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上）

日軍果然如楊誠和郭笑天所分析的那樣，在廣西遲遲不能推進之後，把精力轉移到了越南戰場，日軍打算全面侵入越南之後，迂回進入中國。

楊誠帶着新二師跟着駐防廣西的友軍一道，開始驅逐日軍、收複失地。

1940年11月下旬，桂南全面光複，整個廣西喜氣洋洋。

國際形勢也是一邊倒的大好，德國、意大利、日本簽署《三國公約》，“柏林-羅馬-東京”軸心正式形成。

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建立已經迫在眉睫，歐洲各國和蘇聯終于意識到了中國對反軸心國戰争的重要性——中國以一己之力拖住了日軍的絕大多數兵力！

而讓其他歐洲國家刮目相看的是，他們在德軍的鐵蹄下沒有抵抗多久，政府就宣布投降。中國，這麽落後的國家，竟然頑強的抵抗了日本侵略九年之久！重慶國民政府，連首都都淪陷了，竟然在陪都重慶指揮着中國部隊，堅持着主權、堅持抵抗！

這的确是個奇跡。

世界的目光開始慢慢轉向中國，許多國家派來了觀察員，派來了記者，深入一線。他們想切實的了解，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使得這個落後的國家，能夠組織這麽一大批身負大刀這種冷兵器的士兵，敢于不要性命的與日軍裝甲肉搏！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使得這個落後國家的政府，敢于在首都淪陷之後，絕不投降、頑強抵抗！

于是，桂林也變得熱鬧起來，桂林行營雖然撤掉了，但是桂林辦公廳還在，桂系将領的勢力還在。

1941年的元旦，桂林還是一如既往的舉行了新春聯歡會，楊誠和郭笑天受邀參加了聯歡會。

會上，郭笑天碰到了以前在桂林行營作戰參謀部的同事，郭笑天得知他們現在都劃歸了桂林辦公廳作戰參謀部，行政級別自動降一級，大家都有點牢騷，卻不敢明目張膽的發出來。

郭笑天在作戰參謀部轉個彎，立刻就高升的事情，幾個參謀們都看在眼裏。大家拉着郭笑天，一再邀請他有空回來看看，盛情難卻，郭笑天答應了。

郭笑天特別留心了一下，李然沒有出現，夏衍倒還在，夏衍熱絡的上前跟楊誠和郭笑天打了個招呼，客套了幾句就走了。

聯歡會剛過一周，上峰給第五軍撥了補給，其中一批藥品和子彈是給新二師的。補給照例撥發桂林，由桂林運送到各個補給單位。

補給品裏有陳哲奇偷偷發給新二師的新式望遠鏡，這種望遠鏡在夜間照樣能看的清楚，而且觀察距離還不輸給白天使用。陳哲奇給新二師弄的這幾臺望遠鏡，顯然是違規操作的。

人多眼雜，陳哲奇在電話裏交代楊誠，補給下來後，新二師派人去桂林直接取，不要從第五軍軍部撥發，也不要桂林那邊派人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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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這些事情一向都是夏樹傑帶人去的。可是，自從元旦一別後，作戰參謀部那邊幾個參謀都打了兩個電話過來，邀請郭笑天過去玩了，郭笑天覺得總是推脫也不好，于是決定自己帶人去接補給，順便去作戰參謀部玩玩。

楊誠準了郭笑天兩天假，臨別時嘟哝着兩個晚上孤枕難眠什麽的，依依不舍的放走了郭笑天。

郭笑天中午就到了桂林，到了補給站之後，聽說補給要明天下午才能到。從補給站出來後，郭笑天摸出懷表看了時間，才兩點，估計那幾個參謀還在上班。

郭笑天安排随行的人解散了去休息，明天中午午飯後在補給站集合。郭笑天前往桂林辦公廳，去找老同事去了。

桂林辦公廳除了帽子被摘，所有布置和部門設置和桂林行營一樣，門口警衛班長認識郭笑天，郭笑天熟門熟路的進了辦公廳，來到作戰參謀部。

郭笑天晃到作戰參謀部門口，發現只有段參謀和一個年輕人在。

段參謀看到郭笑天也是一愣，連忙招呼：“哎呀，郭兄，你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他們都開會去了，我今天身體不适，才告假看門的。你看、你看，真是的……”

