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要求你是因為在乎你（一）

雨晨出生時，因為難産腦袋被拽了很長，據陳媽媽的描述，陳雨晨想像着應該像個小鳳西瓜一般，所以，醫生一開始坐在那裏曾淡定地說，“羊水如果折騰沒了，孩子可能不保啊”，後來接生出來見到了陳建榮又說，“這樣子的腦袋大腦估計是不行了，希望做父母的想得開，不要對她要求太多吧！”再後來，她出生後一直哭不出聲音，醫生又說，“沒活過來，是個死嬰，你們也不要浪費錢了，扔了吧？”

陳父除了抱着孩子問“你不願意給我當女兒嗎？”還是很血性的堅持不肯撒手的，他不顧醫生的意見，讓孩子住高價氧艙，堅持要救回自己女兒的這條小命，他的第一個孩子，也許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後來，有哈爾濱，省會，大城市來的老專家來他們這個小縣城研讨交流，在高價診室外面一走一過，聽到類似蛙聲的嬰兒叫喚聲，當即大呼，“這孩子沒活過來呀！怎麽不給處理呢？”老專家走近診室，從氧艙中提出孩子，拎着腳丫子讓她頭朝下腳朝上，照着屁股啪啪兩巴掌，孩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來到這個世界四天了，陳雨晨才哭出了第一聲，是委屈怨恨要爆發吧，她的聲音特別響，并且一哭不可收拾，自此以後就受不得一丁點兒委屈，從月子裏到後來做了母親還經常哭哭啼啼，鬧的丈夫總是撓着腦袋問她，“至于麽？就那麽委屈？多大個人了，咱是成年人呀！”沒有人明白，她從來到這個世界就不情願，所以，受不得一點委屈，一丁丁點兒都不行，因為，一切都是別人強加給她的，她不願意接受就哭給他看，哭給所有人看，為什麽不可以哭？人有這個功能有這個權利不是麽？她陳雨晨就愛哭怎麽了？生的費勁活的憋屈，哭哭還不行麽？

小的時候，媽媽對她很嚴厲。她除了特別愛哭也還特別愛笑，別人一個笑話笑二十秒，她可以笑二十分鐘，媽媽偏偏不許她笑，每次笑的時間稍微一長，就罰她去門口站着自己笑。笑話是需要氛圍的，什麽都是需要氛圍的，一個人站在門口就沒有氛圍了，就不好笑了，往往她都是哭着收場。她練習題不會做，問媽媽，媽媽從來看都不看一眼，就說，“多讀幾遍，自然就會做了！”她不敢頂嘴，媽媽不會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這樣的話，但媽媽會打人的。媽媽真的對她很兇，她一直覺得媽媽兇她是因為她是女兒，因為奶奶想要孫子，父親想要兒子都沒有如願，所以奶奶對媽媽不好，媽媽就對她不好。後來念初中的時候，有一天她吵嚷着問媽媽“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麽生下我？我沒想做你的女兒，我不願意你每天這樣對我！我沒有錯！我不想來這個世界，是你帶我來

的！你既然帶我來了就應該對我負責，就應該對我好！因為都是你的錯，是你強拉着我來的，我生下來就死了還把我就活過來，就為了每天罵我麽？”

那是她剛看了的一個閱讀理解裏面講的，父母要對孩子負責，因為沒有一個嬰兒是主動要求來到這個世界的，從孕育到出生都是父母強加給它的，所以，父母對孩子負責是天經地義的。所以，她在又一次和母親不愉快的談話後想着剛讀過的英文短文，學以致用，對着母親瘋狂叫嚷。母親這次沒有舉起巴掌打她，而是舉起巴掌摁向自己的心髒位置，母親有心髒病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不認為自己錯了，所以她沒有到歉。她看着母親吃了速效救心丸回了卧室，心驚膽戰的坐在了沙發上，嘴一扁咬着自己的手，趴在沙發上悶聲哭泣，一直哭，一直哭。

