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你這樣對我會後悔的（一）

轉眼上初中了，因為繼電器廠一年比一年發展的好，附近幾個單位的孩子都來這邊讀中學，加上他們本單位也蠻大的，所以，他們初中一年級，也就是陳雨晨這一屆有六個班級，每個班級大概六十人左右，這樣的比例，湊在一起的概率非常低了。

結果陳雨晨就真的沒有和王澤飛分在同一個班級裏，不過，他們還是有緣的，因為，他們在兄弟班級，用同一套老師，每次小測驗，兩個班級集體排名！這樣子，雖然不坐在同一個教室，他們只要好好學習，名列前茅，每天在老師口中聽到對方的名字知道對方的近況還是大有機會的。陳雨晨這個佼佼者，這個三好五好的優等生，到了三百幾十人的大場合裏，居然那麽渺小，第一次考試，她只是考了班級的21名，全連的109名。她很傷心，這樣的成績，對得起以前的老師麽？這樣的成績怎麽能讓人看得到？這因為是第一次考試三百多人排了個二百名的大榜，以後據說只排一百名，真正的百名大榜！所以，她要加油，不但要進入一百名，還要在前面的位置，讓他看見。她相信王澤飛也會那樣做的，也會想要讓自己看見他的一舉一動的！

于是，她開始努力學習，還寫信給王澤飛，要他也好好學習。結果，信沒打開就被退回來了，她的小學同桌，她一直的“信鴿”這次開口說話了，“他說不讓你再寫了，他不會再看了，說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讓你好好學習，以後別管他了！他要加入黑社會了。”這雖然貌似很好笑但卻不是笑話，他們那個學校裏有一群小地痞流氓辦了幾個小團體，都起着黑社會一類幼稚的名字，好多男生都選擇性地加入一個社團，以求不被男生陣營排斥，也想着有人給撐腰可以在學校橫行。其實，好多後來不了了之，尤其上了初三再沒人說這些內容了，因為那些學習不好的，在初三幾乎可以不用上課了，就等畢業考試就可以真的走向社會，走向他們的黑社會了，所以，也就是初一初二的小男生看了太多港産片，呼啦啦地跑去辦什麽社團，參加什麽社團的。

這個學校真是挺差勁的，他們以前的老師，就是那些小學老師，雖然也偏愛好學生，可是從沒有放棄過所謂的壞學生。而這個學校的老師，似乎剛過了初一，就放棄了相當一部分學生，這讓陳雨晨頗不喜歡，甚至憤恨，因為，誠如王澤飛所言，他開始混了。他就是初二開始就被放棄的第一批學生，當若幹年後，陳雨晨看到飽經滄桑，比自己仿佛老了十歲的王澤飛時，她很想問問，“你當初後悔沒有？”“你那麽對我，不聽我的勸阻，你到底後悔了沒？”她沒問，這是她一生都很在意

的一個人，她看他落魄也很難受，她對他說話仍然會緊張，即使已經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可是，就是遠遠地看上一眼，想着要彼此面對面說話，陳雨晨那差的不能再差的心理素質，就會給她難看，心跳的亂七八糟，從來只是勉強不顫抖聲音而已。若幹年後，她不知道當初那種叫做喜歡的感覺是否還在，但是，她至少明确地知道自己曾經那麽深刻地喜歡過，喜歡過這個男生很多年，以至于當初一心一意好好學習，後來又一心一意想要放棄自己，也早早地混世界去，好和他一個水平線上。多麽幼稚多麽單純多麽幹淨的少年時代呀。她也曾以為這就是愛，但是，最終，當她覺得這個不是非得占有，不是自己占有不了寧可破壞時，她最終還是把他們的故事歸結為“喜歡”，靜靜地看着他過日子也不會怨恨，看着他的老婆也不會發瘋的，她覺得就是喜歡吧！喜願意他有自己的幸福生活，願意他可以過得更好一些！即使他的生活裏沒有她，不再有她。

