引繩走出屋子。她對着院子裏只穿了一件背心鋸木頭的戚霖光招了招手示意,便腳步輕快地哼着小調牽着狗出了院子們。
戚霖光一邊目送妻子的背影,一邊繼續在烈日炎炎下幹着木匠的活。
自從徹底将戚氏的産業壓到戚決身上之後,戚霖光就閑了下來。早兩年每天都不離尹宛蓁身邊,但似乎鄉村的空氣養人,尹宛蓁每天出去遛狗散散步和其他住戶打招呼身體一點一點好了起來,去年冬天甚至跟他一塊兒去滑了雪。
于是戚霖光又把注意力轉到了房子上,因為尹宛蓁說老家的那個花園好看,一年四季都花團錦簇,特別是那株叫“藍色陰雨”的藤本月季,一到開花的時候就從專門為它搭建的籬笆上像瀑布一樣落下一整片淡紫色。
戚霖光便準備自己搭一個架子,拿來種一株月季。
他把該用的木頭都做好标記鋸好,額頭上的汗水大滴落下來,戚霖光放下鋸子,走進屋子裏準備拿點水喝,突然聽到了手機的響聲。
戚霖光喝着水拿起手機,看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時,他愣住了。
戚決主動給他打電話,這還是這幾年來的頭一遭。連戚決剛接手公司被幾個老菜皮明裏暗裏欺壓時也沒主動給他打過一回電話。
戚霖光按下接聽,低沉的中年男聲響起,“小決?”
電話那頭頓了頓,然後傳來戚決有些冷冽的聲音,“不用給我安排相親了。”
戚霖光剛喝下一口水,聽到這句直白的話嗆得連聲咳嗽,扶着桌子咳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心裏不由得對他這個大兒子有點無語,“你專門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說這件事?那幾個千金都是你媽好不容易挑……”
“她現在在你旁邊嗎?”戚決忽然打斷了戚霖光的話。
戚霖光何等聰明,馬上知道戚決是要跟他說一些不能讓尹宛蓁聽見的事。他回了一句“她出門了”,但心裏卻反而疑惑上來,有什麽事不能告訴尹宛蓁?
戚決的第三句話差點讓他又狂咳起來,“我不用相親,我有喜歡的人了。”
要不是喉嚨裏沒水了,戚霖光怕是能咳進醫院,聽着話筒裏戚決冷冰冰的毫無感情的語氣,戚霖光實在想象不出來這副場面。
他那中年男人的心難得起了一點八卦的心思,“你喜歡上誰了?”
雖然戚霖光有自知之明,戚決喜歡誰都跟他八竿子打不着關系,他管不住戚決。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以為是戚決不想說,戚霖光幹咳一聲,正想把這個話題帶過去,但今天他的大兒子似乎是有點反常,又提起了一個他不想聽到的名字。
“小河在鄉下包了農場種地,你知道嗎?”
聽到這個名字,戚霖光的眉眼一下子沉了下來,以至于他都沒能及時發現戚決省去了姓。
“別提這個。”戚霖光頓了頓,又不耐煩般地補充了一句,“上個月有人在你媽媽耳朵邊嚼舌根,她回來難受了一晚。”
說到這兒,戚霖光就止不住想起之前尹宛蓁和一群在美東結識的富太太去喝下午茶,有個以前老公和他在生意上有過節的女人尖着嗓子大呼小叫,問尹宛蓁知不知道她那個“兒子”去鄉下種地去了,尹宛蓁的舊病險些當場複發。
乍一聽到戚決提這件事,戚霖光的心情不好,語氣也帶着七分強硬。即使已經“退休”,那份位高權重的淩厲氣勢卻絲毫沒減。
然而戚決卻絲毫沒有被他影響,依舊用平穩無波的語氣說着根本不像是會從他這個冷冰冰的大兒子嘴裏說出來的話。
“他的地種得很好。”戚決說,“如果你們在國內,就可以嘗到了。”
今天的戚決讓戚霖光覺得反常,他對戚小河種的那些菜沒有一點興趣,疑慮都在戚決身上,“你今天說這些做什麽?”
東一榔頭西一榔頭,從喜歡的人扯到戚小河,戚決從來不是這麽愛閑聊的人。
戚霖光有了一點預感。
電話兩端陷入一脈相承的沉默之中,戚霖光耐心地等着戚決說話。
大概過了十來秒,那頭才重新響起戚決的聲音,“戚小河和張虞杉做了DNA鑒定。”
這句幾個字的話,讓戚霖光呆楞在原地,別墅外的蟲鳴鳥叫聲仿佛一瞬間死寂下來。他不是傻子,戚決專門說了這句話,就意味着結果……
一瞬間戚霖光的腦子裏冒出一個荒唐的祈願,但馬上,戚決就冷酷無情地打斷了他,
“戚小河和張虞杉沒有血緣關系,不是父子。”
戚霖光的世界徹底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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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宛蓁牽着狗走進來。納悶地看着一動不動站在冰箱邊的戚霖光,“霖光,你傻站着幹嘛?”
