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三人成虎

八字很順利地拿到了, 江淼到家時,他二叔不在家。二嬸給他取八字時,問他是不是在城裏找到意中人了。

江淼有些不好意思,含糊了幾句之後, 就将此事糊弄過去了。不是他想瞞着, 實在是時間緊, 要是說出自己和男人成親的事,估計二嬸馬上就會讓人去叫田裏的二叔回來。還是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告訴他們好了,說不定,中間還會有什麽變故呢?

他取了八字後, 就往外趕。馬車等在村口,裴澈坐在上面, 揭開簾子打量着外頭的景色。上次他途經此地時, 根本沒想過, 未來的某一天, 自己會和這個地方有牽扯。

“累死我了, 喏,拿去。”江淼一上車, 裴澈就遞過來一杯茶水, 溫溫的,正好入口。江淼接過茶水灌進嘴巴, 然後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張泛黃的紙,上面記着的,就是他的生辰八字。

裴澈接過紙, 展開看了看, 心中默記下裏頭的信息, 然後又小心地疊起,妥帖地保管好。

此時已是下午,兩人匆忙趕路,來時只在車上吃了糕點,此時肚中已是饑腸辘辘。可惜一路上并無什麽茶寮酒肆,只能忍着了。

入了城門之後,裴澈提議找家酒樓吃飯,江淼覺得天色有些晚,就拒絕了,橫豎家裏小的也還沒吃,他便下車在路邊買了點東西,準備回去之後自己做。

裴澈的馬車還從來沒有載過食材,他看着綁了腳被扔在角落撲騰的雞,忍不住生出些新奇怪異之感,在遇到江淼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雞同乘。

江淼見他一直盯着雞,想起這人好像很愛幹淨,便道:“這雞不會拉在車上的,我在它下面墊了個布袋。”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裴澈聽見後,腦子裏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頓時俊臉一白,鼻間似乎也傳來了若有若無的臭味,一時竟有些呼吸困難了。

“阿淼,能否把它放到外頭去?”裴澈艱澀開口,他實在不想和雞坐一塊了。但雞是江淼的,他不好讓人直接丢出去。

江淼忍笑,過去将雞挪到外頭,讓車夫幫着照看一下,裴澈這才松了口氣,心想着,以後出門,是不是要多備一輛馬車?

馬車走的很快,天還沒黑下來,就已經回到了益豐街。江淼提着東西往裏走,見裴澈也要跟着下車,便道:“你在車上待着,我進去把你弟弟送過來,再不回去就晚了。”

裴澈道:“無妨,到時候在車前點兩盞燈就行。”

見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江淼又道:“我是說你再不走就要宵禁了,到時候讓衛兵抓住就不好了。”

“無妨,城裏的衛兵認識各府的标記,他們不會攔我的車。”裴澈一邊說,一邊動作潇灑地走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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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淼很無語,合着宵禁禁得只是平民百姓,對這些特權階級不起作用?這萬惡的舊社會,還讓不讓普通人活了!

小石頭聽見說話聲,從屋裏跑出來迎接。外頭還有些光線,屋子裏卻早已點起了燭火。

“哥哥,你回來啦!”小石頭跑過來,伸手要幫江淼提東西。

“不用了,沐兒呢,他去哪了?”江淼見只有他一個人出來,随口問道。

“他在屋裏寫字,我已經練好了。”小石頭天真無邪地說道,絲毫沒注意自己的話給裴澈帶來的震撼。

他轉身走進小石頭的書房,昏黃的燭光下,裴沐正端坐在書桌前,手指僵硬地握着一支筆,面無表情地盯着鋪在桌上一塵不染的白紙。小石頭還貼心的在他的旁邊擺了一張自己寫的,讓他可以模仿。

裴澈走近後,才發現裴沐的衣裳和頭發都有些淩亂,也不知道他和小石頭下午在一起做了什麽才弄成這樣。但相較于以前的模樣來說,還是這樣看上去更加鮮活些。

“沐兒,你想學寫字嗎?”裴澈走到他身後,握住他拿着筆的小手,“哥哥教你寫。”

潔白的紙上,添上了道道墨痕,裴澈邊寫邊念:“裴……沐……,沐兒,這是你的名字。”裴澈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寫着,想讓他記清楚這兩個字的走勢。

裴沐原本好好的,字寫出來後,眼神中卻流露出些許焦躁,被裴澈握着的手,也開始掙紮。

“沐兒,怎麽了?”裴澈不明所以,連忙放開他的手,以為自己弄痛他了。他不知道弟弟為何會突然生氣。

裴沐被放開後,手上的動作停下了,眼睛卻緊緊盯着旁邊那張紙,紙上是小石頭寫的字,個頭很大,透着一股初學者的稚嫩。

裴澈觀察了許久,才猜出他的想法,沐兒恐怕是将小石頭的字當作了範本,剛剛發脾氣,是因為覺得寫出的字和小石頭的不太像。這個猜測讓他有些啼笑皆非。

他小心翼翼地說:“沐兒,你不要生氣,哥哥這次好好教你寫,行嗎?”

裴沐頓了頓,沒有說話,但裴澈的手再次握上來時,他也沒有掙紮了。

裴澈模仿着小石頭的字,在紙上寫着。他到底練字多年,習慣一時難以更改,雖已盡力模仿,仍只有七八成相似。裴沐眉頭微皺,有些不滿,但也勉強接受。

屋裏的氣氛逐漸趨于溫馨,廚房裏卻很是熱鬧。小石頭坐在竈臺前小嘴叭叭講個不停,內容就是他和裴沐度過的一下午。

每分享完一件事情,他都要嘆口氣,一副十分累的模樣。他覺得裴沐很不聽話,摸貓的時候一直摸,貓跑了又一直追,吃飯也坐在那等人喂,練字的時候幹看着不動手,教了好久,他才會握筆。小石頭今天才明白,夫子面對不愛讀書的同窗楊華時,為什麽總要嘆氣了。

這副小大人的模樣看得江淼直樂呵,他道:“今天辛苦了,哥哥待會給你做點好吃的,怎麽樣?”

