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獨特的法門

被老掌櫃拉來扯去的量了好一會, 江淼才得以脫身。他上次帶着小石頭去買衣裳,明明就是拿成衣往身上一比劃,覺得差不多就買下的。反正衣裳大點也沒關系,裏頭還能套其他的。

“你們每次買衣裳, 都要量一次的嗎?”江淼問道, 這得多受罪啊!

裴澈見他一臉崩潰, 笑道:“府裏針線房有每個人的碼子,大人無須經常量,半大孩子一個月便要量一次。”

“哦,忘了你們都是擱家裏做的。”江淼悻悻地說道, 有錢人的世界他不懂,再說現代也應該沒人在家養繡娘的吧?不過說起來, 好像這古代大部分女人都會自己裁剪衣裳。只會縫補的江淼慕了, 買布比買衣裳便宜多了。

“家中繡娘手藝更靈巧些, 可是花費的時候卻很久, 故帶你到此處添置衣物。”裴澈以為他介意, 便解釋道。這間鋪子是最快的,五天便能出好幾套, 據仆從說他們請了數十個繡娘一起做工。

江淼還沒回應, 突然有一個人走過來,對着裴澈抱拳行禮, 道:“主子,人找到了,已經抓起來了。”

裴澈滿意點頭:“很好,人在何處?”

“就在離此處不遠的院子裏。”

裴澈讓他等着, 然後走到江淼身邊, 低頭看了看他的側臉, 發現已經消腫了,只是還有些青紫。江淼被他突然湊近的姿勢搞得有些不自在,便往後縮了縮。

“幹什麽?”他兇巴巴地開口,以此掩飾自己的尴尬。

裴澈先是一愣,然後意識到自己的不妥:“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

“啊?哦,沒事,那大夫雖然要的貴,但藥還是挺不錯的,昨天塗的,今天就消腫了。”江淼要收回自己覺得他坑人的想法,這分明就是神醫啊。

“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誰指使他們來的?”

江淼眼睛一亮:“你打聽出來了?”昨天裴澈特意問這事時,江淼就想看看他們有錢人的渠道能不能打聽出來,不然他莫名其妙受這委屈多不痛快。

“還沒有,”江淼還來不及失望,裴澈又道,“但我的人抓住昨天和你動手的人了。”

“快帶我去看看,他爺爺的,我倒要問問他們到底想幹嘛!”江淼摩拳擦掌,準備到時候解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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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粗話讓裴澈微微怔住,然後他又覺得,平時覺得粗鄙的言語,從江淼嘴裏說出來,卻不難接受,甚至覺得還挺有趣的。

幾人跟着那名護衛來到一個院子外,院門大開着,裏頭傳來唔唔叫喚的聲音,聽上去像是被堵了嘴。

江淼快步往裏,果見地上捆小雞似的捆着幾個人,個個都被堵了嘴,正一臉驚恐地朝着外頭呼救。

“嘿,就是這家夥!”江淼對地上那個瘦猴印象深刻。

裴澈一個眼神過去,護衛上前将瘦猴嘴裏塞着的布扯下來。那人立刻大叫着求饒:“大人饒命啊!小的不知哪裏得罪了幾位大人,你們放過我,我給你們磕頭!”

“你記性可真差,這就把我忘了?”江淼走到他面前蹲下,用手按了按他腫得高高的腮幫子,惹得瘦猴痛叫一聲,喊道:“是你!”

“對,就是我!怎麽不是你砸我攤子的時候了?那股了不得的勁呢?”江淼笑得猖狂,頗有點小人得志的模樣,看在瘦猴眼裏,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煞星。這小販嘴巴毒,下手黑,他們根本就沒讨着好,就這居然還要追到他家來,還有沒有天理了?