盡管王澤飛的回複讓她很心痛，她還是堅持刻苦努力好好學習，一是因為她想證明自己是好學生，是名符其實的第一名，而不是大家眼中鄙夷的作弊者，或者是另一所學校的失敗品。二是因為她堅信自己真的名列前茅了，王澤飛聽到看到了會受到鼓勵，會想起他們一起走過的日子的，會改變主意，重新站起來的。到了新環境，大家互通有無，這所學校的佼佼者們，在她以前的同學那裏知道了她是隔壁單位的第一名，是年年的三好學生，可是第一次月考，她的成績把大家笑死了，那樣的成績，同學們沒說啥眼神已經很明顯了，她本來一個學校的同學，更是對她直接笑話，“你咋考成這樣呢？我們還等着你給咱們吐氣揚眉呢！”她知道，他們其實是在看笑話，是想大家一起死，響當當的第一名，占着六年茅坑的第一名到人家這裏也和他們一樣，看不見名次，名不見經傳的。為此，她也不會甘心，她要拼，要拼給所有人看！當然，尤其是給那個人看，她相信，等她成績再考了第一，他看到了，一定會想起兩個人以前比翼齊飛的日子，一定會回心轉意，奮發向上，還和她一拼高下！

于是，一個初一的學生而已，陳雨晨就每天學習到十點十一點，卯足勁兒玩命學。你會問，初一有那麽多功課要學麽？有的，因為他們學校實在太差了，小學并沒有開外語課，所以，當來到這所學校，當別的同學第一節課就可以和老師用英文對答幾句話時，她們學校以及其他附近效益不好的單位的小學來的一些同學，都是張口結舌，只能用中文進行自我介紹的。那之後大概一個月裏，陳雨晨背單詞居然還

會不自覺地發出“a，o，e”來，那是她的恥辱，也是她最初的動力。第一節英語課陳雨晨就備受刺激，第一次月考又那麽灰溜溜地看不見名次，她當時只有痛定思痛要學好英語，後來又下定決心要把所有功課都趕上，要給自己争氣，要給他們單位的所有學子争氣，要給那個死心眼兒的男生一個痛擊。所以，她每天晚上回來先做老師留的家庭作業，然後複習老師講的當天的課程，在腦海裏把老師課堂上講的內容都默默過濾一遍，再預習明天老師可能會講的新課程，然後就是惡補英語，做大量習題，常常還沒按自己的要求完成功課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旦她自己醒過來，或者被父母叫醒，就大哭不止，一邊抹眼淚一邊繼續做題，有的時候還會捶桌子，可是就是不肯上床睡覺，把父母給驚得不行，連連跟她說不要太為難自己。可是，陳雨晨除了恨自己大哭之外從不回應，也不似以前一樣誇下海口，她就是堅持不懈地努力着。

初中功課能有多難呢？她第二個月毫不意外地考了班級第七名大榜21名，第三個月考了班級第三名大榜第11名，等到了學期末，她真的考了班級第一名，可也還是大榜第七名，确實，她只是小聰明吧？智力水平也許真的很殘忍，她已經盡力了，她已經很累了，确實只是差在先天吧？她堅持不下去了。況且已經得到了老師的肯定，她已經和班主任的兒子一桌了，并且幾乎在所有課上都受到老師的表揚，語文老師拿着她的作文一次次當範文閱讀講評；英語老師不論考試後還是每節課堂提問都抑制不住一次次誇獎她零起點卻進步神速；數學老師也就是班主任讓自己的兒子和她坐在一桌，比任何誇獎都可以證明一切吧。而她遲遲等待的那個人，那個頑固不化的傻子還一直沒有任何表示，仿佛真的銷聲匿跡了，老師口裏不再有他，大榜上也不再看見他的名字。她心灰意冷，這人真的自暴自棄了？這人真的無可救藥了麽？她不信，于是，她決定，這個寒假，要找機會再見一次他。陳雨晨也是個很軸的人，做什麽事情都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可是一旦撞了南牆，貌似立即放棄的也是她。所以，她想去撞一下牆，給自己最後致命的一擊，讓自己也看清楚，能不能放棄。

畢竟他爸爸還在她家所在那個單位，所以，見個面這種機會不難找，以前是她沒勇氣當面和他溝通，現在，一直在大榜上看不到他的名字，她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真的來不及了，一學期可以補上來，再下去，他還跟得上隊伍麽？還補得上來麽？這人就真的廢了。趁還來得及，她顧及不了那麽多了，面子？就算是女孩子的面子，

又值多少錢呢？抵得上一個人的命運麽？

于是，整個寒假，她每次買東西都會故意在他家門前那條胡同走過去，他還是勇氣不夠，沒法去敲那扇門。她希望可以碰上，她相信可以碰上，她終于碰上了他。一個陰沉沉的冬日午後，眼見着又有一場大雪要下了，他們在他家那個胡同口，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