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下）

楊誠很忙，忙得要虛脫了。楊誠與湯毓文走馬燈似的到處拜會地方政府官員，按照郭笑天的建議，楊誠甚至親自拜會了周邊劉莊、田莊、南莊、大營莊的族長、裏長等人。

每天見得人太多，楊誠都記不住他們的姓名，只是一遍遍的重複着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一次次的展露笑臉面對這些滿口俚語的老者，一連幾天，楊誠覺得眼前晃悠的全部是這些鄉紳們的大胡子。

楊誠沒有想到拜見這些須發花白的老者，效果驚人。

獨立團駐防地上很快密密麻麻全是人，正是農忙時節，可是似乎本該在田間勞作的人都到了駐防地上。這些農民們自備工具，一批批的參加戰壕工事的構築，并且秩序井然，還有很多年紀大一點的男人和婦女，幾個人一起推着獨輪車，到戰壕工事旁邊來送飯送水。

楊誠發現，獨立團的後勤部甚至不需要給構築工事的兄弟們準備飯菜，因為那些送飯送水的鄉親們，把獨立團的那一份也準備上了。

獨立團按照既定計劃，是白天黑夜24小時不歇、輪番休息幹活的，楊誠發現自己駐防地的工事裏，晚上依然有很多的百姓在幹活！淩晨，楊誠起來到工事巡查的時候，竟然遇到一小隊吱吱呀呀推着小獨輪車來送飯的。

楊誠很吃驚，跟他們聊了一會兒，才知道，原來那些族長、裏長也按照獨立團的分組方式，把村莊裏的人分組，大家輪流上陣，跟着獨立團24小時不歇的幹活。楊誠了解到，所有來幹活的人都是義務勞動，但是族長表示，等到幹完活，會給每戶一點表示。他們的飯菜等物品，都是鄉紳們自發出錢資助的。

楊誠從來不知道，百姓可以做這麽多事情！看着不遠處工事裏喊着號子幹活的百姓們，楊誠的心裏盈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很快，第52軍其他部隊紛紛效仿獨立團的做法，在當地百姓的奮力苦幹下，第52軍在最短的時間內，挖掘了馬廠經大城至文安、文安至雄縣、雄縣至新安鎮、新安鎮至徐水、滿城至安新的許多戰壕、反坦克壕。

這些戰壕每段都長達數十公裏，寬4米至6米以上，工程相當浩大但是卻絲毫沒有影響戰壕的質量。委員長聽聞此事後，給予口頭表揚。

同時，楊誠按照郭笑天的建議，在獨立團開展“留下訣別書，明以死報國志”的活動，正如郭笑天所言，坦白與日軍的差距，不僅沒有給弟兄們帶來不安和退縮的情緒，他們還被楊誠的決心感染了，整個獨立團抗日熱情空前高漲。

楊誠等人的防禦工事沒修好多久，日軍就對第一防線區展開了猛攻，由于涿縣、保定一帶地勢開闊，使得日軍的裝甲部隊所向披靡，日軍以裝甲車打頭陣，一路強行沖撞。

9月17日，日軍以鐵甲優勢迂回度過永定河，兩面夾擊，第26軍苦戰不敵，涿縣失守。

戰火很快就要燒到獨立團所在的保定北郊，蔣介石連夜拍來電報，下達命令“我軍應在保定附近與敵決戰。”

國軍圍繞保定城附近開始了新一輪的部署：第52軍軍部其他部隊一起，大約6萬人共同守保定城；楊誠所在的獨立團駐防地未作調整，依然在保定城東北方；王衛武所在的第12團跟随第25師駐守位于保定西北的滿城。

不遠處炮火隆隆，獨立團是保定城外圍的最後防線，現在只有看熱鬧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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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部指揮所裏燈火通明，楊誠左手捧着茶杯，右手拿着小指揮棒斜靠在桌子前，手上的指揮棒一下一下在簡易沙盤旁敲着，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像是某種樂曲的前奏。

湯毓文和郭笑天正在地圖上比比劃劃，并且不時小聲說着什麽，其他幾個參謀也在各忙各的，整個指揮所裏氣氛很寧馨。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指揮所裏看似平靜的氣氛，離話機最近的汪參謀接起了電話，沒說幾句，他的嗓子就尖銳高亢了起來：“什麽？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楊誠等人都停下來手中的動作，擡頭看着汪參謀。