戚霖光像是被吓到一般回頭,看臉上扯出僵硬至極的笑容,“我拿水喝。”
尹宛蓁沒注意到他狀态不對,她正“寶貝寶貝”地叫着拉布拉多,一邊幫它擦腳。
戚霖光從冰箱邊抽身,緩緩拖着腳步朝浴室走去。
“你中午想吃什麽呀?我讓老李做。”尹宛蓁跪坐在地毯上薅着狗子,一邊看向戚霖光。
戚霖光卻一聲沒吭,好像沒有聽見她說話。尹宛蓁奇怪地嘟囔了兩句。
進了浴室,戚霖光打開淋浴頭,任由冷水沖掉身上的汗漬。
在這冰冷的沖刷下,戚霖光的腦子才終于清醒一刻。在水霧朦胧中,已經被忽略很久的一些回憶也湧了上來。
“您給他取什麽名字?”模糊的白光中,助理問他。
那時離追回孩子不過兩個星期,戚霖光拿着煙的手仍有些後遺症般在發抖。尹宛蓁剛出ICU,他們真正的小兒子也發了好幾次高燒。
每一次高燒,戚霖光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被抱走了,所以落下了病根兒?
而那只李代桃僵的“貍貓”,卻壯壯實實的,連哭都很少哭。戚霖光站在小床旁邊,俯視着他,“貍貓”卻把手指含在嘴裏,沖他笑。
人抓走了,就把這個送進福利院,或者送給下屬代養,戚霖光看見那張天真的笑顏時實在不能仁慈地忘記過去。但尹宛蓁哭着執意要留下他,戚霖光只能遵從她的願望。
他自認為自己并沒有一絲苛待這只“貍貓”,除了上戶口時,助理問他要給小孩取什麽名字的那一次。
戚霖光拿着煙的手陡然頓住,腦子裏突然閃過那張讓人惡心的臉,裝腔作勢進行拙劣的表演,“我……我只是把他和我兒子弄混了……我只是在那裏歇歇腳,然後……然後把他和我兒子弄混了……我沒偷小孩,我自己有兒子呢……你們不是都看見了,我的兒子叫小……小河……我有兒子呢……”
随着煙圈一起吐出去的“小河”這個名字,承載着戚霖光對戚小河描寫在戶口本上的一生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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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個小時後戚霖光才出浴室,剛出去就看見尹宛蓁放下了電話,她轉頭疑惑地上下瞅戚霖光,“你怎麽洗了這麽久,不會是哪兒不舒服吧?”
說着她又嘟囔,“剛剛遙遙也打電話過來說小允喝了很多酒,遙遙不想給小決打電話問,讓我問一問。”
尹宛蓁滑動着手機,戚霖光卻生怕她給戚決打電話,連忙走過去拿過手機,“我一會兒給他打吧。”
尹宛蓁看他一眼,笑,“你們兩個一個拿着當爹的架子,一個冰山一樣不愛說話,你給他打電話能說清楚嗎?”
不過她向來是個善于放棄的人,沒同戚霖光争,“那就交給你這個爹了,你記得可別忘了。”
尹宛蓁站起身,一邊哼着小調往餐廳走去,一邊調侃,“遙遙一有點什麽事就慌了,明明也是十九歲的大孩子了。小允也是,怎麽就突然喝起酒來?還喝得不省人事?戚霖光你自己得管管你兒子。唉我們家這幾個,就小決最省心了,雖然不愛說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交上女朋友……”
陽光透過大開的窗戶照進屋子,落在尹宛蓁柔婉的背影上。
戚霖光聽着她的念叨,換在以前的任何一天,他都應該開心。因為妻子終于只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們一家五口才是真正有血緣關系的家人。
可在此時此刻,這反而像是一種譏諷,刺得戚霖光幾乎站不住。
他扶着沙發背,幾乎用盡力氣想着,一定要瞞住妻子。
戚遙和戚小河幾乎是比着長大的,戚小河補習也扶不起來的成績、沒有上進心只想混日子的性格,十九年之中一點點在尹宛蓁的天平上往戚遙那端傾斜。
但她滿懷柔情,總是無法割舍。
所以遷戶口的事情戚霖光沒有告訴尹宛蓁,他知道妻子雖然對戚小河的愛在一點點淡去,但仍舊還有。
直到在那次下午茶上,她這個曾經的“母親”第一次從一個滿臉橫肉的富太太尖酸刻薄的嗓音裏知道了自己的“兒子”在最偏遠的鄉下種地,賣着一斤幾塊錢的菜。
那次尹宛蓁舊病差點複發,或許是因為被那個富太太氣的,也或許……是被戚小河氣的。
直到那一天之後,尹宛蓁心底的那點堅持好像終于被撬松了基腳,她開始如戚霖光所願,慢慢地忘記這個家裏多出來的孩子了。
所以現在,也不能把她再從舊夢中拉扯回來。
毫無意義了,戚霖光用他的商人頭腦冷血地想,五百萬和房産,是最好的補償。
第75章 臨謹樂知道了、臨謹樂在長久的怔愣中終于動了一下,纖長的眼睫垂落遮住眼中的神情。“他在哪裏創業?”