父親回來看到家裏分處在卧室和客廳的一妻一女，這輩子他最頭疼的兩個人又吵架了，他強打起笑容，問女兒“晨晨，怎麽了？又和媽媽吵架了？媽媽又說啥不合你心意的話了？”陳雨晨沒有說話，因為她雖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可總是覺得自己的行為還是有點過分的，所以，這次，她沒有如蹦豆一般地向父親告狀，而是繼續放聲大哭。父親沒辦法，不過心中也大概知道，依着女兒一貫的蠻橫不講理，這次這麽隐忍不發，肯定是這次自己都覺得理不直氣不壯啊！他走進卧室，向着妻子笑着說，“真行啊，一把年紀了還和姑娘拌嘴呢？這回又是啥事兒呀？”母親氣哼哼地說，“你問問你姑娘都說了什麽好話，你問問你那個有學問的姑娘，我應該怎麽對她才算對她好？怎麽才能對得起她？”陳建榮看着妻子這次抹眼淚了，看來是動真格的了，是真的氣得不輕，而且屋裏還有速效救心丸的強烈氣味，看來這次戰況空前，鬧得不小。

當陳雨晨抹着眼淚斷斷續續哽咽着和父親說明白一切，父親很是無奈，勸女兒給妻子道歉女兒不肯，勸妻子算了妻子不肯，他很無奈，是呀，他深深地無奈，因為他沒能力呀，要是日子富裕一些，這場架是不會吵起來的，雖然她們經常吵架，但是，這次确實是因為自己的無能而不是日常的拌嘴，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說起來還是家庭條件不好造成的呀，是他這個一家之主沒能力給妻女好日子過，讓他們為了一點小錢吵得天昏地暗，他想說是自己錯了，可是，他說不出口，于是他不再勸她們了，默默轉身進了廚房做晚飯。

話說當天早上陳媽媽給了雨晨一塊錢買早點，雨晨沒舍得都花掉，中午放學給妹妹買了一包幹脆面，陳媽媽劈頭蓋臉就指責孩子“敗家，花不掉剩下不行麽

？非得花掉麽？那錢揣兜裏燒手麽？買那玩意兒啥用？有飯不會吃麽？”雨晨一聽這話就不幹了，立馬跟媽媽對着喊了起來。

“錢給我了就是我的，我願意怎麽花就怎麽花，我自己餓肚子我樂意，我買東西給霏霏我願意！”雨辰一口一個我樂意我願意我自己的激怒了陳媽媽。

“還你樂意？都是你的？啥是你的？你都是我的，啥是你的？你樂意個屁！”陳雨晨打小就愛看書，打小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樣，她聽不得髒話，所以，一下子就哭了，就和媽媽鬧翻了，就說出了那些媽媽不負責任對她不起的話。

陳家當年因為醫生說孩子可能是傻子，并且主要也因為是個女兒，所以堅持生了老二，因為是小地方又因為陳媽媽是農村戶口，結婚時沒有轉過來，所以，躲過了罰款，在雨晨四歲時有了老二雨霏，因為還是女兒，比老大更不受奶奶喜歡，奶奶對雨霏非打則罵。也因為這個，陳爸爸陳媽媽并上陳雨晨都對雨霏疼愛有加。所以才會有自己餓着肚子留下一半錢給妹妹買零食吃的事情發生，所以陳爸爸才會自責。才會無奈地選擇退避三舍，自己不做那遠庖廚的君子，因為此時此刻他心裏比她們母女都難受，他還是君子麽？連妻女的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一夜無話，不止一夜，陳媽媽和陳雨晨連着幾天沒說話，陳雨晨随陳媽媽的脾性，刀子嘴豆腐心，所以，當她有兩天主動盛飯遞給陳媽媽之後，陳媽媽知道這是女兒在向她道歉，也就不再板着臉，這一章就慢慢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