郭笑天接過年輕人遞來的茶杯，說了聲謝謝，才開始解釋自己是來接補給的，來早了順便過來看看。

段參謀很是不好意思，說好了郭笑天來了他們招待的，今天晚上看來是不行了，這不是言而無信麽！

段參謀對郭笑天說，明天晚上，無論如何，帶着新二師的弟兄們一起，由他們做東。郭笑天本來打算接了補給，就早點回駐防地去，見段參謀誠心邀請，于是也沒繼續推脫，就答應了。

段參謀剛說了幾句，就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喚，苦着臉對郭笑天說：“郭兄，恕罪啊，我去方便一下。”

郭笑天不由好奇，說：“段兄既然身體不适，怎麽不回家休息？”

段參謀撇着嘴說：“上峰有個重要指示，我留下來等指示來了，要流轉、發文。”

郭笑天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年輕人，說：“他呢？”

段參謀呼啦啦從抽屜拿了一大堆手紙，捂着肚子小聲說：“絕密等級。他級別不夠。哎呦，回頭聊，你別走啊——”

段參謀狼狽的往廁所跑去了。

段參謀剛走，門口就傳來了清亮的聲音：“報告！”

郭笑天正在轉着鉛筆發呆，想也沒想，就說：“進來！”

一個清秀的男子進了門，把手上的文件夾遞給郭笑天，說：“請呈白長官批示！”

郭笑天回了神，才明白自己冒充段參謀了，只好頭皮一麻，接過文件夾。那男子敬了一個禮，轉身出門走了。

郭笑天把文件夾放在段參謀的桌上，心裏覺得好笑，這個孩子，不認識段參謀，瞎遞文件呢！

郭笑天無聊的轉身，站起來晃了晃，作戰參謀部那個年輕人在角落裏整理文檔，身前桌子上堆了一大堆文件。

段參謀還沒回來，郭笑天的視線落在段參謀桌子上那個藍色的文件夾，是什麽絕密文件呢？

郭笑天坐了起來，利用身體擋住了年輕人的視線，悄悄單指打開了文件夾——

一張紙的電文，上面寫着“絕密”兩個大字。內容，讓郭笑天瞬間冷汗！

電文是重慶發來的，直呈白崇禧，上面說，白崇禧的建議收悉，委座同意白崇禧的意見和行動計劃，請白崇禧安排警備司令部執行，務必抓獲以下人等，鑒于種種原因，此次行動務必快、穩、準，一旦動手，務必一周內完成。

下面是一串二十多人的名單，李然的名字赫然在列！

郭笑天急忙把文件夾合上，心裏已經是翻江倒海！郭笑天快速的看了看，确認年輕人沒有注意自己，郭笑天又一次打開文件夾，迅速把那一串名單背了下來。

不一會，段參謀回來了，郭笑天神色如常的把文件夾遞給段參謀，小聲說了送文件的人認錯人的事情。

段參謀有點尴尬的小聲說：“郭兄，你不知道，我們這裏都是軍統派進來的觀察員，那個觀察員是才來的。”

“哦？”郭笑天故意問：“怎麽回事？”

段參謀伸出兩根食指，指尖碰了碰，意思是“鬥争”，無奈的笑了一下。

郭笑天故作了然，說：“段兄，你既然有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明天晚上我們就在補給站那裏等你們。”

郭笑天小聲對段參謀說：“放心，我記住了，我下次來玩，一定提前打電話，不會冒冒失失闖進來了。”

