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閉門，思過，思了一天一夜，我都思不出自己錯在何處，倒是那不争氣的肚子，從昨天夜裏就叫個不停。

床底下的那個食盒，裏面的存糧，估計是被師兄給沒收了。

推開窗，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氣，看着院裏的花紅葉綠，喉嚨處，很自然地咽了一下口水。如果我再不吃東西，可能會發瘋的。

院裏的回廊，易山鬼鬼祟祟地跑了過來。

一進屋，他就趕緊把門窗關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攤開來，是幾個肉包，“阿寶少爺，你怕是餓壞了吧？趁熱趕緊吃吧！”

我是在山裏認識易山的，那個時候，他總是上山砍柴，而我沒事總愛捉弄這個憨夫。

他為了給我買這幾個肉包，為了不讓師兄發現，一直揣在懷裏，他的胸膛都被燙紅了。

“阿寶少爺，你慢點，小心別噎着！”

我點點頭，的确有點噎，還好屋裏有冷茶，“師，師兄呢？他那麽精的人怎麽會沒發現你？”

易山說，那石家父子兩人又來了，爺現在正忙着呢。

石家人的臉皮還真是厚，居然真來求師兄，還誣陷我是奸人，存心要他們石家絕後。

不過是幾個包子的功夫，沒有想到，我那見不得父慈子孝的師兄，還是出手解了石東升的毒，順帶的也廢了他的經脈。

師兄下不了殺手，這是自然的，他不可能當着老子的面，要了他兒子的命。

這是師兄的弱點，也是我最讨厭他的地方。

他就該學學弄月公子，少矯情一點，就會少點煩惱。

看着石東升的父親，對着自己又是下跪，又是磕頭，師兄的心裏，肯定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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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山走後沒有多久，梨花小築便響起了師兄的蕭聲。

句句哀怨，聲聲悲切，聽得我心裏不舒坦。

從房裏找到一截長布，剪碎了，卷起來，塞進耳朵裏，我躺在床上，昨夜餓了一夜，幾乎沒什麽睡好。

“阿寶少爺，阿寶少爺，你快醒醒……阿寶少爺……”

我才剛睡下，就被易山吵醒了，“什麽事啊？我困着呢！”

“阿寶少爺，你已經睡了大半天了！”

“啊？我已經睡了大半天？”

望望外面的天色，的确像是過了很長時間，我揉了揉眼睛，一點感覺都沒有。

“阿寶少爺，你現在快去正廳吧，爺有事找你？”

該知道的，我全都說了，易山見我一臉疑惑，他小聲地告訴我，“阿寶少爺，有個女子找上門，聲稱她已經是你的人了！”

“啊？什麽？”

我就說女人最麻煩了，早知道就不管石東升的閑事了，沒想到那個賣身的女人，居然賣到師兄的梨花小築了。

果然又是那一頭素衣，那名女子坐在廳中，聲淚俱下地向師兄訴述自己的遭遇。

一見我來了，那女子立即站起來，随後立即向我跪下，一邊磕頭，一邊哭，“多謝公子前些日子出手相救，不然月華定要叫惡人欺負了！月華在四方城舉目無親，唯一的親人老父親也撒手西去，月華已經沒有任何去處了，求公子行行好，收留月華吧？月華什麽能苦都能吃，什麽苦也能幹，無論是洗衣、做飯、還是掃地、劈柴……”

我瞧了瞧師兄的臉色，眼角斂開，怕是不滿我沒有做好善後的工作。其實這件事情，歸根究底，還是師兄的錯，責任不在我。

“姑娘，你先站起來！我其實沒想救你的，只不過那人，碰巧我想要他的命罷了！”

我才叫她起來，這個自稱叫月華的女子，噗通一聲，又向我跪了下來，“無論如何，月華的命是公子救的，月華的清白也是公子保的，月華願做牛做馬，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又是一個死腦筋的，我怕是和她溝通不了，只能求助師兄。以他的性格，恐怕梨花小築容不下任何女子。

“月華姑娘，你的來意，我已經明白了！阿寶他并不想你為他做任何事，而不求任何回報，姑娘，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再說梨花小築，都是男子，若将你留下來，恐怕多有不便……”

師兄說得已經夠明确了，只是那女子似乎賴定我了。

她缺銀子，我們給她錢，她又不要，只是一個哭，“公子，求你行行好，收下月華吧？月華已經走投無路了，如果公子不願留下月華，月華只有死路一條了……公子，月華的命已經很苦了，要是再被那些惡人欺負了……”

“既然姑娘身世這麽可憐，我們若将你拒之門外，倒顯得我們太不通情理了！這樣吧，你先留下來吧！呆會兒讓易山帶你去房間，你在門外跪了半天，想必也很疲倦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吧？”