“求您饒了我吧!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您背後有靠山,要是知道了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掀您的攤子啊!”瘦猴很識時務,立刻開口服軟。

誰料江淼聽了更生氣,合着沒靠山的人就該受欺負?這群欺軟怕硬的地痞流氓,專門欺負他們這些善良樸實的老百姓。

“要我饒了你也簡單,你就告訴我,是誰派你過來找事的就行。”江淼懶得再和他廢話了,這群人一看就是故意找事的。

瘦猴眼睛骨碌一轉,還沒想到怎麽編就被江淼拍了一下,這一下正打在他的痛處,對上江淼似笑非笑的神情和周圍虎視眈眈的護衛們,瘦猴只好将事實和盤托出。

原來雇他們來找麻煩的,正是茶樓的大掌櫃陸豐。不過他的本意也不是讓他們砸攤子,而是讓他們多敲詐勒索幾次,讓江淼不敢再在這邊擺攤。

只是沒想到江淼是個硬茬子,先是三言兩語攪和了局面,然後又要讓人去報官,最後一聲不吭就拿東西砸人。他們不止沒勒索到,反而一人貼進去一罐跌打藥。

江淼聽了既驚訝又有點郁悶:“我這都把攤子擺遠了,還記恨我呢?”不讓夥計下來跑腿他能理解,都是做生意的。但他擺這麽遠了還派人來找事,就有點太小心眼了吧?

“誰叫你在這邊擺,鼎豐茶樓好些老客都到這邊的昌順茶樓來了。”瘦猴為他解惑。

江淼更迷糊了:“他走了客人關我什麽事?”

“這邊離包子攤更近,買過去還熱乎乎的,而且最近昌順茶樓新出了很多下火茶,客人都願意到這來。”這也是瘦猴打聽出來的,別人讓他做事,他總得知道為什麽吧。

……好吧,這個黑鍋他是背定了。不過瞧瞧人家昌順茶樓的老板,多會做生意,多會因地制宜啊,就算沒有他的煎包子,想必不出兩年,鼎豐茶樓的客就該讓他搶光了。

江淼起身拍了拍手,不顧瘦猴的求饒往外走去,他對等在外頭的裴澈說道:“剛剛你聽見了吧?像這種情況,那大掌櫃能挨罰嗎?”

“辦案既要有人證,也要有物證,如果這幾人拿不出确實的證據,那大掌櫃也可以反說他們是誣告。”裴澈道。

“裏頭那幾個呢?”

“待會我派人将他們押至官府,先看能不能咬出那大掌櫃,若不能的話,這幾人于衆目睽睽之下尋釁滋事,應當會判去城外服役一月,一般來說,都是些疏通河道或拖淤之事。”裴澈道。

江淼一聽,樂了,眼下天還冷,疏通河道清理底部的淤泥可不是件輕松事,這些人吃了苦頭回來,能讓那大掌櫃好過嗎?

裴澈看着他樂呵的模樣,也忍不住笑了。他看了看天色,對江淼說道:“時間也不早了,咱們找家酒樓吃飯如何?”

“成,你今天幫了我的忙,我請你吃一頓好的。”江淼大方地開口,要是讓他自己來,說不定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裴澈不置可否,心裏卻沒想讓他付賬。

江淼帶着裴澈來到一家酒樓,特意要了個包間,免得其他人像剛進門那會一樣直盯着裴澈看。

“你要吃什麽?”江淼看着包間裏頭挂的菜牌,詢問道。

裴澈發現江淼的視線總在幾塊牌子上游移,便道:“我初次來,不知道什麽好吃,你來點吧。”

“王掌櫃之前給我介紹過,說他們這裏的剔縷雞和鹹水桂花鴨很不錯。”江淼道,之前王掌櫃和他說時,他就有些想嘗嘗了,可是這古代的酒樓不比現代的小飯館,進來一次得花不老少,他就沒來。今天請客就不一樣了,得大方些。

“便要它們吧。”

“行!”江淼輕快地應了一聲,然後轉向另一邊的小二,“小二哥,給我們上剔縷雞和鹹水桂花鴨,再來個鍋燒白菜,翡翠白玉湯。對了,再溫壺好酒來。”

