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制作得很精細，選用的是最好的高嶺土，細致地挑選，而後為了使得瓷土更加地“細滑”，她把瓷土仔細地舂細，并在水池中經過淘洗，沉澱濾去水分，從而得到細滑、純淨的瓷土。 而後制坯，上釉，裝窯，燒窯。制作成最好的素胚，選用的是最好的顏料，細細地調制，配色，纖細的手指細致地描繪，流暢的線條慢慢勾勒出了“她”美好的面容，而後鑲金，貼花，耐心地烘烤。

她說：“你怎麽了？傷心什麽？”

她對着“她”說傷心，可“她”分明什麽都不是。她卻對“她”說傷心。她挑破了自己的手指，鮮紅的血液滴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竟然真地染上了那殷紅的顏色。

她只給了“她”一滴血。“她”沒有前世今生，若是死了，便完全地消失了。可幸而“她”也從來都沒有想過前世今生。“她”只想陪在她的身邊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我沒有前世今生，我甚至沒有肉體，我只有一滴血，但請讓我這樣陪着你吧，只是陪着你，就很幸福了，很幸福了。

……

……

秦府給人的感覺真是不好。

沐依然一到秦府就皺起了雙眉，江小築的臉色也不好，她原本臉色就糟糕，這會兒是更加糟糕了，但她表現的卻很自然，完全不似沐依然。

原本，她是很不願意接觸這些東西的，能夠避開的都會盡量避開。只是這次不知怎麽的，竟然特別地有興趣。

兩個人在家丁的引領下，走進了秦府，一進秦府的管家立刻就出來了，帶着兩位趕往三少爺的廂房。

“三少爺的廂房在這邊，兩位請跟我來。”

江小築又感覺到了那股子的怨氣，越往三少爺的廂房走去，那股怨氣就越強烈。這股子怨氣讓江小築感覺渾身都不舒服。

兩個人終于來到了秦三少爺的房間，家丁幫着兩位開了房間的門，現在分明是夏天，可是當家丁打開那扇房門的時候，撲面而來的竟然是一股子冷氣。

房間裏面陰暗得很，江小築和沐依然站在房間的門口，都看不清裏面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看來這個三少爺，是沒得救了。”沐依然站在房門口，看着那一屋子的陰氣，對着江小築這樣說道。她這樣一說，倒是把站在門口的那個家丁吓了一跳。

Advertisement

“這，這江大夫，你說你可以救我們三少爺的。”

“小女只是說盡力，卻不是一定。”江小築冷着一張臉回答道。

兩個人進屋，走到了秦三少爺的床前。這個秦三少爺，果真就是那幾日兩次前來江畔小築求醫的男子，可此刻的秦三少爺，哪裏還有前幾日的風度翩翩？早已經形容枯栲，滿臉帶着死氣，怕是吹一口氣，就能夠讓這個男人氣絕而亡了。

“江……江大夫。”難得他還認得出江小築，待到看清了江小築之後，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公子這個時候還不肯如實相告嗎？”江小築一邊拿出了自己藥箱裏面的東西，一邊說道。

男子看着門口的家丁，不說話。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願意讓別人窺探了什麽嗎？江小築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怎樣說這個男人了。是癡傻？愚蠢？貪婪？還是真心地付出了什麽？

“哎……”

輕嘆。

“你們公子讓你們在門外等候。”江小築轉頭，對着守在一旁的家丁這般說道。

“這……”家丁們奉了命令在一旁守候，不敢随便離開。

“留着也是可以的，但小女恐怕不敢診治了，若是……”

“江大夫，我們馬上就離開。”家丁們可不敢擔這個罪，聽江小築這樣說，連忙退下了。房間裏面很快就只剩下江小築，沐依然和那病入膏肓的秦三少爺。

“公子可以說了嗎？”待到所有人都退下之後，江小築開口問道。

“瓶……”

“……”

“瓶子……”男人終于說出了一直都藏在心中不願意讓人知道的東西。

瓶。

一個寶瓶。

他的眼睛睜得格外地大，死死地盯着床頭那個瓶子。

那是一個制作精湛的瓶子，上面繪制着精美的圖案，美輪美奂的風景，一棵松樹下，站着一個穿着紅衣的女子，精致的容貌，每一筆都能夠看出制作者的心血。

瓷瓶本就是很脆弱的東西，需要精心地保護，倘若一個不小心，便什麽都沒有了，将瓷瓶放在床頭本就讓人感覺奇怪，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寶瓶，難道不應該是小心地擺放在不易碰到的地方嗎？

江小築皺着眉靠近了那個瓶子，仔細地看起了瓶身上的那幅畫。

那個美麗的女子，分明就是那天晚上，到她房間警告她的女子。

“你算是什麽？”江小築盯着那個花瓶，或者可以說是那瓶身上的畫問道：“瓶妖？畫妖？”她雖然是看着這個瓶子問的，但卻沒有想過對方會回答她，所以回答她的人，只能是沐依然。

“算得上是瓶妖吧，怕是制作的那個工匠本身就有些修為，也不知是混入了什麽東西，讓她成了氣候。”沐依然走到江小築的身邊，也一樣盯着那個瓶子，說道：“不過它恐怕也不行了。”沐依然指着那瓶子，若是仔細，便可以發現，那個瓶子上面，已經有裂痕了。

江小築看了眼床上的男子，才又轉頭看向那個瓶子，說道：“我不知道這裏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天作孽猶可活也好，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好。我只是個大夫。”她這樣說着，便伸手拿起了那個瓶子。

一碰到那個瓶子，才發現那個瓶子竟然涼得像一塊冰，光是拿在手裏面，也難受得厲害。

“娘子，你不行的，還是我來吧。”

江小築将那個瓶子又放回了原來的地方，一切就交給了沐依然。沐依然打開腰間的那個酒葫蘆，一下，就将那個瓶子收了進去。

“嘎~~~~瓶……瓶子……”她才将手裏面的瓶子收到酒葫蘆裏面。原本就一直死死盯着兩人的秦三公子就扯着喉嚨吃力地喊了出來。卻原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也執念着這個瓶子。

癡人。

江小築慢慢地走到他的床邊。

“你怪我們帶走瓶子？”她問，面上毫無表情。她原本就是一個很冷淡的人，雖然很多時候，人們都會忘記了這一點。

“你們……”

“那若是我讓你選擇，第一是你的命，第二是瓶子，你選擇什麽？”她這樣問着，臉上帶了三分譏笑，三分不屑，三分冷漠。

“……”對方沒有回答。

“放棄吧，她不屬于你，從前不屬于你，現在也依然不屬于你。不管你做了再多，也只是徒增罪孽，到最後，她依然不會屬于你。”江小築說着，收起了她的藥箱，帶着沐依然走出了廂房。

“好自為之。”這是她送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門外，家丁們早已經等在原地，見江小築一出來，便連忙圍了上來。“江大夫，少爺這個病……”

“放心，不礙事。”她拿出了一瓶藥。“一日三次，不出一個月，便可以痊愈了。”其實這藥是她早就準備好了的，卻一直都不曾拿出來。她其實，也和他們一樣，在等，等着看這個男人怎樣死。

可最終，卻怎麽還是拿出來了呢？

“多謝江大夫。”家丁們連忙道謝。其實說來真是奇怪，秦三公子已有妻妾，父母兄長健在，可如今他病得這般重，江小築和沐依然，卻是從不曾看過他們出現。

真真是怪哉。

人啊……他們的心裏，究竟是在想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