手中的金線，被明日纏了又纏。

“你給我先等等！”

月華就這樣被師兄留下了，在她跟着易山去房間的時候，我叫住了她。

“我問你，你如何知道我住在梨花小築？”

昨日，在我給石東升下完毒的時候，弄月發現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的女子不見蹤影，我們都認為她可能是自己跑了。

“我，我，我……”

月華弱弱地回答道，“是，是月華向人，向人打聽的！”

“我們總共才見了兩次面，第二次你還是昏迷着的！我不記得有和你說過我的身份，你又是怎麽向別人打聽到我的去處？”

“那是因為，因為，為……”

她越是結結巴巴的，我就越懷疑她的身份。

梨花小築是我的家，也是師兄的家，還是易山的家。我是不會允許身份不明的人進這個家，破壞這個家的寧靜。

“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即使師兄留下你，我也會想盡辦法趕你走，如果你硬要賴着不走，我可能會毒死你！你別這樣地看着我，我說得出，做得到！”

月華被我的那番警告吓到了，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如果是裝的，倒是浪費了。

“那是因為公子，公子你的容貌，容貌真的……”

她話還沒說完，便紅着臉跑走了。

只是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以我的長相為借口，怕是不通吧，問明日，“師兄，我的長相，有什麽問題嗎？當真只見了一次面，便能以我的相貌找到我嗎？”

師兄端着茶碗，搖了搖茶蓋，“凡事，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原來他心裏也有猜疑，只是不願打草驚蛇。

從今天以後，梨花小築便多了一個女人。

那個時候，我沒少給月華找麻煩，一會兒讓她洗衣服，一會兒又使喚她劈柴做飯……凡是粗活，髒活，我全派給月華做了。

如果她不是裝的，那月華真的是幹活的一把好手，心又細，腦子又活，我交待過一次的事情，她都記得。

我明知道她一個弱女子，身單力薄，可還是要求她将院裏的花花草草都澆上了水。那水，可不是說有就有的，是她從後院的井裏挑來的。

也怪師兄情操太高，種了那麽多的花草，光是他屋前的那竹林，就用了兩桶水。

我發現易山有時會偷偷幫月華幹活，他以為瞞得了別人，偏巧被我看見了。

我沒拆穿他們，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晚上她做好飯，便開始燒洗澡水。

屋裏，熱氣騰騰的，我脫了衣服泡在了熱水裏，還有花瓣，有師兄最愛的梨花，我讓月華偷偷地采了幾朵。

“誰？”

我一轉身，發現月華不知何時進了我的屋子，她一臉驚慌，我比她更加驚慌。

“你進我房間幹嗎？”

月華臉，紅紅的，“我，我，我來幫少爺擦背！”

“不需要！你給我出去！”

她楞楞的，半天沒有動靜，眼裏，卻閃了淚花，“少爺，少爺，我，我只是……”

真是受不了她，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我給她遞了一塊幹淨的布子，“別哭了，要是讓別人看見你在我屋裏哭了，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

月華也吓了一跳，“不是，不是的，和少爺沒有關系，是月華，月華做錯了事情，惹得少爺生氣了……”

她一直站在那裏，也攆不走，而我光着身子泡在水裏，再這樣呆下去，感覺不太好。

反正泡得也差不多了，我讓她背轉過去，準備起來穿衣服。

這下，她倒是聽話得很，乖乖地背對着身子。

我脫衣服是很慢的，但穿衣服，尤其是洗好澡後穿衣服，速度最快。能用輕功的地方，我是絕不浪費的。

從水裏跳出來的時候，順手就拿了擱在一旁的替換衣服。

剛剛裹好長衫，腳落的時候，噗通一聲，我大叫，“哎喲！”

原來木桶漏水，地上積了一灘的水漬，正好被我踩到了。

“少，少爺，你怎麽了？沒事吧？”

我感覺糟糕，好像撞到腰了，眼瞅着月華就要跑過來扶我，我剛想阻止她，沒想到她一下子就跑過來了。

噗通！

她，也摔了，卻正好摔在我的身上。

“阿寶，你在屋裏作什麽？為何動靜鬧得如此大？”

門外，是師兄的聲音。

推門的聲音，易山正推着師兄就站在門口。而我和月華，全都倒在地上，比較糟糕的是，月華倒在我的身上，而我的衣服，卻只穿了一半。

“月華，你趕緊給我起來！”

推了推月華，她卻呻.吟了一聲，好像崴到腳了。

“阿寶，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我就知道會有誤會，所以才說女人就是是非，如果今天是師兄，或者是易山倒在我身上，師兄應該不會胡思亂想的。