小二記下菜名,推門出去了。江淼見裴澈盯着自己,以為他嫌自己點少了,就說:“不是我小氣啊,咱們兩個人三菜一湯足夠了,吃不下浪費多可惜。”

裴澈心裏本沒這個概念,國公府主子的膳食都是按制來的,每頓都有六到八個菜,他倒從來沒關心過剩下的菜會去哪兒。

思及江淼的家境,裴澈點點頭,道:“這些足矣。”

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江淼讓裴澈先嘗,等他動了筷子後,便迫不及待夾了快桂花鴨往嘴裏送。

唔,腌鹹了。江淼快樂的眉眼瞬間暗淡了些許,果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怎麽了?”裴澈溫聲問道。

“這鴨子腌鹹了點,把其他味道都蓋住了,而且這鴨子也肥了點,做這菜不太适合。”江淼現代時吃過一位金陵老師傅制作的,那味道比這家酒樓正宗多了。

“那你嘗嘗這一道,味道尚可。”裴澈指了指剔縷雞。

江淼夾了一點,發現味道确實還行:“就是這刀工差了點。”剔縷雞就是将雞去了骨頭切成細絲烹制而成,這盤子裏的簡直快成條了。

他将剩下的兩道都嘗了嘗,最後發現,竟然只有湯喝上去能讓人滿意。

裴澈看他一邊吃一邊點評,不由笑道:“我還以為你只會做包子,沒想到你對其他菜色也有涉獵。”而且他說得頭頭是道,分明就是吃過更好的一般,這倒是奇怪了。

“那當然,一個好廚子怎麽能只會做個包子?我會的可多了!”江淼道,只是他沒本錢開飯館,也不想去酒樓當廚子,對比之下,還是做包子當小老板來得自在。

“不知阿淼師從何人?”裴澈不動聲色地問道。

江淼一愣,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情況,立刻打着哈哈道:“我從小嘴饞,跟着村裏颠勺的大師傅學了點皮毛,後來又在城裏的酒樓學了點,其實會的也不多,都是吹牛的。”

“阿淼不必緊張,我無意打探。”裴澈給他斟了杯酒賠罪,“只是我弟弟沐兒很喜歡你做的包子,若你會做其他,我也可以給他買點帶回去。”

江淼松了口氣,想起上次見到的那孩子:“買什麽啊,下次你直接帶他過來吃不就行了。對了,你弟弟在哪家書院念書,下次找個他和小石頭都休息的日子,我給他們做點不一樣的嘗嘗。”

裴澈聞言,低聲嘆了口氣:“沐兒他,有些離魂之症,至今還未讀書習字。”這事本不該對外人說,只是他與江淼現在緊密相連,若家裏的情況他都不清楚,又怎能讓外人相信他二人的關系呢?

“離魂之症?”江淼默念了一遍,怎麽聽上去神叨叨的,“大夫是這麽說的嗎?”

“他幼時聰明伶俐,後來遭逢大難,受了驚吓,便再不開口,聽見別人說話也沒有反應,只将自己困于思緒之中,整天不出房門一步,甚至有時候還會藏于櫃中。我遍訪名醫,都治不好他,後來有一道人,說曾經見過這樣的病,将之稱為離魂之症。”裴澈以前沒和別人說起過,現在有個人坐在他對面認真聽,竟讓他不由自主地都說出來了。

江淼小時候也受過驚吓,連續幾天夜裏都發燒,後來奶奶抱着他出門“喊魂”,确實就好了。這種現象他解釋不來,但那沐兒的病,聽上去明顯更像是自我封閉,哪是什麽離魂之症。

“別人不是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嗎?我覺得你應該多陪陪他,多帶他出來走走,不要讓他一個小孩子自己待着,那樣好人也要憋出病來。說不定過段時間,他就好起來了。”江淼寬慰道。

裴澈心裏一動,想起江淼的弟弟。他把小石頭養得乖巧又可愛,想必是有獨特的法門,說不定多帶沐兒出來幾次,他也能跟着學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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