“嗯!最喜歡吃哥哥做的飯了!”

面對這個小馬屁精的奉承,江淼表示自己很吃這一套。他手上的動作十分利索,燒水殺雞拔毛,不到一會,就将一只雞處理幹淨了。接着一口鍋煮飯,一口鍋做菜,回家不過半個時辰,就做出了一桌堪稱豐盛的菜肴。

将菜端出去擺上飯桌,江淼又進了書房,去叫裏頭的兩人,借着燭光看清紙上的字,江淼一下子就笑了。

“沒想到你寫的字也和小石頭的一樣難看,還不如我寫的呢!”江淼只看過裴澈的畫,心說怪不得每次都畫畫,原來是字不好看。

裴澈聞言,想起了上次江淼和他講棋時那一手字,也跟着笑了笑:“那下次我們比一比怎麽樣?”他之前寫的幾個字,被蓋在了下面。

“下次再說吧,飯好了,出去吃吧。”江淼招呼道,來者是客,飯得管飽。

裴澈帶着裴沐洗手就座後,發現桌上有四個菜,擺盤雖不如府裏的精致,聞上去卻很香。蒸騰的熱氣在燭光的映照下,将周圍的事物都籠罩其中,讓這不大的堂屋,顯得格外溫馨。

“這道菜吃起來味道甚好,不知是何物所做?”裴澈指着其中一道菜肴問道,他在府上多年,還從未吃過這個菜。

江淼看着那道酸菜炒雞雜,詭異地沉默了片刻,而後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這菜是我方才買的,添了些酸菜下去炒,我也不知道。”一只雞就讓他面色大變,說出這是雞雜還了得?國公府怕也從來不敢用雞雜做菜給這些主子吃。

對于廚房的事,裴澈一點也不了解,聽他這麽說,就相信了,筷子毫無壓力地往那道菜伸,一個人吃了大半盤。

雞雜好吃,雞也不錯。這雞是三個多月的走地雞,稱起來沒到兩斤,用來做白切雞最好不過。蘸一點江淼調的蘸料,味道十分鮮美,很适合小孩子吃。他将兩個雞腿,分給小石頭和裴沐。小石頭用筷子夾不住雞腿,便抓着雞腿直接咬,裴沐看了看他,偏過頭拒絕裴澈用筷子送到嘴邊的菜。

有了之前書房的例子,裴澈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将雞腿夾起,試探着放到裴沐的手邊,裴沐伸手一握,将雞腿接過,學着小石頭的模樣吃了起來。

一頓飯吃完後,江淼打了溫水過來,讓兩個小的洗手,然後又拿出幹淨的布,給二人擦手。

“我上次來此,你還道沒有擦手之物。”裴澈想起上次江淼讓他将手甩幹之事,飯前洗手時,他還和沐兒等自然風幹才上桌。

“這種事倒記得清楚,原本沒有的,後來弄了一塊不行嗎?”江淼沒好氣地說道,一個大男人這麽記仇呢?

“咳,我也就這麽一說。”裴澈假裝咳嗽掩飾尴尬,他其實并非控訴江淼區別對待,只是突然想起罷了。

“行了,飯也吃了,東西也拿了,你們快回去吧。夜黑難走,這盞燈你們待會挂在車上照一照。對了,讓車夫大哥別趕那麽快。”這裏不比現代到處都有路燈,晚上趕路還是挺不方便的。

裴澈初聽還以為江淼是在趕客,聽到後面才明白,他是在擔心他們夜裏趕路。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告辭。”裴澈帶着裴沐往外頭走去,江淼送他們出門,然後轉身回到院子裏。

“江小哥,最近這好看公子是不是常來?”劉大娘出來打水,見江淼過來,忙問道。

“是啊,最近來了好幾次。”

“你說,他是不是看上巷子裏的誰了?”劉大娘低聲打聽,滿臉都是好奇。

江淼失笑:“您聽誰說的?沒這回事。”聖旨的事被他瞞過去了,賜婚的事只在上城傳開了,這裏的人應該還不知道才對。

“大家都這麽說呢。”她們還分析了一下,巷子裏哪家的姑娘被看上的可能性最高。

“勞您老明天幫着解釋解釋,他來找我是談生意的,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唉,這麽好看的公子呢!”劉大娘有些惋惜,要真成甜水巷子的女婿了,往後說不定能時常見到。這件事打聽清楚後,她又開始和江淼分享另外一件事。

“江小哥,你是不知道啊,平安街那邊出了個采花大盜,聽說專門迫害大戶人家的女孩,大白天都敢上門呢!有女兒的都商量着,是不是請官府過來查一查。”

“這麽猖狂?”江淼也驚了,“這可是天子腳下,難道他不怕被抓嗎?”

“誰說不是呢!聽人說啊,昨天那采花大盜,穿着一身藍衣,站在黃老爺家的牆頭往裏看。幸好黃家小姐當時不在後院,只有管家娘子在那,她大吼一聲,又扔了個東西過去,那人才急匆匆地逃竄了……”

劉大娘還在說,江淼卻愣住了。藍衣,牆頭,扔東西,這三個詞放在一起,怎麽聽上去這麽熟悉呢?

良久之後,江淼在心裏默默地向裴澈道歉。他總算知道,三人成虎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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