“師，師兄，我們就是摔倒了，我的腰好像扭了，動不了了，月華她好像崴到腳了，也動不了了，你們趕緊過來幫個忙，她太重了，都快壓死我了！”

我解釋得已經很清楚了，師兄他竟然理也不理，拂袖而去。

倒是易山留了下來，他将我們兩個人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又拿了藥酒。

“阿寶少爺，你怎麽讓月華姑娘進了你的屋？”

我趴在床上，易山幫我擦藥酒，“不是我讓她進來的！”

易山哦了一聲，倒也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了。

我這邊有易山，月華被送回屋後，也沒人過去看看，問易山，他卻說女兒家的房間，他一個大男人進去怕是不便。

算了，不便就不便吧，疼死她算了，也叫她長點記性，沒事別總愛往男人的屋裏跑。

“爺，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有睡？”

易山才把阿寶哄睡，便去歐陽明日的房裏看了看，果然，他家的公子爺又在熬夜看書了。書，日後有的是時間看，休息才重要，他服侍明日寬衣。

“易山，阿寶他，他睡下了嗎？”

易山說阿寶少爺，倒下就睡着了，一點煩心事都沒有。倒是公子爺，心裏壓了太多的事情，夜夜睡不安穩。

“爺，你還在為剛剛的事情生阿寶少爺的氣嗎？阿寶少爺他可是個好孩子，他和月華姑娘什麽事情都沒有！”

“我知道，只不過，我氣他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明日雖然睡下，但毫無睡意，倒是睡在外面的易山，已經打起了鼾聲。

“阿寶！阿寶！阿寶！”

睡得迷迷糊糊，我好像聽到了師兄在叫我，應該是要起夜了。

我穿好衣服，便出了房門，走到隔壁，果然是師兄在叫我。

“師兄，不要叫了，我來了！”

我們已經習慣了黑夜，雖然看不見，但是可以感覺。

“阿寶，你不是已經睡着了嗎？”

我打了個哈欠，拉開被子，扶師兄坐起來，“師兄，阿寶的這對耳朵就是為你長的！師兄，你慢點，靠在阿寶的肩上，慢點！”

易山的鼾聲，還真是響。

師兄慢騰騰地靠在了我的肩上，我将他從床上扶下來，他的腿骨奇軟，根本無法站立，只能靠趴在我的肩上，我帶着他，一點，一點，一點地移動着。

“阿寶，你的腰怎麽了？”

“沒什麽，洗澡的時候，扭到了！”

師兄哦了一聲，好像忘了他曾袖手旁觀過，一直抓着我的手臂不敢松開。

我們兩個人真是不容易，不過幾步路，我們硬是花了半柱香的時間才移動內室。

裏面，黑呼呼的，我知道明日不願意點燈，他自卑，更加害怕面對自己是個殘廢。

他需要起夜，又不願意點燈，當然髒活得由我來了。

這活兒，打我有記憶起，便是我做了，說不上讨厭不讨厭。

“師兄，已經好了！”

他整個人，全趴在了我的肩上，其餘的事情，由我替他完成。

有時覺得師兄的命真苦，連站着起夜這麽簡單的事情，還得我費這麽大的勁幫他一把。

師兄解決完之後，整個人氣喘籲籲的，他的臉，正好碰到了我的額頭，感覺濕呼呼的，我将他扶好，然後蹲了下來。

就像小時候一樣，每次都是我背着他。

“師兄，還是讓阿寶背你回床上吧？”

将他放在床上，發現他滿臉都是漢，我不禁嘆了一口氣，“師兄，你等我一下，你流了那麽多的汗，我幫你擦洗一下！”

“阿寶……”

他卻拉着我的手不放，我拍拍他的手背，叫他躺着不要動。

從易山的身邊經過時，他的鼻裏打了一個泡，這個男人，睡得還真是沉，每次我來師兄房間，他都不知道。

替師兄打了洗臉水，我又嘆了一口氣。

“阿寶為何三番五次地嘆氣？可是覺得師兄拖累你了？”

“師兄，你想多了，我只不過想了一點事情！師兄，上官燕若是日後真的跟了你，阿寶幹的這些活兒，她是不是也幹得了呢？是不是能一輩子都不嫌煩呢？”

“那阿寶是不是嫌煩了？”

“好像，沒有吧？”

“阿寶為何不嫌麻煩呢？”

師兄有的時候，喜歡逃避問題，他憂郁的口氣，讓我一時感慨，“可能是，習慣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月華的故事結束，下章，正式進入雪花劇情。

所有情節，均一帶而過，不做細細研究。

其實連凱挺帥的，但弄月卻将這個人弄殘了。

所以，此文CP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