傍晚六點半,橙黃的太陽挂在天邊,墜出熔金般瑰麗的景色。
戚小河站在地頭,對着十來畝扡插着軟棗猕猴桃的樹枝的土地拍了一張照片。遠處是落日和雲霞,近處是湛藍的天和樹梢,蓬松的土壤裏整整齊齊扡插着一排排樹枝。
戚小河對自己拍的照片很滿意。
他揚着嘴角,發了一條朋友圈。
【小河:剛種下的軟棗猕猴桃,又叫奇異莓[可愛]】
下面迅速有人發了評論。
【Nick洛子昂:小河弟弟給我預定呗~】
【斯文敗類:我要】
【周華:我要。】
【咕嚕咕嚕:我也要。】
下面還接了一長串的龍。
戚小河奇怪地戳了戳“洛子昂”的評論,對方自來熟的語氣讓他有些莫名。戚小河只知道燕市有一個洛家而已,但洛子昂熟稔的語氣卻讓他陷入一點迷茫。
點贊和評論一條條跳出來,戚小河很快就把這點迷茫抛在了腦後。
忽然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頭像,戚小河蘿蔔睜大眼睛點進去,“臧”給他的朋友圈點了個贊。
看到臧先生,戚小河就默默在心裏念了好幾遍“臧”字。
燕市西郊住宅中,臧離看着那張遠離都市塵嚣的照片,再瞥一眼手邊放着的劇本大綱,心念忽然動了動。
這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導演給他遞的本子,卻和臧離意外的投緣。不過他飾演的角色大半時光都在農村,有大量的做農活的描寫。而臧離以前飾演過的那些角色雖然有不少都帶着市井氣的味道,但和真正的農民相差很大。他習慣性地想找一個地方切身體驗一下,看見戚小河的朋友圈忍不住微微有些心動。
不過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臧離還是沒有貿然開口提出這個要求。或許會讓人覺得被打擾了,他抿唇想道。
戚小河啪啪摁着屏幕,在那條朋友圈下面又發了一條對所有人的回複。
【小河:因為是種的扡插枝不是成熟的兩年生苗,所以要三年後才能吃到啦[可愛]】
下面的評論紛紛如遭雷擊,在後面跟了無數個問號。
戚小河抿了抿唇,他也想早點吃到自己種出來的水果呀,但是水果就是比種菜要考驗耐心得多,前一兩年就能結出果實的也有,但那都多半不好吃。不過像草莓西瓜這樣的時間成本就少很多,戚小河也寫在計劃小本本上了。
他沿着小土路回了陳家院子,剛好碰上陳大立從村委會回來。
蘭嬸半含酸半好奇地問起修房子那戶姓孫的人家,陳大立才說道:“孫學那小子出面修的,我還以為他們賺了多大錢,一問是有人找他們家租的,借着孫學的名頭,實際上錢都是那大老板出的呢。”
雖然說宅基地只有使用權,只能賣給同村人,但是這裏面還是有很多彎彎繞。
這幾天孫家那邊的動靜鬧得挺大,十來二十個穿着工服帶着安全帽的施工隊工人,這陣仗在鄉下可從來沒見過。陳家的房子也不過是請了附近村裏幾個人和陳水生陳大立一起修起來的。
聽說是個在背後的大老板,蘭嬸那點酸意也沒了,恍然大悟中又好奇,“哪個大老板來我們這鄉旮旯?又沒好山沒好水的光禿禿的有什麽看頭哦……”
蘭嬸看久了覺得鴿子嵌村哪裏都不好看,然而對戚小河這樣城裏來的小孩來說卻經常能見到難得一見的景色,不比那些風景區的奇山峻嶺,但草禾順着風泛起層層綠色波浪,迎着落日雲霞的袅袅炊煙,自有一番鄉村美。
戚小河洗着手聽陳大立這麽說,雖然也生出一丁點好奇,不過一等晚飯熟就把它忘得幹幹淨淨了。
再過不了幾天他們就要收第一茬花菜了,花菜、黃瓜、菠菜、南瓜……一茬茬種一茬茬收,總有閑不下來的活。
晚飯戚小河啃了一根大玉米,這是集市上賣的剛收下來的第一茬玉米。
啃完玉米戚小河覺得肚子有點撐,索性去地裏走走消消食,陳水生也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雖然天色還沒有黑得徹底,但是月亮已經挂了出來。晚上吹着涼風走在田野間,如果沒有蚊子的話倒是很惬意。戚小河繞着自己的地走了小半圈,看着月光下整齊扡插的小樹枝就忍不住一陣滿足感。
他不說話,陳水生當然也習慣于沉默,只是時不時擡手扇一扇兩人附近的蚊子。
戚小河正心滿意足着,一陣尖銳的手機鈴聲突兀響了起來,劃破寂靜的鄉村夜晚。
戚小河掏出手機,意外地發現是卓桉給他打了視頻。戚小河有些納悶,他不太想接視頻,但是卓桉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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