“哎！”段參謀答應着。

郭笑天神色如常的走出桂林辦公廳之後，一張臉就再也端不住了。上峰指示白長官抓人！怎麽辦？

郭笑天不知道名單上的那些人到底是誰，但是他知道李然絕對不能出事！怎麽通知李然？李然在哪裏？

看着這個架勢，連辦公廳都有軍統的觀察員，這個桂林可以說是遍地耳目了。這個時候，別說郭笑天找不到地方給李然發密電，就算是找到地方，郭笑天也不敢發。在軍統的眼皮子底下發密電？這不是找死麽！

段參謀馬上就會把密電呈給白長官，一旦白長官下令，抓捕行動随時都會展開！怎麽辦？怎麽辦！

文件上既然指示白崇禧安排桂林警備司令部動手，那麽就說明李然還在桂林！可是，郭笑天并不知道李然所在的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在哪裏，就算知道在哪裏，郭笑天也不能就這麽光明正大的沖進去通風報信啊！

郭笑天在街上麻木的走着，心急如焚。一個報童背着報紙簍，飛快的跑過“賣報、賣報，新一期的《中央日報》，德軍入侵羅馬尼亞，薛岳将軍重申長沙不怕日軍迂回包抄——”

郭笑天盯着飛跑而過的報童，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郭笑天不費力氣就打聽到了《救亡日報》總編夏衍在桂林的辦公地址，郭笑天坐在夏衍辦公樓的對面的咖啡廳，用眼角的餘光觀察對面樓的情況。

傍晚，夏衍和幾個人說說笑笑，從辦公樓出來了。郭笑天迅速起身，買了單，悄悄跟在夏衍身後。

等夏衍和幾個同事告別後，郭笑天确信沒有人跟蹤夏衍，才現了身形。

“夏總編。”

夏衍吓了一跳，認出了郭笑天，便笑着打招呼。

郭笑天忽然從衣擺裏伸出手，拉住夏衍的手，低聲說：“裝作邀請我吃飯，我們到旁邊說話，快！”

夏衍愣了一下，但是還是聽了郭笑天的話，一邊大聲客套，一邊拽着郭笑天胳膊，兩個人拉拉扯扯到了辦公樓旁邊的小巷子。

郭笑天再一次四處觀察，确定無人跟蹤，盯着夏衍的眼睛，急促的說：“夏總編，時間倉促，我也不會給你解釋，請您相信我。我接下來的話，請務必牢記下來，并立即轉告李然！”

夏衍一愣，看了看郭笑天，點點頭，說：“請說。”

郭笑天迅速轉述了密電的內容，對夏衍說：“我把這些人名再重複一遍，你背下來！”

郭笑天又複述了一遍，問：“你記住了麽？”

夏衍的眸光透過大大的黑框眼鏡，看着郭笑天說：“全部記住了，謝謝你，小兄弟！”

郭笑天說：“我不宜久留，拜托您了！”

夏衍很有默契的拽着郭笑天的胳膊，兩個人又到了街道上，夏衍大聲的客套：“哎呦，吃個便飯麽，你真是客氣，好吧、好吧，再會！”

郭笑天轉身走遠了，夏衍還故意大聲喊了一句：“再會啊！”

郭笑天并沒有回頭，徑直往補給站安排的招待所去了。

郭笑天沒有找錯人，夏衍于1927年秘密加入中國共産黨，是一位戰鬥經驗豐富的革命人士。郭笑天的話，一字不漏的轉述到了李然那裏。

與此同時，李然從中共中央高層，也獲悉了此事，只是沒有詳細名單。郭笑天的情報很及時，李然迅速安排相關人員撤離。為了保護郭笑天，李然在撤退前，故意安排人發了兩次電文，等軍統帶着人撲到電文發射點時，早就是人去樓空……

1941年1月下旬，因為皖南事變之後續影響，中共中央撤銷八路軍駐桂林辦事處，所有人員安全撤離，桂林警備司令部的人撲了一個空，蔣介石責怪白崇禧辦事不力。

1941年3月，李然等人安全抵達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