汪參謀挂了電話，朝楊誠敬了一個禮，說：“團座！”他剛一開口，兩行眼淚已經從臉頰落了下來。

楊誠語氣平靜：“說！”

汪參謀哽咽了一聲，說道：“日軍第十四師師團占領滿城，正在往保定方向推進。”

楊誠看着汪參謀，汪參謀顫抖着嘴唇，說：“我第25師第12團，王衛武團長部，全軍覆沒，王團長以身殉國！”

汪參謀是跟着楊誠的老人了，楊誠還在原炮兵1團的時候，與王衛武的第12團駐地很近，王衛武以前經常來楊誠這裏玩。完全不同于楊誠的倨傲，王衛武脾氣是出名的好，長得矮矮胖胖、圓圓滾滾，平時總是把一雙小眯眼笑得成了兩條線，大家對這個同樣出自教導總隊的王團長一直抱有很深的好感。

湯毓文倏然挺直了腰杆，咬牙說了一句：“第十四師師團，土肥原賢二！”

楊誠緩緩站了起來，啪的一聲把左手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茶杯瞬間摔得粉碎！

郭笑天站了起來，走到楊誠身前，兩眼定定的看着楊誠的眼睛，說：“團座，請慎重考慮我的建議！”

湯毓文呼了一口氣，站到了郭笑天的身旁，看着楊誠，說：“團座，事實勝于雄辯，請采納郭參謀的建議！”

原來，幾天前，郭笑天給楊誠獻計，郭笑天認為此次是平原作戰，日軍的裝甲車和飛機無任何天塹阻礙物，肯定會如虎添翼，是我軍的大忌。

目前，對付空軍沒有什麽切實可行的辦法，但是友軍八路軍已經有了一套對付日軍裝甲的辦法，就是組織自殺式襲擊的敢死隊，身負大量炸藥，專炸日軍裝甲車的底盤，以摧毀日軍裝甲車為目标。

郭笑天建議組織這樣一批敢死隊，跟随秦川小隊，負責掩護獨立團的作戰。

楊誠一聽到這個建議就否決了，楊誠覺得這個建議過于殘忍，簡直是拿弟兄們的命當兒戲！

可是湯毓文在仔細思考之後，竟然也贊同郭笑天的建議。湯毓文說，敵我懸殊太大，要想打敗日軍簡直是異想天開，我們能做的只有在自己損失最小的情況下，盡量多的給敵人帶來損失。湯毓文勸楊誠，與其到時候全軍覆沒，不如用少數人的性命換大多數人的生存。

楊誠很難理解郭笑天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建議，更難理解湯毓文一路鼓吹的态度，于是，湯毓文的勸說被楊誠置之腦後。現在，王衛武所在第12團的全軍覆沒，讓楊誠不得不重新考慮郭笑天的建議。

楊誠看了看郭笑天，又看了看湯毓文，再看看淚流滿面的汪參謀和一旁神情哀愁的幾個人，深深嘆了一口氣，朝湯毓文擺擺手，說：“毓文，執行吧！”

湯毓文一個立正：“是！”便匆忙走了。

楊誠看着郭笑天，苦笑了一下，說：“衛武兄在上海的時候，曾經跟我說，他和張青要保着我，因為我是炮兵，他們應該在前面擋着。現在，張青走了，他也走了……”

郭笑天神色焦慮，說：“團座！”

楊誠擡手制止郭笑天說下去，自顧自開口：“我記得，我是一團之長，不能自亂陣腳。”

楊誠盯着郭笑天，說：“我不忍心，我反複懷念衛武兄，只是要給自己一個理由——一個讓自己狠心的理由。”

郭笑天看着楊誠那墨黑的眸子，忽然很想把這個人攬到自己懷裏。郭笑天就這麽愣愣的看着楊誠，看着他眼眸裏的哀愁和柔軟，慢慢化成了蒼涼和堅定。

作者有話要說： 小美女說她喜歡湯毓文，為了她一句話，湯毓文活下去了，王衛武挂掉了……

衛武兄，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